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四个月,墨仇依旧刻苦。
他要求墨灵儿如他一般,否则便自己去复仇,不带墨灵儿了,墨灵儿当然照办。
这日,他在那五年前杀蛟龙的山腹练完功,便到了那神秘老者住的山谷。
站在冰墙之前,三刀挥了下去。
只见冰面之上三条细不可见的缝隙,看不见有多深。
这时身后传来响动,是那前辈,他赶忙拱手施礼。
那人道:“你进步不错,我如你这般年纪还不懂得用刀呢。”
墨仇道:“前辈谬赞了。我记得上次前辈说,刀法的第一境界便是练那三刀,第二境界便是无穷无尽的招式,第三境界又变成三刀,那往后还有么?”
那人道:“往后就只有一刀咯!你看我上次砍了三刀,最后你在冰墙之上也只找到一个洞口,不是吗?若是你无论挥刀多少次,都如挥一刀那么你便成了。”
墨仇若有所思,似懂非懂。
墨仇又道:“若是挥了刀,不见那小孔又当如何?若是按照前辈的说法,越练的好,造成的伤害便越集中,最后那刀气所致的洞只会越来越小,小到没有又会怎样?”
那人笑眯眯的,满脸赞许,看着墨仇道:“你若有一天练到此处,便是成圣了!”
墨仇一怔。
五年来每隔一段时间,墨仇都要找他学习。
那老者颠覆了他对于刀法修行的定义,若是他在儒家学到的是术,那么这老者教他的便是道。
此刻已然深夜,他收拾一下便往回走,这一片山谷今晚是最后一次来了。
墨仇深深地看了一眼被他千刀万剐的冰墙,每到第二天便会恢复如初,若是人生如同这冰墙一般,所有伤痛的经历都能恢复如初,那该多好。
他边想边消失在黑暗之中。
那老者见他走远,嘿嘿一笑,运掌成刀,对着那冰墙一记手刀挥了下去,转身也走了,那冰墙在他走后半晌,一声咔嚓声响起,随后冰墙上裂纹逐渐变大,哗啦啦的竟是碎了一地。
万年坚冰竟然被他挥挥手就轰然塌了!
剩下十日,便是归期。
墨仇此刻刚从练功的山腹回来,有人来告诉他,有他的信件。
墨仇快步取来,打开一看,喜出望外。
这五年很少见他如此表情,并且他怎会有信?
原来这信竟然是独孤音落给他寄来的。
三个月前。
他一直在谋划如何查明真像,这五年,虽然没有到过楚国,但赤峰可以出去,另外最后两年他也在不断打探消息。
他发现所有与他家有关系的人,都被杀得一个不剩,要不就是失踪不见。
军中的,朝堂的,只有一个人死里逃生,现在还活着,那便是独孤信,他打探到独孤信当年是幸存者,但当时重伤,好了以后身体大不如前,据说国君让他接任元帅,他推辞掉了,如今还是将军。
墨仇找不到人打探,连他的姐姐,据说也因病离世,他根本找不到任何关于当年事情的消息。
独孤音落成了他唯一的希望。
他不敢去找独孤信,因为若是五年前他回到天阙城必然会第一个去找独孤信,因为父亲死的时候他们在一块,但是五年后的他,不相信任何人。
为什么所有与父亲相关的人都相继失踪死去,而他却没事?
自己被黑骑追杀,九斤叔叔说过是军方训练的死士,与他独孤信到底有没有关系?
这些都是问号,但独孤音落和他从小一起长大,感情甚好,可以说独孤音落从小与墨仇待在一起的时间比和她父亲的要多的多,所以他有信心,并且也别无他法,只能赌一把,赌独孤音落不会出卖他。
他打听到他家出事的第二年,独孤音落便被家里送到了天音宫学艺。
这天音宫是儒家门下的门派,主要以女弟子为主,各类琴艺乐器,应有尽有,但不是纯粹的只教音乐,天音宫以乐入道,宫主白若颜三十年前,大战天玄教护法,一曲古琴《潇湘水云》元力透过古琴音连绵不绝,将天玄护法两人震得七窍流血,败下阵来。天音宫从此声威大震。
天音宫虽然属于儒家派系,但是却相对独立。
墨仇打听到音落的去处,托人给她写信,怕她不信又在信中将两人小时候共同经历的秘密写在信里。
在信里他反复强调不可将此事告诉任何人,包括她的父亲。
果然音落有了回信,信中说当日她正在家中,见父亲回来,面色不好。
她便问母亲,原来是国君让她父亲去找楚伯父,至于做什么,她父亲没说,等到过了几日,父亲便被抬了回来,只剩下半条命了,还断了一只左手。
回来后父亲一直修养,也不肯多说。
后来过了两天听母亲说婶婶,还有奶奶他们全都被东夷人给杀了!
当时她就很担心墨仇,但是千里迢迢又不知道去哪找他,又过几日就传来消息说是,墨仇三兄弟为父报仇战死沙场!
她哭了三天三夜,怎么也不相信。
这便是她知道的全部,基本和墨仇的版本一致。
三个月前看完信,墨仇一肚子疑问,因为这信貌似说的很清楚,但是还有很多细节需要再问。但是墨仇知道不见面是搞不清楚真相的,于是就回信约她见面。
本来约在天音宫附近,但算算时日,三个月后出昆仑刚好是过年,独孤音落可以回家,他们便约在了天阙城北边的望都城见面。
今日收到回信,便是独孤音落给他的回信,信中说她十分想念墨仇,会如约而至,并且保证保密,绝不会跟旁人说起。
身边的墨灵儿见他默不作声问他为何如此,墨仇笑笑将信递给她。
墨灵儿看完嘻嘻一笑道:“这便是你经常提起的音落姐姐?你的未婚妻?”言语间并无醋意。
墨仇看他似笑非笑看着自己,解释道:“他确实在你之前,但是指腹为婚,如今已过经年,我又沦落如此,人家才不会看得上我。”
墨灵儿道:“我也想快点见到音落姐姐,这样就能帮你查到凶手,我们将凶手杀了,便带着音落姐姐一起远走高飞,不就好了。”
墨仇看着墨灵儿,他很奇怪,墨灵儿只要和他在一起就有说不完的话,就幸福无比,他很想去探究这是怎样练就的,因为他已经失去快乐的能力很久了。
十日后。
墨仇简单的收拾了包袱,拉着墨灵儿,赤峰陪着他们一起与三个宗主告别。
虽然他大部分时间在青龙壁,但这五年无论追踪之术,还是奇门遁甲阵法他都没少麻烦其他两宗的宗主。
真心跪拜感恩之后,便来到了赵九斤的墓前。
今天风雪很大,入了冬,这昆仑山就没有一日是晴天。
赵九斤的墓地在一处山顶。
他二人虽然知道擦不干净,但依然将能见到的雪抹掉,点上三炷香,跪在坟前。
墨仇开口道:“九斤叔,你身死五年,却还护了我五年,我能有今日全因你所赐,大恩不言谢,我必要手刃仇人,将他的头带回来你坟前祭拜!”说完拜了下去。
离开赵九斤的墓地,便到了墨离屋外。
他知道墨离在里面,但他有些犹豫,有些话和死人反而好说出口,因为死人没法说话。
墨离没有说话,墨仇也没有进屋,他拉着墨灵儿在门外磕了三个响头,便头也不回的走了。
屋里墨离睁开了眼睛,对着他们走的方向轻声道:“要小心些!”
这声音却只有他自己听得到。
二人实随即与赤峰告别,转身出了昆仑山。
木末芙蓉花,山中发红萼。
涧户寂无人,纷纷开且落。
天高云淡,此刻不周山中这辛夷花自开自落,逍遥快活,还映得曼山遍野都是火红色,煞是好看。
不周山中两人却无心赏花。
一少年青衣素裹,腰间随便插着一把黑色骨刀,一脸木讷。
另一个少女则是冷艳无比,一身暗劲装素裙,长得确实极美。
旁边那少年论相貌着实配不上这少女,他二人便是无心赏花的墨仇与墨灵儿。
他们一路向南,进了这不周山,将马儿放掉,直接步行。
墨仇路上生怕耽搁,一路狂奔,一刻也不敢休息。好在他们年轻,修为精深,并不觉得累。
这日半晚,他二人终于走出不周山。
远远的看到了赤霞城,墨仇步子稍微放缓。
此地离望都城已经是可以计算的路程,只要不出意外十日内肯定能到。
与音落约定的时间是十五日之后,足足提前了五日。
墨仇算算时日,便拉着墨灵儿到了这赤霞镇。跟灵儿说今夜不必再赶路,墨灵儿很是高兴。
二人依然住的是那次墨仇被抓走的客栈,小二掌柜的都已换人。
二人叫了酒菜正准备好好吃一顿。
突然听见周边桌位一个江湖人士打扮的人满嘴油光,开始打嘴炮道:“我看论道大会那南海异宝必然还是儒家所得,毫无悬念。”
他同桌那人不依,也是喝的东倒西歪接话道:“我看未必,这一届四十岁以下的英雄可多着呢!虽说那儒家的追风剑凌天志与王远之如今风头正盛,但那道家的孙天罡,墨家的墨仇也是红极一时啊!”
墨仇听见这地方居然有人谈论自己,便认真听了下去。
原来是十年一度的天下论道大会。
这大会确实不简单,每派的掌教都要亲至,这论道却也不是只说之乎者也。共有六论,一论文道,二论乐道,三论棋道,四论画道,五论武道,六论阵道。
每一道天下各派都可参与,当然除了邪门歪道。
每一道若是能胜出,则除了名震天下,还有丰厚奖励。
比如上一届乐道天音宫弟子胜出后,便得到了上古名琴《九霄环佩》,获胜者简直欣喜若狂,要知道这样的上古名琴简直人间罕见。嗜乐如命之人得此琴,即可叫他去死他也会毫不犹豫!
人家是是朝闻道夕死可矣,他们是朝得琴夕死可矣。
当然这论道当然不是没有限制,所有参与者必须四十岁以下否则不予参加。
为的就是让各个门派弟子都有成长的机会,不然胜出的都会是各派上了年纪的便没意思了。
这一届就在四年年之后的中秋之节,但这一届的特别之处在于此盛会在南海的一个岛上开。
此岛名曰:“永寿岛”。
这岛屿在周国与夏国交接处海岸往南出海五百里。
至于此岛为什么叫永寿岛,是因为夏国上一任国君六十大寿,一位一品大元主司海务的官员因为出海没有到场,最后问其原因,原来是因为他在海上遇到风暴,本以为必死无疑,哪知道发现了这个岛屿,于是上岛躲过一劫。
岛上植被丰盛,生机勃勃,刚好是国君寿辰那天发现,他认为是上天庇佑国君,于是夏国国君打趣说那你岂不是送了寡人一座岛么?那海官顺水推舟便请国君赐名,于是夏国国君赐名“永寿”。
那海官溜须拍马果真一流,马上命人上岛找了一块大石碑,石碑之上两个大大的金字:永寿,落款是国君亲题。
从此以后这岛屿就叫永寿了。
以往大会都在岸上举办,此次之所以在这永寿岛,是因为一年前夏国与周国两国的御用国师,同时算出此岛附近,在四年后中秋前后有异宝出世。
此消息不胫而走,弄得天下皆知,宝贝都还不知道是什么便开始琢磨如何争夺。
最后三大派达成共识,无论是什么,刚好就在这岛上论道,胜出最多的门派便连这异宝一起拿走,也好过落入魔教之手。
就这样将这论道之处,首次选在了海上。
墨仇听个七七八八,这事与他毫无关系,他也不会去参加。
只是这异宝不知道是何物,四年以后的事情,若是大仇得报自然可以带着灵儿去走一遭见识见识也好,若是身死哪还有四年后。
想到此处便拉着灵儿上楼休息了。
一夜无话。
次日两人便开始往望都城赶。
十日之后,望都城外三十里一座小山上。
他早到了五天,但是却是有正事要干。
他之所以要在这望都山约见音落,便是因为此处三十里就是国君为他家人设的墓地。
他来此不光为了祭拜,更重要的是为了下墓去看看,到底他的父亲母亲是否身死。
虽然有违伦理,但是为了查探他不得不如此。
他们早就到了这莽山,但是他并未直接上前查探。
他知道入了楚国便已经是处处杀机,他要比当年的赵九斤更加谨慎才能活命。
他很有耐心,拉着灵儿在我另一处山上,能看见那墓地的位置,盯了一天一夜,确认没有人看守,没有人来查探之后,才趁着黑夜来到墓前。
往墓碑上一看,面如死灰,双手紧握。
灵儿上前抓住他的手,他稍微放松,对灵儿说:“我先不拜,我要看看究竟这墓里埋得谁。你看,这墓碑上还有我的名字。这是家冢,但我不是还好好的活着吗?”
他心里始终还有一丝希望,不愿相信这是真的,希望只是一场梦而已!
正沉浸在悲伤之中,那墓地后面暗处竟然传来一阵怪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