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桐虽然是蜀南王找来保护婉儿的贴身侍女,但四年多的相处,她们已经形同姊妹。
秋桐听了黎展的话,冷冷一笑。
“怎么,黎护卫,有没有人活着,你不是应该比我更清楚?”
黎展浓密的剑眉蹙了一下,幽黑的双眼,深不见底,不可琢磨。
“秋桐,你歇着吧,你的脚伤不宜走动。”
望着黎展走出去的背影,秋桐内心如被人撕扯一样疼痛,她无法探清黎展的内心,就像无法明了那个蜀南王一样。
那个蜀南王对王妃冷淡至极,这在蜀南王府已经不是秘密。
但那个蜀南王离开巴蜀去建康时,却留下了精锐的护卫,守着王妃和郡主。
可惜那些一向得力的护卫,却在王妃的船沉时,个个烂醉如泥,而这个黎展却还活着。
秋桐看了一眼自己的左脚,上面是黎展为她包扎的布条。
一切还得等脚上的伤好了再说,秋桐侧耳听了听外间,没有任何动静,估计黎展也休息了。
天渐渐暗下来,黑暗如鬼魅般环绕着秋桐。
秋桐紧咬碎牙,握着一柄小小袖剑的手,如痉挛般颤抖。
闭上眼睛,秋桐的脑海里,再次浮现出那日的情景………
滚滚江涛中,船已经沉没,只露出一截桅杆,孤零零的摇曳在江中。
黑暗很快吞没了一切,在漆黑的江水中,秋桐托着梓阳郡主,尽量的把郡主的头托出水面。
当被滚滚江水冲到一个避静的港湾时,秋桐终于看到了前面有一艘船。
秋桐奋带着郡主奋力游过去,把郡主推上了那艘船。
在秋桐松了一口气的瞬间,船上的人,在闪电中露出了狰狞的笑容。
秋桐绝望间,一只船桨,还有一只狼牙棒,已经狠狠的砸在了她的脸上。
金星四溅中,秋桐的眼睛已经看不到任何东西,她渐渐下沉,任黑暗像鬼魅般向她逼近,把她吞食。
当不甘的生命在冰冷的江水中苏醒,浮出水面的秋桐,看到茫茫的江面上,已经没有了任何人的身影。
沉入江底的秋桐当然不知道,当那船载着梓阳郡主的船离开时,睁眼看到她被击入江底的梓阳郡主,看了一眼在她四周不停走动那些脚步,趁没有人注意,滚下了船。
一个生就冰清玉洁的人儿,是不容自己被一些陌生的男子挟走的。
梓阳郡主带着无尽的悲伤,去黑暗的江底,去陪伴她的母妃,还有她的姊妹秋桐。
而当梓阳郡主再次醒过来时,已经是云南慕家的姑娘了。
秋桐当然也不知道,被一封信骗向巴蜀的慕家表姑娘,还有她的母亲,趁坐的船也趁入江底。
黑暗中的房间里,两行泪水从秋桐的眼里流出,眼泪顺脸颊,流过了那道从鼻梁上划到嘴角的疤痕,蜿蜒流下。
秋桐用干裂的嘴唇舔了一下嘴边的眼泪,苦咸的眼泪,让她在黑暗中的大脑清醒过来。
“郡主,我好想你。”
…………
慕云吟睡梦中,突然听到一个声音叫了她一声。
慕云吟一个激灵,从床上坐了起来。
额上有细密的汗珠渗出,慕云吟伸手从枕头底下摸出一方蓝色的手帕,擦了擦额上的汗。
手帕上有两支荷花,在黑暗中现出粉白的花瓣,这是黄鹂绣给她的手帕。
望着那荷叶中的两支荷花,慕云吟突然想到了前世的她,也有一方蓝色的手帕,上面是她的好姊妹秋桐绣的两支荷花。
两方手帕,颜色都是蓝色的,只是料子的质地不一样,一块是绢丝,一块是蜀缎。
两支荷花的形状也不尽相同,但相同的是那份姊妹情。
慕云吟的脑海里,浮现出母妃,还有秋桐的身影,浮现出那日江上混浊的江水,翻滚的巨浪,以及那些渐渐沉入江底的人头。
慕云吟白天温婉又干练,仙姿清丽,总给人一个冰雪聪明的佳人印象。
有谁又会想到,黑夜里,在那一方孤寂的闺房中,有哭声低低缀泣。
黄鹂似乎听到了动静,举着烛灯推门进来。
“女郎,是不是冷了?要我来帮你暖床么?”
慕云吟把眼泪忍回去,轻声道:
“不冷。”
“又做噩梦吗?”
黄鹂担心的望着烛光下的慕云吟,慕云吟的脸色寡白,似有泪痕被刚刚擦拭掉。
黄鹂看到慕云吟的双肩似在微微颤动,遂一笑。
“看来还是有些冷的,还是让我来帮女郎暖暖床吧。”
慕云吟向里面挪了挪,留出黄鹂的地方。黄鹂爬上了慕云吟的床,慕云吟重新钻入被窝里,任由黄鹂温暖的双手抱着自己的肩膀。
温暖很快让慕云吟的心静下来,不再会感到四周有黑暗向自己涌来。
当雄鸡打鸣,天色发亮时,慕云吟和黄鹂已经起来。
洗漱完毕,先去向祖母请了安,俩人才回到慕云吟的房间,此时,慕云吟的脸上,早已经看不到任何悲伤,泪痕早已消去,泪留在了心底。
“女郎,今日不去碧玉湾看看,或去箫声洞天听听羿娥姑娘的曲子?”
“有福康和凤姐他们守着,我不用日日去盯着,用人不疑,疑人不用。”
黄鹂看了一眼慕云吟的脸,自顾又说了一句。
“听说羿娥姑娘的曲子,能让人心情舒畅呢,女郎为何不去听听?”
慕云吟看了黄鹂,脸上已经没有半点被父亲责罚的痕迹,慕云吟轻舒了一口气,知黄鹂是不会记恨父亲的。
黄鹂看了一眼从凝香阁带回来的几盒脂粉,对黄鹂说,等午饭后,陪我去二姨娘房间一趟,阿姊和三妹处也去坐坐。
黄鹂看了一眼慕云吟,低声答应。
黄鹂拎着三袋脂粉,陪着慕云吟来到厢房的二姨娘住处时,二姨娘苏氏刚刚用完午饭,见到慕云吟进来,脸上露出欣喜的笑容。
“二姑娘越来越出落得俊了,瞧这小脸又嫩又白的。”
慕云吟笑了笑,看着二姨娘白皙圆润的手。
“姨娘真是会夸人,夸的就是姨娘自己吧。”
苏氏在慕云吟母亲活着时,知自家大人对夫人的那份情,她作为姨娘,虽先于夫人来到慕家,但仍然不敢对夫人有狠毒的心思。
欣慰的是,夫人也把她视为家人,不当婢子看待。
今看到没有了母亲的慕云吟,想起夫人对她的好,不觉鼻子一酸。
“姨娘,这是送给你的妆粉和胭脂,自家凝香阁出的。”
苏氏心里一阵欢喜,眼睛不觉的瞟着那精美的包装。
“姨娘,说说我母亲和父亲年轻时候的事给我听听吧。”
苏氏刚刚拿起一盒妆粉,手一哆嗦,那盒名叫玉兰幽香的妆粉,掉在了桌案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