“你们不是都决定好了,要让大哥娶谷家大小姐吗?”他双手交抱在胸前,闲散的姿态有著沈重的寒意。
“是我自己跟爹娘提的。”珍棋清了清喉咙。
“大哥动作可真快。”他淡淡一笑。
珍棋的眼神有些闪烁。“你对我说过,妻子是要绑在一起一辈子的人,当然要娶一个自己喜欢的女子为妻呀!”
“所以,大哥很喜欢谷始影?”第一次看见优柔寡断的大哥脸上焕发著光彩,那认真坚定的眼神让他有乌云罩顶的预兆。
“那样恬静温婉的女子,哪一个男人不喜欢呢?”珍棋轻松笑道。
“论脾气、性情,你大哥和谷大小姐再合适不过了。怎么,你有什么意见吗?”黄昭瑞蹙眉不悦地瞪著棺朗。
“有,我是有意见,因为我也看上了谷始影。”棺朗淡淡挑眉,心不在焉地把玩修长的手指。
“什么”黄昭瑞和夫人目瞪口呆,难以置信地盯著他。“你们两兄弟都看上同一个女人?这、这怎么行!”
“很不幸,我和大哥都看上了谷始影。”棺朗颇觉荒谬地深深一叹。“所以,我们两个人的婚配对象究竟是谁,还是重新商量为好。”
珍棋僵住。
“棺朗,你身边不缺女人,你要的女人也没有得不到手的,你为什么要跟我抢?”无奈和困惑的神情交杂在珍棋斯文的脸上。
“大哥,若只是一般女人,我自然不会跟你抢,但关系到妻子人选时,我就不能不认真了。”棺朗垂眼勾著唇角,彷佛在思索著什么。
“棺朗,谷家二小姐姿容娇艳、活泼伶俐,你娶她难道不行吗?”黄夫人焦急地希望他妥协。
“娘,相同的话你为何不拿来问问大哥?你问他愿不愿意娶谷柔雁?”棺朗不悦地沈下脸。
“谷二小姐没什么不好的,娶她绝不会委屈了你。”黄昭瑞加入劝说。
“谷柔雁跟我认识的那些女子没有多大差别,激不起我对她的兴趣。”棺朗忍不住直言。
黄昭瑞大怒。
“人家好歹是待字闺中的姑娘,你竟拿来和那些花街女子相比!”
屋里的气氛僵著。
“棺朗,我对你实说了。”珍棋一片真诚地看著棺朗。“我非常喜欢谷始影,认真地想娶她为妻。棺朗,我和你不同,我不像你整日在女人堆里斯混,我对谷始影是真的动了心的。”
“大哥,那些都不是让我动心的女人──”
“你明知道我抢不过你!”珍棋仓卒地打断他,脸色逐渐凝重起来。“棺朗,难道你想看大哥孤家寡人一辈子吗?”
棺朗不语,内心百味杂陈。兄弟俩从小到大一直是彼此信任的,珍棋的性格温文敦厚,不曾和他争夺过任何一件东西,但是如今却为了谷始影与他陷入一种情敌的矛盾中。
如果他真的将谷始影抢夺到手,脆弱的大哥受此打击很可能会意志消沈,或许真的会孤寡一辈子。
是命中注定吗?他和谷始影没有缘分……
“爹、娘、大哥,我可以不争不夺,全听你们的安排,但是,你们可曾想过,谷始影心中真心想嫁的人是谁?”
棺朗的话刺中了珍棋心中矛盾的心事,就因为看出谷始影对棺朗的好感,他才会迫不及待地向爹娘表明心意。
“棺儿,你能不能把话说明白些?”黄夫人隐隐听出了儿子的暗示,两个儿子都是黄夫人的心头肉,谷始影嫁给她哪一个儿子她都没有意见。
“别以为自己在女人堆里吃得开,就认定每个女人都会爱上你!”黄昭瑞不屑地冷哼一声。“对谷始影来说,珍儿才是她最好的丈夫人选,你这样一匹野马,她能拴得住才怪!”
父亲偏说错了。棺朗淡笑不语。见到了谷始影,她的淡雅灵秀深深吸引了他,在她身上不只没有富商女的骄纵奢靡之气,反倒有著如锦绣一般的心灵,让一颗游戏人间、四处玩乐的浪子心情愿被她收服。
“好吧,就算爹娘要我娶只蠢猪为妻,我也全听爹娘的安排。”棺朗努力维持轻浅安然的笑容,霍地站起身往外走。
“棺儿,你还没吃早膳呐!”黄夫人心急地大喊。
“别理他!你没听见他说的是什么话吗?”黄昭瑞怒声咆哮。
棺朗冷著脸,旋风似地大步离去。
“爹、娘,珍棋的性情和姊姊真像,他们两人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呢!我要是嫁给他呀,闷都会闷死呢!”
谷始影躲在偏厅窗外,听见柔雁和父母的谈话。
柔雁先下手为强了。她不安地透过窗看进去,看见爹娘手中拿著四张八字命纸拼来凑去。
“得看你们八字合不合再说。”谷夫人安抚著爱女。“万一要是你和珍棋的八字最合,你不喜欢他也得嫁。”
“我不要!就算八字合了我也不嫁他,要嫁让姊姊去嫁!一张八字可不能教我从命!”柔雁任性地娇嗔。
“你这孩子,珍棋虽然模样没有棺朗俊俏,可是人品也是不错的呀!”谷夫人实在拿她没办法。
“我看你是铁了心要嫁棺朗吧!”谷元年呵呵笑道。
“我就喜欢棺朗多一些。”柔雁挑明了说。
“可是从八字上看起来,棺朗和影儿比较合呢。”谷元年叹道。
柔雁恼火地抓起四张八字命纸,气呼呼地往窗外扔。
始影机敏地接住飞出来的八字命纸。
“柔儿,你在干什么呀!”
“我不合八字,你们谁也别想给我合八字!”
始影把自己和柔雁的扔下,只留珍棋和棺朗的,然后在父母亲冲出来捡拾前,转身躲到墙角后。
“少了两张……柔儿到底扔到哪儿去了?”谷夫人低著头四下寻找。
始影把两张八字命纸藏进怀里,飞快地奔回房去。
“小姐,你怎么了?”喜缨正在收拾画卷,看始影跑得气喘吁吁,奇怪地问。
“喜缨,前阵子你说你娘找了个瞎眼道士算命,很灵验的,那个瞎眼道士在哪里?”
“在正门大街上的城隍庙里。小姐问这做什么?”
“没什么,你先下去吧。”她怔怔地在床沿坐下。
喜缨满脸狐疑地退出去。
始影静静在屋里坐了半晌后,打定主意,立刻起身披上斗篷出门。
“小姐,你要去哪儿?”喜缨正好泡了一壶热茶过来,惊讶地看著始影快步往外走。
“你别管,老爷和夫人问起就说不知道。”始影头也不回地说。
喜缨头一回看见始影如此慌张的模样,手足无措地呆站著,不知如何是好。
始影低著头慢慢走在繁华的街道上,随著川流不息的人潮,来到了城隍庙前。
她努力平息急乱的心跳,跟著人群走进庙里,在正殿后方的小屋中找到了瞎眼道士。
一个老太太刚卜完了卦,脸色沈重地离去。
谷始影轻轻叩了叩门板。“请问道长,算一卦要多少钱?”
“我别的不算,只批八字、合婚,都是十文钱。姑娘要算什么?”道士空洞的双眼定定凝视著前方。
“我这儿有两个男人的八字。”她缓缓坐下,把两张八字命盘摊放在桌上。“我想算一算,我嫁的究竟是哪一个?”
瞎眼道士的手在两张八字命盘上分别抚摸著,一一问清楚命盘上的生辰日月,连同谷始影的一并合算。
“姑娘,这两个男人都会成为你的丈夫。”
“什么?”谷始影困惑地问:“道长,你能说明白些吗?”
“这两个男人是兄弟没错吧?”瞎眼道士一语道中。
“是,他们是兄弟。”谷始影微微吃惊,她只给他两个人的生辰年月日,并未说出姓名来。
“是兄弟那就没错了,这两个男人都会成为你的丈夫。”瞎眼道士十分笃定地说。
都会成为你的丈夫?这是什么意思?是表示她会同时嫁给他们吗?
“道长的话未免有些含糊,难道不能说得更明白些吗?”她实在不相信自己会同时嫁给他们两兄弟。
“好,我再说清楚些,姑娘听了莫怕。”瞎眼道士枯瘦的长指在珍棋的命盘上点了点。“姑娘若嫁给此人,那是生不如死。”
始影闻言猛然倒抽一口气。嫁给珍棋会生不如死?她脑中嗡嗡乱响,无法多作思考,此时更关心的是另一张命盘。
“姑娘嫁的若是此人……”瞎眼道士的枯指停在黄棺朗的命盘上,眉心渐渐聚拢。
“嫁给此人会如何?”她的心脏抽紧。
“虽死犹生。”瞎眼道士淡淡低语。
“虽死犹生?”始影的惊骇凝在脸上。“虽死犹生?这如何解释?”
“姑娘,我的话只能点到为止,不能再多说了。”瞎眼道士闭目摇首。
“不能告诉我,我嫁的究竟是哪一个吗?”始影不死心地再问。
“姑娘,多的话我不能再说了,说多了你会害怕,而我也会折了寿,只能说到此为止,姑娘请回吧。”
谷始影呆坐了半晌后,慢慢地付了卦金,怔怔然地起身离去。
她魂不守舍地走出城隍庙,在拥挤的街道上,她闻到了一股世俗的气味,好像身不由己,好像不可改变。
这两个男人都会成为你的丈夫。
嫁给珍棋,生不如死。
嫁给棺朗,虽死犹生。
谁能告诉她,那究竟是什么意思?
三日后,喜缨跌跌撞撞地冲进谷始影的房里,高声喊著──
“小姐!亲事订下来了!大小姐配给珍大公子,二小姐配给棺二公子,黄家正上门提亲来了!”
始影手中的画笔无意识地滑落,跌在将要完成的寒梅图上,墨黑在画上渐渐晕染开来。
她的心直直地往下坠,坠入无边地狱里。
嫁给珍棋,生不如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