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牛的家在村子正当中,被众多风格相似、造型不一的村宅围绕着。
徐润甫一出门,就见不少村人们在自家门前忙活着。
或是修补渔网,或是晾晒咸鱼干菜,亦或是懒懒的倚在门前闲聊。
话题的中心,自然是还没凉透的郑老屁,以及铁牛的热乎亲戚徐润。
死人当然没有活人可聊的事多,尤其徐润还这么白嫩俊俏,气度不凡——连大肥肉都不爱吃——一看就是狗大户。
“诶,你们听说了吗?昨天夜里永平他们碰到了铁牛和他那亲戚来着。”
“昨个儿不是轮到永平他们把守村后那吗,连郑老屁家办事都没去,又怎么可能会看见他俩?”
先开口的汉子挤眉弄眼一番:“你说呢?”
“不会吧?铁牛媳妇不是都怀上了吗?”另一名汉子愣了一会儿才道。
“有什么不会的,我跟你说,知人知面不知心,别看长得白净就觉得是什么好人,老话不是说了吗,小白脸,小白脸,脸白没有好心眼。”
“有道理,还是周大哥你见多识广!”
蹲在自家院前闲聊的两个汉子并没有刻意压低声音,自然被一旁的众人听见。
当即就有一名看去二十多岁的年轻妇人反驳道:“你胡说!你以为人人都跟你似的?整天脑子里就想着那事?真不知道艳红怎么跟了你这种人!”
“我不想那事我怎么生的儿子?”姓周的汉子调戏一句,接着道:“那小白脸眼圈这么黑,一看就是纵欲过度,你们这群老娘们懂个屁!”
“你…你!”,年轻妇人哪接得住这种荤话,一时竟想不出辩词,只能凶巴巴的盯着。
另一名一起晒着干菜的小媳妇帮腔道:“你们知道个什么,我昨天撞见铁牛的时候,铁牛说了,他那表亲是被蛇咬了,一时毒气未散,这才眼圈乌黑。”
“哦?是吗?那他那头发怎么回事?以为戴着个帽子老子就看不出他是个秃子?指不定在哪干了些见不得人的腌臜事,被官府抓住割去了头发,逃到我们这来的。”
周姓闲汉回呛一句,又补充道:“看那副皮相,说不准就是干得采花贼的勾当,怎么着,刘家嫂嫂是不是看上了人家才这么帮着说话!”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
只有犯了重罪的犯人才会官府削发,以将其身份示于百姓,和在脸上刺字差不多,这是寻常乡野村夫都知晓的事情。
此言一出,便是那些大姑娘小媳妇们心里再怎么偏颇徐润,也不好狡辩了,只能不服输的嚷嚷:“你与他素不相识,怎能凭空污人清白!”
周闲汉还想乘胜追击,占个嘴上便宜,恰见徐润从铁牛院子里踱步而出,就对着另一个汉子阴阳怪气的道:
“明日便是我那兄弟把守村后,若是再有那不长眼的来,你看我兄弟不啐他一脸狗屎!”
徐润现在耳力可好了,远远的就听见这番对话。
但没办法,他实在是无“发”反驳。
只能尴尬的笑笑,就自顾自的沿着村内小路瞎溜达,同时心里在暗暗琢磨,啐人一脸狗屎是什么骚操作。
他这一笑,大姑娘小媳妇和村妇们顿时浑身酥软。
尤其是徐润面对两个闲汉的姿态,落在她们的眼里,显得格外的不一般。
这等超然于物外,不以小人言语而不喜,我自风轻云淡的气质,这等眉若远黛,目如朗星,清永隽逸的相貌……
徐郎君活脱脱就是镇上那些说书先生们故事话本里的人物呀!
妇人们的眼睛都亮了起来!
没头发又怎么样?狮子狗毛还多呢,有徐郎君这么好看吗?
再说了,谁说没头发就是犯人了,和尚们还没头发呢!
说不定,徐郎君就是某个寺庙的俊俏和尚,一时想通了就还了俗。
想到这里,大姑娘小媳妇们看向徐润的眼神,愈发温和了,仿佛春水欲滴一般。
两个闲汉看到这一幕,冷哼一声,朝地上啐了一口唾沫,暗暗骂道:长得好看有什么用,还不是个秃子!呸!
走在乡间的小路上,徐润思索着自己刚才和铁牛交谈的对话,总觉得有些不够完美,不够蛊惑。
就好像没穿越前和人骂街一样,骂完总觉得自己没发挥好。
想了两遍,徐润决定还是要把责任归咎到铁牛自家身上。
典型的小农思想,只求温饱,不敢冒险逐利,却又爱占小便宜。
这种人,估计去嫖娼都要把自己的子孙带回来放地里施肥,简直就是吃严监生长大的。
……
……
不知不觉间,徐润发现自己已经出了村子,来到了海岸边上,望着前面的沙滩,连忙快步奔上前去。
站在沙滩上,见天空澄澈如洗,前方碧浪翻涌,飞鱼跃波,时不时有两三只飞鸟低掠而过,留下一声声清唳,不由的心神舒放。
眺望了有片刻,徐润开始缓移目光,将海面与脑海中的情形一一对比。
片刻后他发现,这处海域竟然和自己穿越之前的海域看去是一模一样!
但偏偏心里有一种似是而非的感觉。
就好像一些学习资料的网站,即使被封之后又重新转移阵地再出现,还是会感觉和原来有些区别。
就算分类还是原来那些个分类,栏目还是原来那些个栏目,老师们还是原来那些个老师,鸡儿还是原来那个鸡儿。
冲起来也有些手感不对
他只好打起精神,沿着沙滩一步步的慢走,期盼着能找到回家的路。
可海域广大,哪里是他一日能走完的,走了一天,也没见到自己工作的那艘游轮。
其实他心里也清楚,找到的几率并不大,可他却不敢去承认和面对现实,总觉得自己还是在一场大梦当中。
直到日暮时分,半轮红日远远的坠在海平面,点点余晖肆意挥洒在水面上,烁起金波红浪。
徐润这才喟叹一声,垂头丧气的往回赶。
快到铁牛家的时候,还未入门,就突然听见一声声凄厉的鸡鸣。
赶忙两步迈进院门,就看见扎着双麻花辫的铁秀儿正趴伏在地上,死死的压着一只芦花鸡,四周鸡毛撒了一地。
铁秀儿小脸涨红,一只小手死死的扼住了芦花鸡的咽喉,另一只手却是拿着一根不知哪弄来的火把,往不停的往鸡身上燎。
“哦!~哦!~哦!~”
凄厉的鸡鸣响彻院内,直上云霄。
徐润先是一怔,旋即乐了:“你这是在干什么啊?”
小丫头气喘吁吁,没有接话。
“你这是在给鸡治病吗?烟熏疗法?”徐润接着调笑道。
这一下好像是给小丫头找到了理由,忙不迭的点头。
你还真敢接……你咋不说这鸡儿身体僵硬口吐白沫?
这么荤的话,自然是不能对秀儿说的。
她还只是个孩子啊!
于是耐着心道:“那这鸡是得了什么病啊?”
“这鸡……这鸡,这鸡长得胖,应该…应该和凉皮待在一块儿。”
你这是什么话……徐润嘴角一抽。
……
一个时辰之后,距水碓村不远的一处灌木林内,淡青色的薄烟袅袅升起,盘旋上空。
徐润和铁秀儿正坐在一处将熄未熄的灰烬前,手里各自拿着一对鸡翅和鸡腿,大快朵颐。
“呼~”
大口撕咬下略有些焦脆的鸡肉,肉隙间滚烫的油脂在舌尖翻腾,感受着味蕾传来的舒适,徐润不由发出一声满足的呻吟。
一旁的小丫头同样头也不抬的吃着手里的鸡腿,左边一口,右边一口,生怕有人和她抢似的。
三口两口吃完左手里的鸡翅,徐润抬起头来,看向旁边,正好对上铁秀儿的目光,见她眼神闪动,嘴唇微抿。
心中暗叹一声,道:“来了,来了,小说里经典的问答来了。看来这年头不会烧烤都不配穿越。”
果不其然,小丫头含着手指头的吸吮油脂,问道:“”叔叔,这是什么鸡啊,这么好吃。”
“这是叫花鸡啊。”徐润照本宣科的答道。
“为什么要叫叫花鸡啊?”
“因为这鸡叫的浪,玩的花啊。”
“……”
气氛一时有些沉默。
一个是完全听不懂,另一个是空有一身车技却在海上飘着——没有用武之地。
只好继续低头恰着各自手中的鸡翅鸡腿。
徐润很快就吃完了,擦擦嘴角,有些心满意足。
这两天他除了今早吃了碗自己做的凉皮外,也就在郑老屁的白事上吃了点素菜。
现在吃的“叫花鸡”虽然滋味差了些,也没用什么调料,但到底是农家散养的走地鸡,味道还是可以的。
至少徐润认为比白事席上的白灼大肥肉好吃。
要是实在找不到可口的本土饭食,徐润觉得用叫花鸡来代替一下也不错,只是不知道老铁家养了几只鸡,够他吃几天。
念及此处,他一拍正在埋头苦吃的铁秀儿:“秀儿,你家养了几只鸡啊?”
“家里没养鸡啊。”小丫头满嘴鸡肉,含糊不清的道。
“啥?”徐润一楞,“那这鸡儿是哪来的。”
“自己从隔壁溜进来的。”
“???”
秀儿,你是真秀啊……徐润心里有些郁闷。
他以前看的小说里的主角穿越后遇到的小姑娘,都是可可爱爱没有脑袋,小嘴又甜,简直就是现实版的樱桃小丸子。
怎么自己遇着这么个玩意,长得虽然人畜无害的,可专干一些损人不利己的事。
这哪是樱桃小丸子啊,分明是个樱桃小完犊子才对!
别的姑娘是小嘴一张,路越走越宽,可这铁秀儿……好家伙,简直是在给自己的黄泉路上贴瓷砖啊!
俗话说小时偷针,大了偷金。
这才五岁就敢偷鸡儿了,等长大了怕不是还会偷**?
这可不行,得好好教育一下,把老铁家的这颗花朵给培育好。
最重要的是不能把今天偷鸡的事泄露出去才行,不然有损我伟光岸的形象!
“秀儿,今天吃鸡这个事不能告诉别人你知道吗?”
“为啥?”小丫头嗦着鸡骨头问道。
徐润没有回答,反手“啪”的清脆一声,给了秀儿的手臂一下,鸡腿骨登时掉在了地上。
铁秀儿瞬间呆住,接着表情逐渐迷茫,嘴角开始下扬,随时准备嚎啕出声。
抢在小丫头哭出声前,徐润大声问道:“疼不疼?”
铁秀儿的泪水都在眼眶中蓄满了,蓦的这么一问,就顺势流了下来,抽噎着回答:“疼!”
“疼就对了!”徐润点点头,又伸出手,吓得小丫头往后躲了一下。
“你看,我这才打你一下,回去之后,你若是把这事告诉了爹娘,到时候挨得可就不止是一下了。”
“可是…可是鸡是你抓的啊!”铁秀儿有些委屈。
???
mmp,别人都是吃水不忘挖井人,你个完蛋玩意怎么吃完翻脸不认人……徐润把脸一板,严肃道:“你不吃我会抓吗?我是想吃那两个鸡翅吗?你怎么这般不识好人心!”
“真的吗?”
“当然!”
“你要是以后还想吃鸡,就打死不能跟别人说,知道吗?”
“哦。”铁秀儿点点头。
“乖,快把嘴上油擦擦,我们该回去了。”
“哦…让我再嗦一口。”铁秀儿恋恋不舍的吮吸着骨头上不多的油脂。
徐润拍拍衣服站起身来,眼珠转了一下,轻笑一声,找了块破布将地上的鸡毛、鸡下水收起,又从小姑娘嘴里把鸡骨头给抢了过来。
草草的收拾完现场,徐润重点检查了一下铁秀儿的身上,确定没有了油渍之后,这才往村子走去。
临近小院,就看见一个穿着灰色粗布大褂的青年拿着根竹竿赶着七八只芦花鸡。
其眼神却飘忽不定,扫视着四周,面上有些焦急,甚至嘴里还发出“喔喔喔”的声音。
不会这么巧吧……徐润心中顿时一虚,拿着破布袋的手指略微捏紧。
连带着铁秀儿也感觉到有些不妙,怯退两步,躲在他的身后。
清了清嗓子,稳住心态,徐润招呼道:“老哥,你这是在干嘛?”
“原来是铁牛哥家的表亲啊。”青年循声回头一看,见徐润在笑着看向自己,又看了看后面的铁秀儿,就答道:“我在叫鸡呢。”
徐润面色一惊,接着倒吸一口凉气,仿佛听到什么难以置信的事一般:
“嘶……未想这等偏僻之地有你这般好色之徒,竟白日宣淫,公然叫鸡!”
说完,一拉身后的秀儿,快步走入院门,同时大声道:“秀儿,我们快进去!”
“砰”的一声,木门紧紧闭上,骇得青年不禁后退两步。
同时有些摸不着头脑,我自家养芦花鸡不知去哪了,我叫叫怎么了?
怎的就成了好色之徒?
铁牛哥家的表亲真奇怪,
还是说长得俊俏的人都这样?
青年摇摇头驱散了脑中的想法,开始继续呼唤:“喔喔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