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手术之后,已经年余,却还是这里那里不舒服,连晨起的散步也久废不去了。今天拉开窗帘,见满地白亮亮,还以为是下了雪。再看时,原是一片月光,从松树的枝条间筛下。大半个月亮,挂在中天偏西。天空宽阔而洁净,和月亮一起,罩着静悄悄的大地。
以为表出了问题,看钟,同样是六时一刻。又看日历,原来今天是冬至,从入秋起盼着的冬至。
近年有个奇怪心理:一见落叶悄悄飘离了树木,就盼冬至。随着落叶飘零,白昼一天天短,黑夜愈来愈长。清晨散步,几同夜行,无甚意趣。只要到了冬至,经过这一年中最短的白天,便昼渐长,夜渐短,渐渐地,春天就来了。好像人在生活的道路上落到了谷底,无可再落,就有了上升的希望。可以期待花开草长,可以期待那拖着蓝灰色长尾巴的喜鹊的喳喳叫声,并且在粉红色的晨光中吸进清新的空气。
很想看一看月光怎样淡去,晨光怎样浓来,却无这点闲逸的福分。在开始忙碌的一天时,心中充满了喜悦,因为冬至毕竟来了。因为天时有四季变化,时代有巨大变革;因为生活的丰富是尝不尽的。
冬至是一年的转机,我喜欢转机。
1985年岁末记冬至之晨
原载1986年2月9日《光明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