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实话江月方才脑子发热,这会儿冷静下来,又觉得那梼杌像青面獠牙的鬼怪一样可怕。
檀被他握在手中,嗡嗡轻响,不晓得是同什么产生了共鸣。
玄灵子拉着林去尘往下走了许多,避开他,在下头道,“莫慌,慢慢使出来,不见得一定要成的,只是先试一试——不成我们再另想法子。”
江月深吸一口气,把那剑又横陈在身前。
一招使出,剑气徐徐变得凌厉起来。
降真这一套剑法内有浩然之气,他恍惚又回到浮玉山巅,眼前缭绕着剑气,却不像他在使剑,倒是剑一直在引导他。
第一式就要到尾声,玄灵子在后头道,“两式之中再推一剑试试,就像香阁剑法一样。”
他闻言手腕往前送出,却猛然觉得内里灵气四下乱撞,剑锋的确被送了出去,剑气却四散分裂,往八方溢出,只寥寥几缕被送到出口处,还全都半路夭折。
那上头仍旧动静极大在缠斗,他停下剑势,手中松了劲,檀被落在地上。
方才还觉着那浩然之气在身甚是酣畅,这会儿却五内郁结,在墓道里被勾起的寒凉眼下愈胜,他忍耐再三,还是弯了腰跪倒在石阶上,咳出一口热血。
玄灵子几步上前想扶着他,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
“师兄……”他哑着嗓子,“恐怕是不行,那狐狸精的咒法还在身上。”
江月身子开始发抖,“我使不出,冷得很。”
玄灵子有些慌了神,拿袖子揩拭他脸上的血,“怎么又犯了,这如何是好。”
林去尘往他手臂上孔最穴一点,江月猛抽一口冷气,慢慢停下了咯血,却仍是周身发冷,伏在石阶上起不来身。
“这样。”林去尘帮着玄灵子扶他起身,“你们在此处等候,我去会一会那凤凰。”
“上面还有一个梼杌,公子只身一人从这里上去恐怕极为凶险。”玄灵子本想拦住,却见他从怀中取出一陶埙。
“梼杌应该已经死了,眼下他二人处境恐怕不容乐观——得把那凤凰引开。”
他将埙送到唇边嚼徵含商,慢慢那苍凉的调子被送上洞口,凤凰的长啸停下来。
江月抬头看他,那公子长身玉立,分明该是意气风发的少年人,这会儿却像从大漠孤烟里走来,满身暮气。
片刻后,凤凰长啸再起,却似是在和着埙,隐有呜咽之声。
他看见林去尘的指尖沾了血,那血顺着指节往下流到腕上,再没入袖口。
渐渐它似乎开始找寻声音的来源,不知上下翻飞撞击了有多久,猛听得一阵铁链牵动,梼杌的躯体被移开了些,那缝隙恰能容两人并肩往下。
乐声停下,凤凰再一次陷入沉寂。
“它会一直守在这里。”林去尘御剑往外,“我得上去了——接应好他们。”
说罢那长剑带着他直飞出洞口,埙声哀怨又起,响彻半空。
江月透过缝隙,却见凤凰朝圣一般逐乐而去,羽翼舒展。
从前应当很漂亮,可惜最后只剩了一副骸骨。
玄灵子半直起身追着他的背影往上看,“林公子真郎艳独绝,世无其二。”
远远看见玄机子带着守常往洞口来,靠得近了,他把守常往里一推,又回过身去持剑守在出口处,朝着上头呵一句,“林去尘!”
那蓝衣的公子微一点头,将埙远远抛出,转身御剑而下,与玄机子一道撤进洞口。
凤凰巨大骇人的骸骨衔住那不过巴掌大的陶埙,前室的火还在烧着,这么打眼一望,真有涅槃重生之势。
“走罢。”江月勉强直起身子,“下面还不知有多长的路。”
他忍住寒凉,扶着旁边石壁,沿着石阶与几人一路往下走去。
越往下寒意越甚,不知走了有多远,眼前豁然开朗,一步踏进了一地下洞窟。
石上全是青苔,地面像生了铁锈,每隔几步,那顶上便镶一颗夜明珠,远远看过去,共有七个岔口,分别开在七个不同方向。
“总算是到岔口了。”玄灵子道,“我们把阵法施展开。”
他又望向江月,“你与林公子一路罢,公子不知我香阁传信阵法,你带着他一起。”
江月晓得这是想他路上有人互相照料,点头应下,又往林去尘苦笑,“劳烦公子照应了。”
林去尘也笑,“无妨,还要仰赖香阁阵法。”
玄机子站在石窟正中,击碎身旁一石块,将碎石掷入七个岔口,闭眼细听。
末了睁眼,指向其中四方岔口,“这四路往下碎石并未碰壁,虽说难保死路变成活路,但先往这四路探一探罢。”
几人各自抉择,转身走进岔口。
江月这一路还算平稳,两人往前探了一段,忽听林去尘问,“方才你说身子被狐狸精下了咒法,可是幽都玄狐?”
“是。”江月叹道,“我也并没招惹他们,冤得很,那咒法时隐时现,一犯病就浑身发冷,叫人好生难受。”
“那便是了,听闻幽都几位长老近日新作了个咒法,名叫化骨,说是能从内而外将人的骨肉化为血水,少则三天,多则几年,且对外宣称无解咒之法。”
“这样狠毒?”江月心里对自个儿的小命多了几分担忧。
看来无论前世今生,他始终是个胆小惜命的人。
“在我看来倒不一定,幽都玄狐的名声我早有耳闻,这消息并不可信。”
江月心里松了口气,却听得掌中阵法里玄灵子道,“我好像碰见你们说的佛童子了。”
又是守常的声音,“我也碰见了……”
“我也是。”这是玄机子。
江月二人对视一眼,往前看过去,却见那路当中不知何时端坐了一小像。
金身笑面,俨然一副童真模样。
江月往那阵中道一句,“我们这里也碰见了。”
又是诡异至极的场景,叫他想起墓道里的嘶吼啼哭,还有小像口中眼中流出的鲜血。
“方才我就想说,洞窟石壁上那么多的夜明珠,难不成也全是佛童子。”江月在那阵中问道。
“我也觉得——这小像怎么没动静,绕得过去么?”守常的声音近乎呢喃,听上去很是害怕。
“绕过去没有用,它会跟着到前面来。”玄灵子道,“而且我还抓不住它。”
那背景里听得见金石碰壁,他好像在控剑往佛童子刺去。
胆子忒大。
江月经过墓道那一遭,眼下还不敢有什么动静,看着那小像问道,“我们可怎么办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