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州东部的天空依旧雷光涌动，却不如安城般密集。此时迎来一只候鸟，正展翅高飞。
狗蛋已经适应了布谷鸟的身体本能，从一开始短距离力竭，到现在能够飞行百里而不停歇。
这是刻在这具身体几亿年来的基因记忆，通过展翅与滑翔交替进行来节省体力，同时舒缓疲劳。
原本候鸟能够依靠地球磁场在没有参照物的高空中确立方向，然而安城磁场紊乱，狗蛋就这样傻傻的顺着北方一直飞出关中地区。
直至外界的温度越来越低，他才察觉到问题大条了。
于是狗蛋借着雷光扫视地面是否有广告牌之类的标志物，当他从地面看到熟悉的建筑物后，这才察觉到飞错方向，赶忙调转方向。
不过也正因此，让他看到了秦北地区这蛛人‘迁徙’的大场面。地面上到处都是蛛人，铺天盖地的却又一声不发，从北边奔向南边。
想到这，狗蛋不由回头看了眼黑压压的天空，顿时感到毛骨悚然。
不过新的问题来了，他已经飞了很久却还是不见灯火通明的城市群，而且每当他想要拔高飞行高度时，身体本能的产生恐惧。
他想到这应该是害怕被落雷击中吧，遂只能低空飞行。
当布谷鸟再次掠过大片的麦田时，沿途的小镇依旧黑漆漆的不见丝毫人影，狗蛋顿时心生燥意。
便在心里恶狠狠的说道，大不了一口气飞到与秦州东部接壤的晋州，我就不信晋州也失陷了。
但就在这时狗蛋突然发觉自身体温开始下降，暗道糟了，赶忙收拢双翼，向下方飚射。
这是因为人类体温比鸟类要低太多，所以狗蛋以此来判断拟态时间到了。
当布谷鸟临近地面时，身体转向变成朝上的姿势，反方向轻轻扇动翅膀减速，同时尾巴铺开，双爪向地面探去。
最终稳稳的落在麦田里，没过多久就化为人身，狗蛋摸了把自己的屁股，庆幸到这次衣服依然还在。
想到最初几次意外变身，衣服总是会凭空消失就颇为尴尬。
“什么人？别动，慢慢举起双手。”突然不远处几道强光打来，同时响起的声音充满警告的意味。
随后四周枪栓拉响，狗蛋一个激灵，顿时两股战战，赶忙举起双手，声音颤颤巍巍道:“别别别，我是平民！从安城逃过来的。”
在一番折腾后，侦察班将狗蛋搜个底朝天，发现并没有任何武器，以及特殊的地方，这才放过了他。
但就在这时，狗蛋双手刚被系上尼龙材质的束手带，突然响起了喝斥声：“谁让你蹲下去的？”
狗蛋噌的一声站直了身体，然后又支支吾吾的说：“呃...我看电视上都这么演的，就......”
那上铐的士兵顿时笑出了声，随即又赶忙捂嘴回头瞄了一眼，就与班长视线撞在一起。
于是清了清嗓子维持住自身威严，厉声道：“这麦子这么高，你蹲下去，我们怎么看得到？”
“哦。”狗蛋刚应声赞同时，却脸色骤变，因为他看到班长正要展开信纸，赶忙喊道：“别！”
结果他声音刚起，站在四周的士兵直接冲他举枪，又是一阵枪栓拉响，可怜的狗蛋再次下意识的想要举起双手，才想起双手已经被铐在背后，顿时欲哭无泪。
“大哥们，千万别开枪！”他赶忙连声解释：“这是第七尖刀小队托我送来的，不信你看上面有防伪标记。”
之后又是一番盘查，一干人马都快把狗蛋小时候底裤是什么颜色的秘密扒了出来时，那领队的这才摆了摆手。
毕竟这小子刚才那一嗓子差点没把他吓死，再这么让手下的人搞下去，这怂包估计都要把他初中班主任的底裤啥颜色说出来了。
然后，他又向上级请示了一阵，便带着狗蛋上了车。
随后他们驱车四十多公里来到P县东郊的一处营地，这里的气氛紧张而又压抑，一列列全副武装的士兵正穿梭在各种坦克战车之间。
看得狗蛋一阵神往，同时又对陈凯等人马上就能获救感到激动不已。
在全身衣物都被收缴之后，他换了身崭新的军装便来到了审讯室。
又是一番盘查核实，但关于他怎么逃出来的问题却僵持住了。
看着桌子对面的两名军人阴沉着脸，神色稍显不耐，但狗蛋还是坚持索要自己衣兜里的羽毛，来证明自己所言非虚。
我真的真的是飞过来的啊！为啥就不信呢？
同时还如数家珍的报着从林奈那得到的大眼他们队的番号，以及罗教授的大名，还有驻扎韩县的摩步旅番号，简直就是人形复读机。
让对面的瘦高个感到脑壳疼，不由怀疑眼前这人患有妄想症，但他还是留心记下了人名番号并派人核查。
但人怎么会变成鸟呢？这还不如说是超人呢！
不对不对……眼瞅着自己想法就要被这二货带偏，瘦高个实在没忍住，提起枪托狠狠的敲了两下铝板桌面。
看到手枪后狗蛋顿时两眼发直，刚到嘴边的话硬是咽了回去，竭力保持安静，可惜饿得底朝天的肚子可不管枪不枪的事，拼了老命的叫着。
感觉气氛营造的差不多了，瘦高个这才收起手枪，清了清嗓子正打算发问时，一位中年男人推开房门走了进来，对着正要起身行礼的两名审查人员挥手示意后，便领着二人离开了审讯室。
没过多久，便进来位年轻人，端了盘冒着热气的饭菜，直接放在狗蛋面前的桌子上，嘴角噙着笑意的说:
“我叫言旭，快趁热吃吧，待会我们去燕京。”
狗蛋早已饥肠辘辘，眼前饭菜香气逼人，但当他刚举起筷子时却又放下了，只是咽了口唾液。
随即看向面前这位年轻的军人，一脸讨好问道:“那个我能问一下韩县情况吗？”
“你是韩县人吧，放心好了，附近的县区都没事。”
狗蛋闻言松了口气，但还是有些放心不下，“那我能不能先回家看看我爸妈，再跟您去燕京，成吗？”
言旭脸上依旧挂着和熙的笑容，却只是摇了摇头说直升机马上就要整修完毕，示意他快点吃。
一时房内只剩下筷子磕碰饭盒，以及饭菜吞咽的声音……
不知道为什么，普通的军旅套餐将嘴巴塞得满满的，却让狗蛋鼻子发酸，他急忙吸了几下止住了泪花，手下的筷子挥舞的更是频繁。
但一想到安城的大家还就着凉水啃着压缩饼干，朝不保夕的，原本塞进嘴里香喷喷的饭菜，顿时变得难以下咽。
随后又念起自己变成苍蝇跟随部队仓皇逃窜时，拼了命的躲避炮火流弹，却躲不过炸弹的冲击波，渺小的身躯被卷进翻滚的热浪中，好似被裹进惊涛骇浪中的一叶扁舟般，真是命比纸薄。
虽然最后得以侥幸逃脱，但两瓣米粒大小的薄翼却被大火燎没了……
就这样狗蛋吃着吃着，两行清泪无声无息顺着鼓胀的脸颊淌了下来，苦涩的泪水与饭菜一同塞进嘴里咽了下去。
在旁的言旭一时看懵了，疑惑不解，这饭菜有这么难吃吗？
顿时不知道说什么好，只能递过去一包纸巾，并拍了拍狗蛋颤动不已的肩膀。
却没想到这番举动令狗蛋直接哭出了声，并抓住他的衣袖，嘴里的饭菜还没咽下去就含糊不清说道:
“我变成鸟飞了数百里，一路上地面全是黑，我害怕极了。你说这万一整个世界都变成安城那样，人都没了，我该怎么办啊。呜呜呜……”
狗蛋说着说着，就哭得不成人形，同时又被饭菜呛到了喉咙，便泛起一阵咳嗽。
但或许是心里憋得太久了，他刚刚缓过来就忙不停歇的又哭喊道：”我有好几次想直接回头，想着就算死了也还有个伴呜呜呜……”
眼前的这一幕让言旭不由轻叹了一声，未来呈上去的文件，人命仅仅只是印刷出来的一串数字罢了。
随着户口销掉后，其中极少一部分人的名字也只会存在于还活着亲属心中，至于更多的人于尘埃无异，只会彻底消散于天地间。
毕竟世界太大，芸芸众生数十亿，实在太多了。
或许这就是爷爷派他过来的本意吧，但他还是感到不爽，一想到未来的某天他会变成那样的冷血机器，衣袖下的拳头顿时攥得紧紧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