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仇听到那人说要斩首东夷人,面色沉了下去。
并非他反对杀东夷人,而是东夷人这三个字他听的最多的便是与自己家人联系起来。
若独孤信说的是实话,当年在他家发现了十几个东夷人,那这些东夷人是从哪里来的?
所有事情他一概不知,他甚至没见过东夷人长什么样子。
他觉得自己还是有些糊涂,之前老想着其他线索,忽略了东夷人这条线索。
其他的骨子里压根就不相信父亲串通东夷人,他坚信父亲的死就是有人陷害,当然独孤信嫌疑最大,但也有可能是其他人,比如儒教的人或者那个白衣人都有可能。
所以他一直在找的就是幕后黑手,忽略东夷人的线索也在所难免。
但是今日听到那人说东夷人自然心里有些恍然,他觉得自己该去看看,至少看看东夷人是个什么样子。
墨仇松开手放那人离开,对着其他几人道:“诸位,我想去看一眼东夷人行刑,各位若是想先走,可以先走,我随后就到。”
他自信自己追上他们几人还是很轻松的。
许愿第一个不愿意,道:“我也想去看看。”说着拉着孙天罡的衣袖,一脸讨好。
孙天罡无奈摇头道:“走吧,那我们一起和墨兄弟去看看,我也好几年没见过东夷人了。”
凤九龙自然没意见。
于是众人和人群一起往城外刑场走去。
约摸往东再走五里,只见一处戈壁之上站满了人。
他们六人挤了好久才到了第一排。
原来他们站的地方是高地,犯人行刑在下方盆地,这样四周一圈的高地站满了人。
看着中间洼地的刑场,墨仇眼里极好,虽然天已晚但火把映衬之下看得很清楚。
这刑场中间站着十四个东夷人,他第一次见东夷人所以看的格外真切,这些东夷人七个男的,四个女的,其中竟然还有三个十岁左右的孩子。
墨仇心下纳闷,难道这东夷人里无人可用了?
怎么会派孩子来中原闹事呢?
七个男人身材高大,长相其实与中原人区别不大,身上穿的是皮具劲装,只不过已经烂了。
看体型可以感受到这些人十分强壮。
墨仇看到这些东夷人身上都带着脚镣,手铐,都是三倍铁锁。
即便如此,那其中一根铁链居然已经碎了。
四个女人也比中原人高,穿着很简单,一身皮衣加护具,身材十分健美,皮肤黝黑但十分健康,长相也不丑,反而有几分野性之美,头发不像中原人一般是梳发髻,而是短发披肩。
最让墨仇震撼的是这三个孩子,三个孩子都是十岁大小,穿的是中原人的衣服,让墨仇震撼的不是他们穿着,而是这几个孩子的神态。
这三个孩子,居然没有丝毫恐惧慌张,并且一脸的骄傲,是的,就是骄傲。
除了骄傲还有恨,深深的恨意。
墨仇都不怀疑若是此刻解开铁锁,那几个小孩子,凭着这滔天的恨意,便能杀死一个壮汉,就因为那眼里的恨。
这是怎样的民族,如此强悍,十岁的孩子都是如此,更不要说那几个大人。
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点,那便是紫色的眼睛。
墨仇看到他们的眼睛之后,心里总觉得有什么东西好像有些牵扯,这感觉一闪而过,要去想的时候怎么抓也抓不着,又试了几次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索性不再想了。
他身边站了一位老伯,六十上下。
墨仇开口道:“老伯可知道这些东夷人在哪里被抓,又为何要杀?”
他这问题他觉得再正常不过,哪知道他问出口后,不止身边的老伯,身边一圈的人都如看怪物一样看着他。
墨仇一阵心虚,也不知道哪里不对,求助的看着孙天罡与许愿几人。
孙天罡故意笑笑,头赶忙扭开一副不认识他的样子。
墨仇一阵无奈。
许愿正要开口,那老伯见他居然不知道错在哪里,先开口道:“这些东夷人在一处山洞被擒获,他们在村里偷鸡被我们跟上了。至于为什么要杀?这问题问的莫名其妙,东夷人不杀,留着干甚?”
墨仇终于知道为什么他们如看怪物一般看着自己,原来在他们眼里东夷人本就该死,杀他们便如杀畜生一般,理所应当,因为在东夷人眼里,中原人也是畜生。
墨仇心里莫名其妙的烦躁,他不知道为什么,只觉得那几个东夷人视死如归,而围观的人如同看戏,不问黑白,只是这困在下面刑场上的明明是几个人,而不是畜生。
畜生尚且还可以苟活,只因为,因为他们的眼睛不同便要毫无道理的杀害么?
他并不是对东夷人起了同情心,而是他只觉得,眼前这一幕和老伯反问他的那句话听起来有些荒谬,“东夷人不杀,留着作甚?”
他顿时不想再看,扭过头钻入人群退到外层。
他远远的听见几声刽子手的大喊声,却没有听到任何东夷人的哭喊,接下来便是围观之人震天的欢呼声。
他只觉得可笑,也很可悲,这恩怨到底是谁的错可能千万年也说不清了。
许愿他们见他早早退出来,也跟着出来。
众人看他兴致不高也就不再多言,他们一路往南开始赶路。
走了一个多时辰,许愿大声道:“终于到了,看那便是客栈。”
众人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见远处有一片灯火,应该便是驿站。
几人加快步伐又走了一刻钟,到了客栈门口。
这客栈算是大的,一片房屋占地方圆百丈,时辰已经不早却还是灯火通明,在这沙漠隔壁之上显得格外显眼。
众人安顿好了,又吃了晚饭便各自回房休息。
墨仇回房后实在无法入睡,脑子里都是那东夷人小男孩的滔天恨意。
他该恨东夷人吗?
五年前当他得知父母一家是被东夷人杀死的时候,他确实想见到东夷人就杀,但若独孤信说的是真话,那楚阔不比东夷人更加可怕?更可恨?更该杀?
就因为他是国君便可以为所欲为么?
是他杀了我一家啊!
他抱住头颅,蜷缩在床上,问自己。
到底什么是对?
什么是又是错?
谁该死?
谁该活着?
就这样想着,过了小半个时辰还是难以入睡,他索性起来,拿着龙骨刀来到客栈外的一处沙丘。
他从来不会托大,走哪都会带着刀,只因为他始终记得父亲说过,要知道敬畏。
此刻客栈已经没有那么多灯火,安静了许多。
这天上繁星犹如触手可及,当真美不胜收。
他在西边从未见过这等景象,昨夜又光顾得逃命,也来不及欣赏,此刻一看之下,竟被吸引。
他往远处看了看,发现南方百丈之处竟然好似有一片湖水。
这可让他很是惊讶,戈壁沙漠哪来的湖,于是走了过去。
走的近了竟然发现这湖边还有熟人,不是孙天罡又是谁。
墨仇走近了被这一幕景象深深吸引,天地之间,万里黄沙,月明星繁,湖面犹如镜子一般明亮,月亮印在湖水之中,如此真切,仿佛天上那颗才是倒影。
这一番静景已经很是迷人,偏偏在这湖水边,一人衣着青衫,手持长剑,翩翩起舞!
这一静一动,相得益彰,又如琴瑟和鸣,当真美得不可方物。
墨仇不忍打断干脆坐在岸边,欣赏着这上天的馈赠,难得的心下放松片刻。
孙天罡也并没有因为墨仇的到来而停止,还是将这一套他练了无数遍的无极剑法练完,收剑站定,一脸真诚地对着墨仇道:“墨兄弟既然带刀了,何不出鞘?”
此刻他要跟墨仇切磋已经不是前几日的态度了。
他此时态度十分真诚,墨仇知道他要找自己比试,也知道他一人舞剑定是意犹未尽,也被当下情景所感,微微一笑缓缓站起身来道:“孙兄相约,岂敢不从!”
孙天罡见他元力疯狂运转,右手已经把刀握在手中,刀气已经直逼他而来,心下高兴至极。
因为他知道他用尽全力了,墨仇当然会用全力对战,因为这是对孙天罡的尊重。
他若是漫不经心,那便是瞧不起孙天罡了。
孙天罡也是一样浑身元力澎湃,一招无极剑,刺向墨仇,墨仇将刀挡在胸前先以钜子剑法挡了一招。
只听:“叮”一声,墨仇后退一步,再将孙天罡弹开,两人一个身怀十字剑诀与钜子剑法,还有那老者教的刀法,另一个是道门正宗,七岁学艺年少有成的天子娇子,在这沙漠湖边,碰在一起。
转眼间已过千招,墨仇只觉得对方剑气犹如江河之水,绵连不绝,却又砍之不断,时而刚猛时而柔弱,时而又将他黏住一般,完全无规律可寻,像是流水般无形,有时把他逼得只有招架之功。
孙天罡心下更惊讶,这小子刀法千变万化,他需要打起十二分精神,才能化解。
并且这小子的元力刚猛至极,他遇到过不少高手,也有元力通天之人,但若是论刚猛一项,这墨仇绝对是第一人。
他并不知道墨仇一身元力除了吕千秋指导,他还在冰刀瀑布之下练就一身刀气,若是不刚猛,他早就被打成肉泥了。
转眼间又过几千招,两人已经打了一个多时辰。
只见墨仇从天而降一刀砍在孙天罡剑上,将他震飞。
孙天罡落地之后也不再上前,站定拱手道:“若是你施全力,恐怕我早已落败。”
他脸上一阵不甘,不过很是坦荡接着道:“真不知道你小子是如何练的,年纪轻轻已经这般修为,我也算出类拔萃,和你一比顿时觉得自己什么都不是了!”
墨仇知道他没有介怀,也不解释笑笑道:“孙兄还是不要如我一般的练功,当真生不如死。”
孙天罡当然知道他有这等修为定是不知受了多少苦难才练就的。
看他现在如此云淡风轻,又是一阵敬佩道:“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
他背完孟子的话,墨仇索然回他道:“大任我倒是没有什么可承担的,只是我有些事要办,而这些事又很难,所以需要我有一身修为,我如今还远远不够呢。”
他其实能说这样的话,已经算是信任孙天罡了。
哪知道孙天罡道:“我知道,否则你也不用每天带着你那人皮面具。”
墨仇听到他如此说,心下一惊。
他是第二个直接说出他戴面具的人,第一个是那个八大王。
孙天罡见他神色有一丝变化,接着道:“你放心,我只是跟人学过此术,所以能看出来,我并不会对人说起,你带上面具定有你的道理,你不说,我也不会问。”
墨仇稍稍放心道:“非是在下不能以真面目相见,只是要办之事困难重重,还有杀身之祸,实在不敢掉以轻心,孙兄既然肯当我的面揭穿我,自然是以诚相待,但我却还不能以真面目见你,还请孙兄见谅。”
孙天罡见他言语之中满是愧疚,赶忙道:“鲁班豁你一个扭转乾坤,黄沙之上你我并肩作战,同生共死,我对墨兄弟十分钦佩,你这个朋友我交定了,君子之交在于心,我不会强人所难,还请兄弟放心,我之所以当面揭穿只因为,我知道你定是有难事要办,若是有需要我帮忙的尽管开口,能做到的我绝不推辞,至于你是否真面目见我,这世间真真假假哪有那么多源头可以追溯,相交于心即可!”
墨仇心下一阵感动。
他自从出事以来,少年时的朋友都断了联系,青梅竹马出卖于他,算得上朋友的只有赤峰一个。
如今听到“朋友”二字,只觉得是奢求。
但孙天罡说的极为真诚,墨仇回道:“孙大哥你出身皇族,又是道家掌教亲传,竟愿于我称兄道弟,墨仇心下已是十分感动,我要做之事,我并未查清,但一路走来,我也十分钦佩孙大哥的为人胸襟,若有一日我查明真相,要有求于孙大哥,我定然不会跟你客气。”
说完两人相视一笑。
墨仇沉默片刻,开口道:“现在倒是有一事,孙大哥见多识广,我想孙大哥为我解惑!”
孙天罡道:“兄弟你尽管问,我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墨仇开口道:“我想知道东夷人的事情,越详细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