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九点,围在警戒线外看热闹的群众不减反增,大街小巷的街坊都挤在一起看着面前完全化为焦黑色的二层建筑指指点点:
“哎呀,这不是阿琴家吗?怎么变成现在这样了?”
“你不知道吗?哎呀,昨天晚上一场大火将阿琴家烧了,听说是流窜犯干的呢。”
“欸?”
“而且啊,听说......她老公好像被流窜犯杀了......”
“哈?怎么会——”
“嘘——别这么大声......你看现在火都灭了还有警察在进进出出,肯定还在调查呢......”
“小茜呢?小茜那孩子怎么样了?”
“好像被警察救出来了。”
“唉,说实话,这样说不定对阿琴也是一种解脱吧......”
“哎呀,不要那么多嘴啦,走吧走吧。”
人群来了又走走了又来,只有一个穿着英伦风服饰,脸庞带着稚嫩的少年气息的男人站在人群最后面,用极快的手速在一个小笔记本上写着什么,最后他“啪”地一声合上笔记本,斜眼看着只有招牌的边角还保留原色的建筑。
“巧合的将计就计吗......”
男人伸手扯了扯头顶的灰色爵士帽挡住了自己的视线露出了可疑的微笑,将笔记本放回大衣口袋后便转身离开了。
就在他低头朝着大道出口走去时,一个女人小跑着从他身边擦身而过在短短的半秒后又相互错开,两人各自朝着相反的方向走去。
但女人像是察觉到什么似的慢慢停下脚步,皱着眉回头看向身后往来的人流,却没再看到那个戴灰色爵士帽的身影。
“小雨,干嘛呢?”
洛雨宣回过头,看见一个留着细胡渣的戴眼镜中年人身穿西装站在不远处挑眉看着自己。
“前辈!”洛雨宣没想到在这里可以看到对方,小跑到了对方的面前,“你也来找素材啦?”
眼前的前辈是自己在杂志社的前辈,有一个很简单却意外文雅的名字——安宁。
“没办法,现在这件事可以说是满城皆知。”中年男子推了推眼镜后摊手无奈笑道,“一直只是小打小闹做坏事的流窜犯却在最后放火杀人还服毒自杀,这种事无论怎么写都是大热门啊。”
洛雨宣斜眼看向现场问道:“有人脉吗?”
“门口把关的警察我之前打过交情,关系还算不错。”安宁从口袋中取出烟盒,很利索的完成了取烟点火收烟盒的流程,看样子是个老烟鬼了,“但这次应该是你的主场。”
“怎么说?”洛雨宣有些疑惑地问道。
“听说当时在场负责处理事件的是夜督9队。”中年男人吐出一口白烟笑道。
“9队?”洛雨宣微微一愣,似乎花了数秒才反应过来者意味着什么露出了胜利的笑容,“Nice!”
“那你先打电话,我去问问情况。”安宁提了提衣领,“到时记得交换情报啊,敢独吞就撕了你这个小丫头。”“好哦~”
就这样安宁一边自语着“不知道这次又要多少钱才能摆平”一边绕过人群低调地去到案发现场前边,洛雨宣则迅速掏出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很快电话那头传来了有些疲累的声音:“喂?”
“筠筠!”洛雨宣的声音瞬间兴奋了不少,“想我了没!”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段时间后冷冷冒出一句,“我昨晚惹了一堆屁事现在累了要睡觉,滚......”
“筠筠!”洛雨宣急忙制止,“哎呀筠筠你最好了,就和我说说嘛,最爱你了~mua~过两天请你喝酒好不啦,现在就和我说说嘛......”
“......你说我为什么摊上你这么个闺蜜?我高中的时候去找那些女生小团体作伴不好吗?”冯筠抱怨般的吐槽了两句,最后还是叹了口气问道,“所以?你想知道什么?”
五分钟后。
“所以说,”洛雨宣挑了挑眉道,“这不还是不知道那个犯人的目的是什么吗?”
“所以我不是早告诉你了吗?我就抓到个人,然后人还死了,晚上说不定我还要被追责——所以现在我什么也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冯筠的语气愈发疲软,“姐,我想睡觉了......”
“被害者家属呢?”洛雨宣忍不住追问了一句。
“呃,做完笔录应该就回去了吧,不过家都烧没了应该会去住在哪个亲戚家里吧?到时候还会有政府补贴和保险理赔之类的吧?”冯筠打了个哈欠,“反正现在已经不归我们管了,怎么样也无所谓了。”
“不归你们管了?”洛雨宣再次一愣,“为什么?”
“结束了啊。”冯筠理所当然般的道,“犯人死了,事情就此结束,我们也没有继续追查的意义啦,最后只需要片警去擦屁股就好了。
有时候真相并不重要,结果才是人们最想看到的。”
“所以才需要有人把真相摆在人们面前不是吗?”洛雨宣轻笑了一声,眯眼看向已经化为焦炭的建筑,“只看到自己想看的而不愿意面对真相,会让人在虚假的泥潭越陷越深。”
“......嘁。”冯筠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后语气有些不快道,“你是警察还是我是警察啊?”“嘻嘻......”
“唉......多的情况我不知道,但是我做完笔录时那家的女主人还在做,我就在旁边听了一会。”冯筠的语气提高了许多,“现在想想,当时总感觉哪里怪怪的——”
当安宁走回洛雨宣身旁时她已经打完了电话,正低头不知道思考着什么一下又一下地摁着圆珠笔顶端的按键发出清脆的“咔啦”声。
“喂,喂,发呆呢?”安宁伸手在对方面前晃了晃,“问到什么没有啊?想的这么入神。”
“啊,不是......”洛雨宣回过神来,看向安宁道,“没获得什么有用的情报,倒是前辈你问到什么了吗?”
“问倒是没问出什么,但是——”安宁笑着用中指推了推眼镜,拿出手机快速点击了屏幕几下后就递给了洛雨宣。
“这是......”
洛雨宣微微挑眉,一张张划过屏幕中的一张张照片,照片拍摄的都是一些纸质文件中的图片:大多都是火灾现场的残骸,从一楼的书店一路拍到二楼的住所,最后是用粉笔画出来的死者痕迹。
“尸体照片也有,不过太恶心我就没拍了。”安宁的语气听着有些不淡定,可想那画面多有冲击力,“乖乖,整个人都快烧成炭了,黑乎乎扭曲的一团——咦,恶心......”
“先不说尸体,这些照片你哪来的啊?”洛雨宣来回翻动着这些照片,视线却突然停在了什么东西上,微微皱眉又快速向前翻动。
“趁他被同事叫走时偷偷拍的。”安宁露出了做贼心虚的尬笑,“没办法,单身多年手速就是快。”
“安宁哥你又干这种——”洛雨宣刚想抱怨却被安宁一脸不屑地直接伸手指在鼻尖打断:
“快速问答:世界上最不讨喜的职业之首是什么?”“......记者。”
“记者工作的‘三惹’是那三惹?”“惹人嫌,惹人烦,惹人厌......”
“记者工作的重要座右铭是?”“不在意过程,只在意结果。”
“那不就行了。”说完安宁就很理所当然地点点头。
“那是你的行事准则,不是我的!”洛雨宣翻了个白眼,“我可是立志要当良心记者的!”
安宁挑挑眉:“......良心记者看非正常渠道情报是嘛?”说着就伸手去抽回自己的手机。
“别别别,情报是没有错的。”洛雨宣立刻将手机拿远了一点,但继而又凑了上去指着手机问道,“哎,前辈,这个是什么啊?”
手机屏幕上显示的是一张照片,照片中只有一团黑乎乎的焦膏状物质。
“啊,这个是油桶。”看过文件档案的详细资料的安宁点点头道。
“油桶?”洛雨宣愣了一下,凭着模糊的记忆向后翻了几张照片问道,“那这个呢?”
照片中也是一坨黑乎乎的东西,但其散发着截然不同的金属光泽,中心未被火焰波及到的地方有着银白色的颜色保留。
“啊,这个也是油桶。”“......”“请你不要用这种看傻子的眼神看着我啊,没在开玩笑啊。”
安宁接过手机后对比着两张照片对洛雨宣道:“喏,第一张是塑料的油桶,在一楼发现的;第二个则是铁皮的油桶,在二楼的起居室发现的。”他顿了一下又道,“而且听那警察的话的意思,很可能是杀人凶器。”
“杀人凶器?”
“死者刘源就是在起居室内被发现的,死因是头部遭到钝器击打,而那个铁皮油桶就在死者身边不远处哦。”
“等一下,我刚才听说被害人的女儿也是在起居室被人发现的来着啊?”洛雨宣微微一愣。
“哎?”
“而且为什么同样的汽油,装配的容器却不一样呢?”洛雨宣颇感疑惑之时突然听到不远处的人群中传来一阵骚动,两位记者同时回过头才看到有一对母女从出租车上下来向被烧毁的房子走去,周围的人纷纷让开一大段距离,却依旧在对着那对母女指指点点。
“那个女人好像就是被害者的妻子赵淑琴,那个小女孩就是她的女儿刘茜茜了。”安宁凑到洛雨宣耳边小声道。
洛雨宣看着那对母女:女孩紧紧抓着母亲的手正低头不知道在想什么,母亲则面无表情走到一位妇女面前低下头道:“李姨,茜茜就交给你照顾一晚了,等政府补助的房子定下来就不再打扰了。”
或许是早就做过说明,被称为李姨的妇人担心地点点头,一边轻唤着女孩的名字一边握住她的手将她轻轻拉到身边,而赵淑琴也第一次脸上的表情产生了变化,低下头轻轻抚了抚孩子的头发笑道:“乖,听阿姨的话,妈妈很快就会回来。”
“阿琴你自己呢?”李姨关心地问道,“一起住进来吧?”
“我还有太多事情要处理,今晚就不叨扰了。”她对上自己孩子的视线,温柔地道,“我只是不希望她被扯进来。”
不远处洛雨宣看着那个女孩和她的母亲,突然想起闺蜜在电话里说过的话:
“我审讯过近百来个犯人,养成了从一个人的眼神中判断情绪的习惯:无论是调查还是已经被捕的人都会有害怕的;有放松的;有歇斯底里的;还有习以为常。
但我从来没有见过一个人眼中有像她这样的平静的,如果将一个人的眼睛比作水面,那这个女人的眼神就是一滩接近枯竭的死水。
或者说,她不像是被害者的家属,更像是......死者本身。”
在现场的女孩;过于平静的母亲——
洛雨宣的眼眸微眯。
或许这起案子没有想象中那么简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