运动会第二天下午只剩下男子1500/女子1000和团体绑腿赛跑。
1500即将开始,站在赛道的陈镜宇,异常冷静。
“你们男生待会儿注意去终点接一下陈镜宇啊!谁再带一下葡萄糖水,我怕我到时候没来得及去。”体委陆施茜对着坐在休息区的我们喊道。
我思前想去,决定去终点给陈镜宇带点葡萄水,算是感激他寒假的讲题之恩。
没想到,最后还真是多此一举了。
他的小迷妹一出场,哪儿还需要我啊?
1500很漫长也很短暂。
陈镜宇跑了第二。过终点的时候,我们班三四个男生接住了精疲力竭的他,剩下的全是拿着葡萄糖水等着递给他喝的小迷妹,我也傻愣愣站在其中。
“陈镜宇,你喝点这个吧,1500太消耗体力了。”陆施茜匆匆忙忙从跑道对面赶了过来,说着把水递了上去。
她是我们班体委,递水的理由显然比周围这几个女生更充分,毕竟这是她应尽的责任。
这一点优势让其他拿着水纠结怎么递过去的女生分外眼红。
但陈镜宇也没买账,喘着气,看了陆施茜一眼,摆摆手:“谢谢,我走一会儿再喝。”
于是他身边的左右护法把他架着往空旷的地方走去,背后还跟了两个打酱油的,这画面,一个大王四个小鬼?
怎么看着想笑呢?
但我笑不出来。
很明显,陈镜宇不是故意针对陆施茜才拒绝了她的水,而是他太难接近了。他很招女生喜欢,毕竟成绩好,家世好,人品好,长得也好。但是,他和女生总保持着距离,不是一般的距离,是阻隔了铜墙铁壁还要翻越千山万水的距离。
他对陆施茜的拒绝也是对在场拿着水所有女生的拒绝,她们见此状况都看了看自己手里那杯,然后很识相的溜了。
我也想溜,但总感觉把水扔了怪可惜的,况且我和这些女生的目的本来就不一样,我只是想答谢他,有什么好怕的。反正都准备了,他喝不喝是他的事,我送不送是我的事。
我像是个逆行的猛士,当然也没猛到自寻死路的地步。
我快速把水递给了陈镜宇身后的两个小鬼,用眼神示意他们等会拿给陈镜宇喝。
这样,水也不用浪费了,陈镜宇也不知道是女生送的。
简直完美!我都想夸自己是天才!
送完葡萄糖水,我回到我们班划分区座位,视线一直在大王身......呸!陈镜宇身上。
这都走了好几分钟了,那杯水还原封不动在后面的小鬼的手上。
“这小鬼办事真没效率!只顾着聊天去了。”我坐着干着急。
突然看见小鬼拍了拍陈镜宇的肩。
“我的水终于要送出去了?!”我暗喜。
Ma de!
怎么老是遇到这种半路程咬金?
“周敏沂?”我看着从另一个方向往陈镜宇奔过去的她,心里更加笃定两人关系绝不简单。
她手里拿了什么东西,距离有点远,我看不清,总之她笑着递给了陈镜宇。
然后陈镜宇直接接了过去,仰头喝了起来。
我这才意识到应该是一支葡萄糖浆。
“杳瑶,准备绑腿赛跑了。”
小个子苏婕在另一头竭力叫我,这大概是她能发出的最大分贝了,我看得出她很想大声一点。
她就是班长于翔在意的妞,就是我被于翔活生生踩了好几次脚,他为了照顾的妹子。
苏婕特别娇小,只有一米五五的个子,性格很好,就是太柔太柔了。
我笑着点点头,跑到了她旁边,一起往赛场走去了,没能看到我那杯水的结局。
不过也不用看了,想都想得到的事,它最后还是要回归垃圾桶吧。
我和苏婕刚到绑腿赛跑的比赛场地,于翔就把我旁边这位拉了过去,然后顺手拿了一个绑腿套给我,让我自己先绑上。
“学校也太扣门了吧,绑腿套劣质成这样?”杜颦两手拿着绑腿套左右拉动,嘴里念念有词。
我摸了摸手里这一个,算是理解了她一次。确实没有夸张描述,这绑腿套质量是很差。
我小心翼翼把右脚塞了进去,生怕用力一猛绑腿套就断了。
离比赛开始还有十分钟左右,两方队员早已做好准备。
尽管训练时已经跑过很多次了,但真要比赛的时候还是让人紧张兮兮的。
毕竟,模拟的永远都是模拟的,人生路上,真正的机会往往只有一次,一局定胜负,比如高考。
“同学们啊,等会跑的时候千万要稳,安全第一哈!不要太紧张,就像平时训练那样跑就行了,加油!”七上八下之际,班长于翔突然正儿八经发话,还就在我右边,我瞬间更慌了。
像平时训练那样跑?
不会是指踩我脚那样吧?
我已经被于翔踩出心理阴影,甚至有几次怀疑人生。只要他不踩我,一切都好说,好说……
在裁判喊出准备之后,所有人都从放松状态集中起了注意力。
哨声一响,我们队就拿出了无人能敌的实力,跑在了前面。
默契让我们的速度越来越快。
就在跑过中点的时候,我恍惚听见苏婕叫了一声,还没来得及反应是否是错觉,旁边于翔和我绑着的左脚突然猛的向右上边拉扯,搭在我肩上的手也突然抽了回去。
默契的频率被打乱,加上他用力过猛,我和他的绑腿套断了……
惯性把我甩了出去。
幸好左边的哥们把我拽住了,不然我这一甩估计是要滚到天边去了。
但我还是无法避免地,以半跪的姿势擦伤了右腿。
这场景,大概会让我终身难忘。
要是我手里拿着一枚戒指,前面再站个人,围着我的大家再把话换成“答应她!”,那这简直就是活生生的求婚现场。
我们的队伍就这样停下了,直到对手从我们旁边飞跃而过。
算是正式宣布胜利与我们无缘了。
全队的人都围了过来,一句又一句的“怎么了,没事吧?”在我周围晃荡。
当然!
当然有事……
我轻轻把右边的膝盖支起来,上面留下了与地面摩擦的印子,我想尝试站起来,却发现不太轻松,索性坐在了地上。
“都怪我……刚刚我跨步太小了,一直把于翔牵制住,本来是该我摔的……我……杳瑶,对不起……你的血……对不起!”说着说着,苏婕看着我的伤口抽噎起来,然后哭成了泪人。
这妹子性格太软了,我看着血淋淋的伤口都还没来得及哭呢。
“主要还是怪我!第一,我作为负责人。第二,训练的时候我就踩了林杳瑶很多次,就应该主动提出换位或调整。第三,刚刚确实是我没顾上她,才导致她摔了。这件事该我负责……”
于翔低着头,语气里满是歉意与内疚,但更多的还是为了护住苏婕。
我正想开个玩笑缓和气氛,吐槽他们是不是以为自己在演苦情认错的戏码,结果郑柏华径直走到了于翔面前。
“你负责?班长,你打算怎么负责?这是团体项目,每个人都应该把注意力放在全局上,而不是单单为了某一个人去牺牲其他人。”
我第一次看到郑柏华这样。
他的右手握成一个拳头,眼神犀利,话语里也满是指责。
“为了团体利益咄咄逼人的郑柏华,还真是凶神恶煞。”我一边想着,一边看着他头顶被风不断吹起的碎发,像是一团在风中即将烧起来的烈火。
于翔无话可说,气氛太过沉重,所有人都干站在原地。
他们都知道郑柏华话里的某一个人是谁,也都明白于翔为了照顾苏婕确实忽略了团体。
虽然受害人是我,但我却不太忍心过多指责,当然不是碍于于翔班长的身份,而是我曾无意了解到,苏婕确实是一个没什么心机又很需要被照顾的女孩儿。
她其实是我初中隔壁班的,我以前就听说过她,按理郑柏华也该知道,可他忙于篮球,八卦什么的完全不沾边。
当时苏婕班上有几个大嘴巴女生,到处传她是自闭症。她性格懦弱胆小,没什么朋友,所以也没有谁站出来维护她。
而我恰巧不巧,在那时,听说她的父母老早就离异了,一直是她爷爷奶奶把她拉扯长大。
这女孩子从小就缺爱,没安全感。
这是我初中有一次去办公室交作业时听到的。
当时是苏婕的爷爷在办公室和苏婕他们班的班主任在聊天,苏婕的爷爷说她那几天回家话明显少了,怕这孩子在学校遇到什么事了。
老人藏不住话,那些陈年旧事,也一并诉说给了班主任。
我就这样,无意地,知道了苏婕的身世。
“怎么回事?一堆人在这干站着?”
裁判的声音打破了我们全队的沉默和窘迫,他走近人堆,才发现坐在地上的我:“有人受伤了你们愣着干嘛,赶紧来两个男生扶着送去医务室啊。”
于翔迅速反应过来,跑来扶我,苏婕跟在他后面也想帮忙。我正要用手拉住于翔的手臂起身,郑柏华突然挡开了于翔,抓住了我的手,然后把我慢慢拉了起来。
我站起来,歪歪扭扭。
突然看见他蹲在了我面前,只留下一个背影和后脑勺,我的脑袋嗡嗡嗡的叫,他干嘛?
!
不会是要背我吧?
“上来啊!”他喊了一声。
我感觉全场气氛有点尴尬,众目睽睽之下,我怎么好意思让人背我,况且,还是郑柏华。
就这小身板,背的动吗?
“啊,啊?算……算了吧……我重……”我吞吞吐吐一脸扭捏,使得场面更加尴尬。
“是啊是啊,算了吧,我觉得还是搀扶过去比较好!来来来,我来帮忙!”杜颦突然冒了声,虽然平时我是挺不喜欢听她讲话的,但此情此景,她也算是救了场。
郑柏华看我半天没动静,起了身扶住我右边。杜萍也挺有眼力见儿,赶紧跑到了我左边。
“行了,你们都散了吧。”裁判对着其他人吆喝着。
郑柏华和杜颦就这样一人一边把我搀扶着往前移,我的右脚有点使不上劲,算是郑柏华用力把我架着走的。
我突然意识到什么,赶紧回了个头,看见于翔他们正在离场。
“苏婕,我没事。别哭了。”
我笑笑,看着满脸泪水的她。
她点点头,跟在于翔后面,像个小媳妇。
我确实没有怪她,非要说怪罪,也是有点怪于翔,毕竟这家伙从训练就开始踩我的脚。
可一想到他那么维护苏婕,又觉得这个男生心肠不坏。
怪谁呢?也怪不了谁。
“杜颦,你先过去吧,我陪着就行了。”走到医务室门口,郑柏华干脆利落对杜颦说。
杜颦显然还想说什么,看了看郑柏华和我,又把话咽下去了。
只剩我和郑柏华两个人。
我们好像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呆过了。
初中的时候,这样两人一起的场景倒是多见,毕竟同为课代表,总是会一起去办公室交作业拿作业。
“医生,我这个没伤到骨头吧?不会截肢吧?会不会感染……变异啊?”我故意问得无厘头假装欢快,其实打心眼里挺担心自己的伤势,刚刚在大伙面前那么淡定也都是装的。
“噗——”
郑柏华站在一旁没忍住笑出了声,我瞪了他一眼。
“没什么问题,就是擦破皮了,这几天注意点,少走路。我先给你消毒包扎,再开点药。”
果然是医生,专业又淡定。
“嘶——这酸爽……”
消毒水在清理我伤口的同时也在往上面撒盐,疼的我快认不得亲爹亲娘。
“行了,回去休息吧。一定注意,最近少走路。”医生以他专业的手法快速搞定了我的伤口,然后送客。
郑柏华扶着我,出了校医室。
路上,我们谁也没讲话,气压突然变低,有点尴尬。
他最终开口,内容欠揍,语气听上去却很平静:“林杳瑶,你是不是有点缺心眼?”
“你才缺心眼!”
“你不缺心眼,怎么训练的时候不知道换位置?于翔踩了你那么多次,你以为自己是人肉踏板啊?”忽然,他的音调高了起来,“你直接给我说一声,多简单的事,就可以让于翔去站最边上,我挪到你旁边不就完了。”
我沉默了一分钟。
“你不是和杜颦站吗?我怎么和你说?有什么好说的?你是我谁啊?”心里面刚解开的结突然被他的话点了起来,烧成了火。我对他所有的不甘、不满全都通过这几句反问发泄了出来。
是啊,你是我谁啊,你又不喜欢我,为什么总是说这种让我有错觉的话,做让我有错觉的事。
“你怎么还是这么犟啊?我只是在给你分析问题。你自己没有多动脑筋想想,训练的时候你就该觉得有问题,就该提出来或者调位。我只是想表达说,明明可以不成现在这样,你的伤可以不用遭受,我们班也完全可以获胜。”
原来......
说来说去,还是为了集体利益。
“是,我们本来完全可以获胜。”
怒气战胜了我的理智,我甩开他的手,一个人蹦着往前走了。
我跳得很快,他好像也没再追上来。
说实话,他送我来医务室的路上,我差点又要天真地把结系回去了。
好在现在,结不仅解开了,还一并被烧了,烧得一点不剩。
“杳瑶,杳瑶!你没事吧!”蹦了好一段距离后,迎面突然跑来朱翊,再前面居然是陈镜宇。
“我听说你摔了,他们说你来医务室了,我就赶紧抓着宇宇一起过来了。没事吧?走走走,回教室休息去!”他赶紧跑来扶住我,对着还在走过来的陈镜宇说:“宇宇,你快点!另一边去伺候着。”
我这是真成国宝了。
陈镜宇居然真的来扶我了,这还是我和他第一次近距离的接触。
“郑柏华送你来医务室的?”
陈镜宇突然一问,我差点没反应过来。
“啊?哦对。”
“你怎么知道?”我倒也突然自来熟了,又反问过去。
陈镜宇还没张口,朱翊倒是抢了先:“他刚刚不就在你后边跟着吗?只是杳瑶,他怎么都不知道扶一下你啊!你看看,还是我对你好吧,嘿嘿。”
我没吱声,笑了两下,嘴角又掉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