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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随着时间的流逝,爱斯梅拉达的心情渐渐地恢复了平静。她知道安全有了保障,心中又燃起了希望。她虽置身在社会之外,生活之外,但隐隐约约地感到,重新返回社会生活,也许真是有指望的。

何况,弗比斯还活着。她对此深信不疑,因为她亲眼看见过他。弗比斯的生命是她的一切。一连串的致命打击,曾使她心如死灰,但心灵中却发现还有一样东西、一种感情依然存在,那就是她对弗比斯的爱。

不过,爱斯梅拉达一想到弗比斯,心中又充满了苦涩。

不应过分责怪他,他毕竟承认了她的罪行,承认她真的捅了他一刀。这就够了,他再去爱别的姑娘,也无话可说。

有了谅解,便有了等待和希望。她希望他心爱的人能知道,那只是一场误会。他能来看望自己吗?她思念弗比斯,也偶尔想到卡齐莫多。这是她与人类、与活人之间的惟一纽带、惟一联系、惟一交往。

不幸的姑娘啊!她比卡齐莫多更与世界隔绝!对上帝送给她的这位古怪朋友,她一点也不理解,常常责备自己不能感恩戴德到闭目不视的地步,但是她怎么样也看不惯这可怜的敲钟人,他太丑了!他扔给她的那只口哨,她并没有捡起来。他给她送来食物篮子或水罐时,她尽可能克制自己,不至于因厌恶而背过身去。可是她只要稍微流露出一点点这种厌恶的情绪,总逃不过他的眼睛,他便垂头丧气地走开了。

有一回,就在她抚摸着佳利的时候,他突然出现了。看到小山羊和吉卜赛姑娘那样亲密无间,他待在那里沉思了片刻。最后,他晃着又重又丑的脑袋说:“我的不幸,是因为我还太像人了。我情愿完全是头畜生,就像这只山羊一样。”

她朝他抬起惊奇的目光,他扭身便走开了。

又有一回,他出现在小屋门前(他从未进去过)。这时爱斯梅拉达正在哼唱一支古老的西班牙摇篮曲,冷不防看到突然出现的那张丑陋的脸孔,姑娘不由自主地流露出惊恐的神色,歌声也停止了。不幸的敲钟人一下子跪在门槛上,带着恳求的神态双手合十,痛苦地说:“啊!我求您,接着唱下去,不要赶我走。”她不愿伤他的心,战战兢兢地继续哼唱她的摇篮曲。慢慢地她的恐惧逐渐消失了,整个身心都融入到那忧伤而缓慢的曲调中。

他呢,始终跪在那里,双手合十,似乎在祈祷,全神贯注、屏住呼吸,目不转睛地盯着吉卜赛姑娘的明眸,好像从她眼睛里听到了她唱的歌。

有一天清晨,爱斯梅拉达一直走到屋顶的边缘,从圆形教堂的尖顶上方俯视广场,卡齐莫多跟在她身后。突然,吉卜赛姑娘打了个寒噤,一滴泪珠和一丝快乐的光芒同时在她眼中闪亮,她朝广场伸出双臂喊道:“弗比斯!来吧!来吧!看在上天的份上!说句话,只说一句话!弗比斯!弗比斯!”

卡齐莫多俯身朝广场一看,发现她这样深情而狂乱所祈求的对象原来是一个青年,一个英俊的骑士,他正从广场尽头经过,勒马转了半圈,举起羽冠向一个在阳台上微笑着的美貌女子致敬。不过,军官并没有听到不幸姑娘的呼喊,离得实在太远了。

可是,可怜的聋子却听见了。他深深地叹息了一声,胸中涨满了他吞下的泪水。

这时她依然跪着,极为激动地大声叫道:“啊!瞧他下马了!他要到那房子里去了!弗比斯!他听不见我的喊声!弗比斯!”可怜的聋子突然轻轻拉她的袖边。她转过身,他装出心平气和的样子,对她说:“您要我帮您去找他吗?”

她高兴得叫了起来:“啊!行!去吧!跑吧!快!把他给我带来!我会爱你的!”

她抱着他的双膝,他禁不住痛苦地摇了摇头,低声说道:“我去把他带到您这来。”

他转身大步走向楼梯,泣不成声。到了广场,他只看到拴在贡德洛里埃府宅大门上的骏马,卫队长进屋去了。

他抬头望了望教堂的屋顶。爱斯梅拉达一直待在原地,还是原来的姿势。他痛苦地朝她摇了摇头。随后,他往贡德洛里埃家大门口的一块界碑上一靠,横下心来等候卫队长出来。这一天在贡德洛里埃府上,正是婚礼前大宴宾客的日子。

整整一天就这样过去了,卡齐莫多倚在石桩上,爱斯梅拉达待在屋顶上,弗比斯当然跪在百合花的脚边。

夜幕终于降临了,一个没有月光的夜晚,一个黑暗的夜晚。卡齐莫多凝望着爱斯梅拉达,可是什么也看不见。卡齐莫多看到贡德洛里埃府宅正面的窗户从高到低都亮了,又看到广场上另外的窗子一个接一个也亮了,他整个晚上都坚守在岗位上,但军官始终没有出来。

已是午夜。卡齐莫多忽然发现阳台上的落地窗神秘地打开来,从里面走出来两个人,卡齐莫多仔细辨认,那男人就是漂亮的卫队长,那女人就是他早上看见在阳台上迎接军官的千金小姐。

那青年和那小姐之间的谈话,我们的聋子一句也听不见。不过,如同他所能想像的那样,他们好像含情脉脉地在窃窃私语。看上去小姐只允许军官用胳膊揽住她的腰。这几乎已令卡齐莫多心碎了。不过,夜已经很深了,爱斯梅拉达就是还待在原地也太远了,最多只有他自己能看清阳台上的那对情侣。想到这,他心里稍微宽慰些。

过了一会,军官和小姐回屋了。很快,从门廊下传出马蹄声,神采飞扬的弗比斯裹着斗篷,骑着马急速从卡齐莫多面前走过。

他绕过街角后,敲钟人在他后面跑起来,敏捷得像猴子一般,喊道:“喂!卫队长!”

卫队长闻声停了下来:“这个丑鬼叫我做什么?”

卡齐莫多这时跑到他面前,大胆地一把拉住那马缰绳说道:“跟我走,队长,有个人要跟您说几句话。”

“他妈的!”弗比斯嘀咕道,“真是个丑八怪,我好像在哪儿见过。喂,伙计,快把马缰放下。”

“队长,”聋子回答,“难道您不想问问我是谁?”

“我叫你放开我的马。”弗比斯不耐烦地喝道。

卡齐莫多非但没有松开马缰绳,反而设法让那匹马掉头往回走。他不能理解卫队长为什么要拒绝,连忙对他说:

“来吧,队长,有个女人在等您。”他又补充了一句,“一个爱您的女人。”

卫队长道:“快去告诉派你来的那个女人说我要结婚了,让她见鬼去吧!”

“听我说,”卡齐莫多以为用一句话就能打消他的疑虑,大声地喊道:“来吧,大人,是您认识的那个吉卜赛姑娘!”

“吉卜赛女人!”这句话确实产生很大的效果,卫队长几乎恐惧地嚷道,“什么,你是从阴间来的吗!”

“快,快,”聋子用力拖马,说道,“从这走!”

弗比斯抬起马靴,朝他的胸口猛踢一脚。

卡齐莫多的眼里直冒金星,但却挺直身子对弗比斯说:

“啊,有人爱着您,您多么幸运!”

弗比斯咒骂着策马奔去,卡齐莫多眼睁睁见他钻进大街的夜雾中。“啊!”可怜的聋子低声道,“竟然拒绝这样的事!”他回到圣母院,点亮灯,又登上塔楼。正如他所想的那样,吉卜赛姑娘一直待在原处。

她老远就瞥见他,于是朝他跑过来。“就你一个人?”她痛苦地合起漂亮的双手,大声问道。

“我没有找到他。”卡齐莫多冷冷地说。

“你该等他通宵才对呀!”她生气地说道。

他看见她愤怒的手势,明白了她在斥责他。“我下次盯紧点。”他低下头说道。

“滚开!”她说。

他走了。她对他不满意。但他宁愿受她冷遇也不愿让她伤心。他自己承受了全部的痛苦。

从这天开始,她再没有见到他。他已经不到小屋里来了。她有时瞥见敲钟人在一座钟楼顶上忧伤地注视着她。可是,她一看见他,他就立刻消失了。虽然她没有再看见他,但是她感到有个善良的精灵就在她身边。有一只无形的手在她睡觉时送来新的食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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