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瑶也听到了门外的声音,眸中不知是欣喜还是讶然,道:“我师尊在外头。”
“慕绾……”外头顾疏意又敲了敲门。
我知道他要问什么,便贴着门回道:“是的,师瑶在我这儿。”
我和师瑶匆匆穿好衣服,我才去开了门。
这次白墨华的目光没在我身上停留,他冲着师瑶招了招手,师瑶忙跑到他身边。白墨华对顾疏意点了点头,说了句“打扰”,便领着师瑶下了楼。
“你怎么和她睡一块儿去了?”目送着白墨华走出客店,顾疏意才似笑非笑地看着我问道。
我如实答道:“这丫头晚上害怕,睡不着,我就把她叫来和我一起睡了。”
顾疏意用折扇敲了敲自己的下巴,道:“这些年,仙门关于白墨华和这个师瑶的传闻还是很多的,你觉得这个师瑶怎么样?”
我自然明白顾疏意所说的是哪方面的传闻,便点了点头道:“我对她印象不错,相貌灵秀,性格纯粹。我向来不在意那所谓世俗伦理,倘若她能和墨华走到一起,我这个当长辈的也是放心的。”
顾疏意突然笑出了声,我大感莫名其妙:“你笑什么?师瑶有什么问题吗?”
顾疏意笑了一会儿才敛了颜色,抬头盯着天花板:“没有,我只是觉得你这老气横秋的口气很有趣。”
我知道这不是顾疏意笑的原因,但也懒得深究,便道:“仙门大比应当快要开始了,我们应当上山了吧?”
“没事,我已经让刘石带着弟子们先去了。”刘石是这一代弟子中的大师兄,不出意外会是下一任门主。
我眨了眨眼,觉得顾疏意可能没理解我的意思,便补充道:“我是说,你坐的是尊位,若是迟到就出丑了。”
“不,我是有意要迟一些。”顾疏意一摇折扇,“白墨华这次估计会到的比较迟,他第一次参加仙门大比便迟去了难免会落人口实。我一向迟惯了,这次去得更迟也没人会说什么。我若去得比白墨华迟,他们不敢说我,自然也不会非议白墨华。”
我诚恳地看着顾疏意,感激道:“你真是个好人。”同时倍感自责,我前世死得早,没来得及教白墨华人情世故,让他连仙门大比这种盛事都敢迟到。
顾疏意出去晃了一圈,回来时手里抓着一把糖葫芦,他随手塞给我一根,又从手中那一把糖葫芦中拿出一根咬了起来。
我大感惊奇:“你喜欢吃糖葫芦?”
“谈不上喜欢,只是不讨厌。”顾疏意的嘴里正在嚼糖葫芦,发音却很清楚。
“那你怎么昨天买一把,今天又买一把?”
“不是我买的,是那个卖糖葫芦的小姑娘送的。”顾疏意道,“看她那表情,若是我不收下,她大概会哭出来,我嫌麻烦,便收下了。”
我:“……”
看来顾疏意来这儿一趟,又祸害了一个姑娘……
顾疏意啃完一根糖葫芦,看了看天,道:“时候差不多了,我们御剑上山吧。”他说着召出断妄扇,踏了上去,我折了根树枝,紧随其后。
到山顶时,时间刚好,顾疏意刚落座,比试台上空的钟便被敲响了,宣告大比开始。
这次大比确实设了五个尊位,五个桌案放在高台上,叶堪尘坐在最中间,左边是柳潜,右边是李修溟,最左坐着白墨华和师瑶,而顾疏意的位置在最右。
顾疏意坐下后,我便也坐了过去。尊者的亲传弟子是有一定特权的,其一便是有位置坐。
柳潜的身边坐着一个白衣女子,看模样不像是弟子;李修溟身旁则立着一名灰衣少年,面生,应当是这三十年间李修溟收的徒弟;只有叶堪尘一人独占一张桌案——他不曾收徒。
比试台下,大概有百名年轻修士,着各宗门的制衣,分宗门列队站立。
叶堪尘起身宣读仙门大比的规则,依旧是年年如一的套话,但比试台旁站着的弟子们都安静地听着。
顾疏意凑近我,压低声音道:“柳潜身边的是柳青玉,你似乎没认出来。”
我讶然:“柳青玉?她变了好多,一打眼我倒真没看出。”
柳青玉是柳潜的独女,也是仙门第一美人,她和前世的我年龄相仿。
我与她见面不过三两次,且大多不太愉快。
第一次见面,是我建立吞天宗后,封尊之前,仙门传闻柳青玉要与叶堪尘成婚。
之前叶堪尘以“修断情之道”拒我,我听说了这个传闻,便认定了当初叶堪尘是在唬我。我那时是个混账,喝醉了酒,再被门内好事的弟子一挑唆,便闯入登仙门要说法。
我仗着酒劲与叶堪尘过了好几招不落下风,我质问:“你若不喜欢我,便告诉我实话,为何骗我?你大概就是瞧不起我吧,觉得我会死缠烂打……”
月色中,一个紫衣女子向我飞来,落于我和叶堪尘中间。她神色淡然:“既然白姑娘来了,便请帮我做个见证,我是来退婚的。家父未经我愿便挟恩与登仙门定下婚事,我相信清衡仙尊也是不愿的。”那女子便是柳青玉。
我酒还没醒,傻乎乎问:“你为什么要退婚?清衡仙尊不好吗?”
柳青玉淡淡道:“我不喜欢他,他也不会喜欢我。”
酒醒后,我忆起这事,只想抽当时的我一个巴掌。
事后,我因展现出了半步化仙境的实力而被封尊,我羞于与叶堪尘和柳青玉相见,只递了个尊号上去,连封尊大典都没去。
第二次,是柳青玉来向我递婚礼请柬,她下嫁了一个叫作“古逸”的散修。
我问:“你那么好的家室,为何要嫁一散修?”
柳青玉笑容灿然:“我爱他,他也爱我。”
因周子默对我下了情蛊,我遁入无妄原,终是没去她的婚礼。
最后一次见,便是在仙门百家集结修士审判周子默时,我杀上诛魔台,与她匆匆一瞥。
记忆中的柳青玉飒爽开朗,远不似眼前人这般凄然淡漠。
顾疏意道:“三年前,魔修突袭登仙门,各仙修来援,古逸被一个魔修暗算,陨落了。”
我没有说话,顾疏意继续道:“柳青玉的修为已臻半步化仙,柳潜应当是想让她继承属于太玄门的尊位的。”
我没来得及说什么,便听比试台下一阵喧哗,顾疏意道:“开始抽号了。”
仙门大比的比试次序是按抽到的号码定的,抽到相同号子的修士进行比试,决出胜负。
顾疏意随手扔给我一块刻着“六十四”的牌,道:“你的号我已经事先帮你抽了,首轮轮空。”
我捏着牌,干笑了两声:“不会有什么黑幕吧?”
“你说呢?”顾疏意挑眉道,“以你这情况,还是少比几场,免得露馅。”
我思忖片刻,道:“你还不如让我第一场上场认个输。”
顾疏意笑得像个狐狸:“别忘了,我可是指望你拿名次的。”
仙门大比的第一天通常没什么意思,规则介绍、抽号、排场次一套流程走下来,一天便结束了,各宗门都领着弟子回去修整或研究战术了。而这闲暇时间,各宗门中说得上话的人也都会聚到一起商量一些事宜。
今年却似与往年不同,弟子们散去后,柳潜直接去找了李修溟,两人一道离去。顾疏意也没有久留的意思,对着白墨华一笑,便召出了断妄扇往地上一扔,是要离开的意思了。
回到客店,我刚要回房,却见顾疏意笑着对我招了招手:“到为师房里来。”
我苦着脸,知道顾疏意是打定了主意要物尽其用,在最后的时日里拿我当靶子了。我只得顶着众女弟子复杂的目光紧随顾疏意身后。
“最近几年仙门百家并不和谐,就在是否给吞天宗一个尊位这件事上,我们就同太玄门和天剑门有了分歧。”进屋后,顾疏意没头没尾地说了这么一句话,“这事吧,也就是个由头,太玄门即将再出一个尊者,自然不服我登仙门。不过倒也没什么,这仙门百家谁为首都一样。最怕的就是,这好不容易聚到一起的仙门百家散了。”
“你把我叫过来是想和我说这个吗?”
“不是。”顾疏意用折扇指了指桌案上的一盘葡萄和一个空盘,道,“我叫你来,是懒得自己剥葡萄了。”
这时虽是寒冬,但对修士来说,弄碗葡萄不是难事。
我咬牙切齿,道:“其实葡萄皮是可以吃的。”
顾疏意答得理所当然:“我不喜欢吃。”他说着,很悠闲地在一侧的软榻上靠下,随手拿了本话本看了起来。
顾疏意虽说有些时候显得很不着调,但到底与我有两世的师徒名分,我只得耐着性子将那盘葡萄移到面前,一颗颗剥好了放入空盘。
就在我剥了一半时,门忽然被敲响了,门外的声音清清冷冷:“师兄。”
我的手不由一抖,回身对顾疏意道:“叶堪尘来了,我就不在这儿留了,想吃葡萄让叶堪尘给你剥吧。”
我开了门,行了个礼便侧身离开,回头只见顾疏意已翻身下榻,将我剥好的那盘葡萄推到叶堪尘面前,同时无比殷勤地剥起了葡萄放到叶堪尘面前的盘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