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星牧听到周元口不遮掩。
厉声道:“又在酒后说胡话,都是师兄弟,你乱说个什么?”
周元还是很敬重这位大师兄的。
听到他呵斥自己,也就不再多言了。
转身过来对着墨仇一拱手道:“那先多谢墨兄弟了。”
说罢便离开了。
墨仇之所以如此回答是因为他只能说没有见过,因为若是他说知道楚清欢是谁,便是承认了他知道一切内情。
楚清欢在六年前已经是个死人,此时绝不能再有肯定的回答。
墨仇每一步都在刀尖上行走,此刻他只知道敌人是儒家教派的人,其他还一概不知,所以绝不能行差踏错。
又坐了一会,墨仇实在坐不住了,借着去方便的空档,一个闪身便已经出了风云楼。
此刻已经是亥时,街上已经没有什么人。
墨仇几个飞身朝着镜湖的方向掠了过去。
此刻飞云楼里,华老爷子很是高兴。
今日虽然有些风波,但最后还是顺利解决。
他正要找自己的宝贝孙女来说话,四处一看,竟然找不到人了。
不到一刻钟,墨仇便到了镜湖旁。
他故意绕道了对岸,离风云楼远远的,就是怕又遇到熟人还要寒暄。
镜湖湖如其名,如一面镜子一般,水面纹丝不动。
此刻明月正当空,印在水中,就像是这月亮生在水中一般。
墨仇找了个地方坐了下来,享受这安静的一刻。
他怔怔的看着水中之月,脑子里却在梳理今日所发生的事情。
他已经交代许愿去打听方云山的来历,明日应该就能打听出来。
黑衣人已经找到,只要顺着他往后摸就可以找到他背后的主事。
虽然他是与黄北辰与钟素雪一起来的,但墨仇认真观察之下,这两人应该都不是方云山背后之人。
反而这秦飞鹤十分可疑。
不仅是他主动前来结交,更是因为墨仇这些年对于危险的直觉。
每当秦飞鹤靠近他之时,墨仇都有一种感觉,那便是自己如同他的猎物一般。
这秦飞鹤绝对不是表面上看起来的如此简单。
干脆今晚就将那方云山抓来拷问,逼他说出幕后主使,这样是最省事的。
墨仇如此想到。
转念一想又不行,他是要抓活的,但被儒家的人抓住,他的身份必然会暴露,迎接他的会是无休止的追杀。
别说给灵儿找药了,反而还自顾不暇,灵儿必死无疑。
他没有把握在儒家人眼皮子底下不声不响的抓走方云山。
更何况若秦飞鹤跟方云山是一伙的,秦飞鹤的修为也远高于他,若是贸然行动,定然是要吃亏的。
他如今是步步杀机,万不能有一丝一毫的不小心,否则还便会跌入深渊。
自己也就罢了,灵儿千万不能有事。
为今之计,只有趁这次打听清楚对方的虚实和底细。
等找到了药治好灵儿,再去儒家找方云山调查。
只要有线索,墨仇坚信定能够水落石出。
正想的出神。
突然心中一阵警觉,身后有人靠近。
来人似乎没有要隐瞒的意思,墨仇心中已经大概猜到是谁。
他祈祷千万不要是她,但心底又想是她,当真矛盾得紧。
一声清脆的女声在身后响起道:“这是镜湖,应天城里最大的湖,我从小便喜欢在这里玩耍,就在你坐的地方,我几乎每日都要来这里。”
不是华汐玥又是谁。
墨仇心底一阵感叹。
自己万不能与她相认。
她身在儒家,若是有一丝不小心泄露了什么,定会危险丛丛。
再有便是他自己也不想面对的部分。
他相信过儿时的伙伴,但却被出卖了。
他很想相信华汐玥,但又不想给她也背叛自己的机会。
只要华汐玥不知道真相,就永远没有背叛他的可能。
这样在墨仇心底或许还会有那么一丝希望与光明。
他今年二十一岁,却经历了他人一生可能都无法经历的苦痛,若是没有这一切的发生,或许此时此刻他也与华汐玥在此地,但一定是来赏月的。
墨仇没有转身,没有说话。
他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特别不想在华汐玥面前伪装,所以干脆不说话。
华汐玥已经走到他身边。
整个晚上,华汐玥都在看着他。
她几乎可以确定这人就是楚清欢。
越是确定她就越是谨慎。
她知道他既然不想真面目示人,一定有苦衷,所以她不再上前询问。
直到看见他离开桌子飞身出了飞云楼,她也跟着出来了。
华汐玥见他不说话继续道:“多谢墨公子今日相救,若不是你,我今日恐怕在劫难逃。请受小女子一拜。”
说完竟然要跪拜他。
墨仇赶忙伸手将她扶起道:“华小姐不必客气,是孙道长要救你们想出的妙计,我只是其中一环,你该感谢他才是。”
说话间眼神有些躲闪。
他本来喝酒喝的头晕脑胀,又害怕离华汐玥太近,赶忙身子往后退了两步才站稳。
华汐玥见他一脸窘迫,微微一笑道:“你以前可没这么害羞。”
墨仇如遭雷击,呆立当场。
等他平复情绪之后淡然道:“之前我见过华小姐么?在下却无印象。华小姐应该是认错人了!”
华汐玥见他依然还是不认,在他不远坐下。
抬起头来见墨仇还站着,仿佛没有要坐下的意思,便开口对他道:“墨公子坐吧,是我认错人了。”
墨仇听她如此说也不知是真是假,但身子却已经坐了下去。
两人相隔一丈面向镜湖而坐。
华汐玥没有看他,墨仇也没有说话,但二人都不觉得尴尬。
若是两个陌生人,定然无法做到如此。
华汐玥开口了,依然没有看他。
只听她悠悠的说:“我从小便在这湖边长大,直到六年前我离开这里去了天麓山求学,接下来的一年便是我这一生至今最幸福的时日。”
墨仇听到她如此说,身子一震不敢看她,直直的盯着湖面。
华汐玥接着道:“我是家中独女,爷爷父亲母亲对我极为宠爱,希望我找个门当户对的人家早日成婚。但我却不是如此想,我发誓必定要找到我爱之人。那次求学我便遇到一人,他本事不大却很勇敢,在我要被杀的时候,他护在我身前,这十几年来是第一次除了我的家人,有其他人如此为我,我心里感动的紧。他很爱说笑话,总是会逗我开心,和他在一起我每一秒都是开心的。”
她说到此处故意看了看墨仇。
只见墨仇仍然面色不动。
她开口问道:“墨公子可曾有过这样的感觉?”
墨仇仿佛刚刚听到她的话一般,扭头看着她道:“在下自小便在墨家学艺,不曾,不曾有过。”
华汐玥也不再追问,继续道:“后来我们得救了,我便先走一步去了天麓山。没多久我们便在天麓山相遇了,那次见面却是我救了他,他被人揍的面目全非,我却依然觉得他看着比谁都顺眼。”
说到此刻她脸上一脸甜蜜,眼中却泛着泪花。
“在天麓山一年,虽然学业繁重,他还被罚西山面壁,但即便如此,我们每隔几日必定要见面,那时我才知道什么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我不知道他哪里吸引我,但我那时便知道我此生非他不嫁!他是我第一个喜欢的男子,或许也是最后一个。”
墨仇此刻心中已经五味杂陈,心绪激荡。
他真想直接亮明身份,与她诉说这几年来的痛苦与思念。
若说刚才他还是因为有些担心华汐玥背叛他而不愿说出真相。
那此刻他不说明真相就只有一个原因,那便是不想华汐玥有任何危险。
有一个灵儿已经被他害得剩下半条命,他绝不允许华汐玥再受到任何伤害。
他强忍着冲动,运功调息让自己回复平静。
华汐玥继续道:“那个年节在赤霞城分开之后,我却再也没见过他。若是知道这一别便是永远,我那时死也不会离开他。我在家之时便听说他一家被害,他也……也死在了草原。我本不相信,但到了开学之日,我找不到他了,再也见不到了。我去了天阙城,可是他家已经被查封,他也不在那里,我不知道还能去哪里找他,但我就是不信他已经死去,一年,两年,三年,五年我都在等他回来,可是我却再也等不到了。”
她说到此处已经泣不成声了!
墨仇依然没动,脸颊上却不知何时已经挂上了两行清泪。
华汐玥如诉如泣的说完,仿佛发泄一般。
五年来她从未如此畅快的将自己的情感宣泄出来。
此刻虽在哭泣,却也算一吐胸中块垒,身子舒坦了不少。
她也不看墨仇,平复了自己的心绪。
接着她一改之前的儿女情长,声音高亢继续道:“父亲与母亲希望我嫁给周元,他们说门当户对,我没有答应。我始终觉得他会回来,虽然我知道机会渺茫,但我愿意等,我已报名参军,既然他全家都是被东夷人所害,我便去多杀几人为他报仇,明年我便去前线。”
她最后几句说的极为决绝,语气之间没有丝毫犹豫。
墨仇假意伸懒腰将脸上泪痕抹掉,开口道:“当真羡慕华姑娘心上之人,那人若在天有灵,第一希望的必定不是你去为他报仇,而是愿你平安喜乐!”
华汐玥看他一眼道:“没有他在,叫我如何喜乐。”
接着她顿了顿,转头看向墨仇。
仿佛鼓起勇气般接着说:“墨先生真是一直在墨家长大么?”
墨仇听她如此问,点点头道:“华小姐何以有此一问,我正是七岁进墨门,三年前出山。”
华汐玥继续道:“今日我听苏师兄说,他有可能被墨门所救,不知道墨先生是否见过?他,他叫楚清欢。”
说的小心翼翼,生怕得到不好的答案。
墨仇心里明白,定是苏星牧得到这个消息,为了试探他,便告诉了华汐玥。
于是只能统一口径道:“这人我没有听过,但墨家何止十万人,我也并非全部认识,我此次事了,回到墨家之后一定帮你打探他的消息。”
华汐玥先是失望,接着又是一阵希望,振作精神道:“总比没有他的消息好,此次家里事情办完,我就北上昆仑找他。”
墨仇一听急道:“万万不可!”
他这一声声音很大,语气很重。
看见华汐玥一脸奇怪的看着他,他意识到自己过分的关切了,赶忙语气放缓,磕磕巴巴道:“你是儒家人,墨家与儒家争斗千万年,你去昆仑肯定进不了昆仑山,我是怕华姑娘你白跑一趟,无功而返!”
其实他最怕的是华汐玥若是卷入自己的事情里面来会有危险。
他怕她受到伤害。
华汐玥见他此等样子,微微一笑道:“多谢墨先生提醒,只要他还活着,天涯海角我必定是要找到他的!”
一字一句说的斩钉截铁。
墨仇心中十分着急,他在报仇之前绝不想华汐玥牵扯进来。
他脑子转的飞快,开口道:“在下佩服姑娘一往情深,但姑娘不觉得奇怪么?若那人也对姑娘如此这般情深,既然自己没死,为何不来寻你呢?”
华汐玥果然开始沉思,想了一会道:“我虽不知道为何,但我想过,他遭逢巨变,定然伤心至极,或许他想要去报仇,不想连累我,又或许,害他全家的人还要在继续害他,他不敢露面,或许他隐姓埋名,其实已经在我身边了。”
说到这还专门看了墨仇一眼。
墨仇心虚,赶忙避开她的眼神开口道:“既然你都知道,又何必要去寻他,若是你们真心相爱,你便要相信他,等他处理完自己的事情必然会来找你的。”
华汐玥坚定道:“先生此言大错特错,他遭逢此大难,若是还活着,自己面对必定难上加难。且不说会有多么伤心难过痛不欲生,只说能害他全家的敌人,岂是等闲之辈。他已经无依无靠,要活在这世上都艰难,更何况还要面对他的敌人,他应该来找我,我们一起面对,但他却没来,要我说他定是不相信我,才不敢现身的!”
她说到最后一句眼睛盯着墨仇,似乎不想放过他一丝一毫的表情。
墨仇听到最后一句心急如焚,生怕她误会,但脸上却没有表情开口道:“我看他定是害怕连累于你,才不敢来找你的。”
华汐玥饶有兴趣的看着墨仇,问道:“若先生是他,又会作何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