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离开丧钟镇了,隐约的歌声仍在耳边回响—“天蒙蒙亮,苏醒在穴墓旁,丧钟镇的墙只留下斑驳的痛与伤,再回望,血与火的战场,只剩下曾经的荣光。”
寥寥几个行人,懒散的铁匠,无所事事的杂货商,傲慢的训练师,山谷中的丧钟镇是被遗忘者踏入新世界的第一个庇护所,在这里“出生”,从这里出发。
慢吞吞地沿路向北走出丧钟镇,进入提瑞斯法林地,遇到十字路口,向东走,然后一直向前就可以到布瑞尔了……我按照阿伦的提示老老实实地走,然后在丧钟镇高大的栅栏门停下来。
我的心情不大好,我以为可以跟着阿斯特拉先生一起走,但他消失了,就在我面前,我不知道他去哪了,他和我说过再见,可我觉得我大约再也见不到他了……
下雨了,我在丧钟镇大门前的指示牌下坐了会儿,淋雨的感觉挺好。卫兵希米尔在我耳边絮絮叨叨:“给我弄几个南瓜呗,这该死的天,我还得守在这里,怎么样?怎么样?”
我转头看着戴着兜帽,拎着马灯的卫兵,大概我看他的样子很象看着个吃货,他嘟嘟哝哝地说:“不不不,南瓜不是用来吃的,是药剂师乔汉需要这玩意儿,为了女王陛下,去吧,菜鸟!”
雨越下越大,南瓜田里只有几个拿着叉子的农夫,远处有几个血色卫兵,看上去他们在雨中也是那么的精神抖擞,小心地偷了几个南瓜后,我开心了一点,偷东西的感觉很好。
风声雨声狼嚎声,扛着南瓜走在大路上,我怀疑自己被那个希米尔坑了,却也舍不得扔掉。我的确没有饥饿的感觉,但我怀念南瓜饼,也许我能找到个厨子,听说布瑞尔应有尽有。
“拥抱黑暗吧!”“别相信任何人!”“黑暗女王会保佑你的!”走在雨里,我练习着被遗忘者常用的招呼语,希望下一次遇到同伴,能主动开口打招呼,用亡灵语还是通用语呢?
乱七八糟地想东想西,或者嘟嘟囔囔地自言自语都是打发时间的好办法,大雨如注,哪怕我是一堆骨头架子,在看到炉灰庄园破破烂烂的房子时也松了一口气。
田地里有破碎的尸体和腐烂的死者在游荡,我可懒得招惹他们。我小心翼翼地在屋檐下蹲着,房子里有人,但是没有壁炉,没有火,我不太敢进去,离开丧钟镇之后,我后知后觉地开始害怕。
偷南瓜的时候,我看到了那些拿着叉子走来走去的农夫,我知道我不能显露身形,如果我被他们发现了,他们肯定想用叉子敲碎我的骨头,为了活命,我就得杀了那些平民。
和天灾战斗,那没什么,和血色十字军那些疯子战斗,那也没什么,为了几个南瓜,干掉农夫,那太可怕了……雨停了……
雨停了,天色依然昏暗,路上一个行人都没有,庄园旁的小桥边有一个拿着斧头的卫兵,大路上有一个亡灵骑兵在巡逻,看起来快到布瑞尔了。
我停下来,吃惊地看着眼前的墓地,不,墓园,这片墓园甚至比整个丧钟镇都大。我在墓园的铁栅栏外瞅了一眼,很多墓穴被挖开了,棺材敞开着,里面空空如也。
走过这个超大的墓园,可以看到一个周围种满药草的小屋,很显然,这里就是药剂师乔汉的家了。屋内收拾得很整洁,炉火烧得很旺,桌子上整齐摆放着各种试剂瓶,冒着诡异的气泡。
终于可以放下我的南瓜了……
“无害的南瓜,对吧?看上去是的。如果我们想要阻止阿尔萨斯的军队在北方继续推进外加人类势力在南方的肆虐横行,就得进一步挖掘我们作为被遗忘者的真正潜力。”
“只要一点点独创性,一个简单的南瓜就能变成黑暗女王的使者。这个南瓜,掺上了我最新的配方,将成为一个优秀的解决方案。”
“现在又有个血色十字军狂热者被俘虏了,他被关在恐惧之末旅店的某个房间里。把这个南瓜拿去给那个蠢货,让他吃了。”
顶着一头蓬乱枯发的炼金师爽朗地大笑起来,他干瘪的身体里居然蕴藏着这样的能量,真是令人意外,他和丧钟镇的被遗忘者完全不同,事实上,我觉得他更像个人类。
我小心翼翼地拿着乔汉加工过的南瓜,走进了恐惧之木旅店,这里几乎和人类旅馆一模一样。灯火通明,干净整洁,老板娘和蔼可亲,地下室里有硕大的酒桶和……血色十字军俘虏。
他当然冲着我大声嚷嚷了,但很快被我手里的斑纹南瓜吸引了他所有的注意力,当我走近他的时候,他粗鲁地抢走了南瓜,迫不及待地塞进了自己的嘴里。
在他进食的同时,他的眼睛突了出来,皮肤变成了墨绿色,四肢诡异的变形,指甲迅速地变长变尖……几乎在他咽下南瓜的同时,变成了一个活生生的食尸鬼。
他的嘴里还在嘟囔着:“我……我……感到有些不对劲……”“我的思想……我的血肉……我开始腐烂了”食尸鬼蹒跚着走了两步,然后嘭地一声炸开了……
我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卫兵尖叫着跑了进来:“又是乔汉这家伙,啊啊啊,我要拿这些碎肉怎么办……”我摇摇晃晃地走出了旅馆,回到了乔汉的小屋,这个干枯的家伙真是令人意外。
可能是我脸上惊骇的表情取悦了药剂师,乔汉再次发出爽朗的大笑。在他的笑声中我渐渐镇定下来,并且暗暗下定决心,绝不能轻易招惹一位皇家药剂师学会的药剂师。
在恐惧之末旅店的大床上醒来的时候,我做出了复活后的第一个重要决定,我也要成为乔汉那样的炼金师。我可不要随随便便啃个南瓜就变成食尸鬼。
溜溜达达地走下楼,在温暖的壁炉前坐下来,突然觉得饿了,这真是个新奇的体验。难道亡灵其实也是需要进食的吗?我低头看了看自己,依然是干瘪的一堆骨头。
成为一个炼金师,估计需要不少钱,训练师那里的培训费是一文都不能少的,我按了按自己疑似胃的位置,食物什么的,对于一个被遗忘者,应该算是奢侈品吧。
“也许我该去市政厅转转,那里应该会有什么应征任务,或者看看悬赏栏,在这个世界里,想学门手艺,甚至比学习战斗更昂贵。”
“对不起,打扰一下!”有人打断了我的思考,声音低沉,但是很有礼貌。我抬头看了看,有点紧张,也许我也该开口说点什么,“愿圣光与你同在?”,不不不,这可不行。
那人自顾自地坐在了我的对面,我松了一口气,这才对嘛,被遗忘者不应该那么彬彬有礼。“你最好不是来说废话的……”我谨慎地开口,这句话应该不会出错。
“我是库勒曼·法席恩,我曾为阿加曼德家族服务。”他看了我一眼,我无动于衷地看着他。“阿加曼德家族曾是提瑞斯法林地中最富有的家族……当然,我是说在瘟疫降临之前。天灾军团入侵的时候,我们听命加固了庄园,并留下来帮助他们抵抗天灾军团。”
“我们实在是太蠢了,愚蠢而忠诚。阿加曼德家族用荣耀之类的幌子让我们去送死,结果现在他们倒成了天灾军团的走狗!”他沉默了一会儿,接着说下去。
“代弗林·阿加曼德是阿加曼德家的小儿子,阿加曼德磨坊遭遇瘟疫的时候,他是第一个被感染的。只要你靠近通向阿加曼德磨坊的道路,就仍能听见他那喋喋不休的呓语。”
“我正在收集阿加曼德家族所有人的遗骸,如果你肯帮忙,我会支付丰厚的报酬。”
我没太听懂他和阿加曼德家族的纠葛,只注意到“丰厚的报酬”,于是我冲他点点头:“为了女王陛下,成交!”哈,我练习的招呼语终于用上了,“拥抱黑暗吧!”
阿加曼德磨坊位于布瑞尔西部,穿过那一大片墓园,沿着丘陵前行,很快就能看到山坡上废弃的磨坊,风车的叶片支离破碎,四周都是无脑的亡灵士兵。
手持单手锤,带着红帽子,穿着红色披风的代弗林·阿加曼德在其中很醒目。我靠近他的时候听到他翻来覆去地在念叨:“他们居然认为我很弱小,我才是阿加曼德家族的首领,是我!是我!”
事实上,他的确很弱小,他死前的怨念也没有使他变得更强大。他的哥哥萨尔曼虽然手无寸铁,却比他难对付多了,他的右手一直按着胸前的口袋,当他终于送开手,一封信轻飘飘地掉出来。
我捡起来这封看起来比他的性命还要紧的信,收信人的名字是“伊维特·法席恩”,嗯,也许和库勒曼·法席恩先生有关吧。
我在磨坊里继续搜寻着阿加曼德家的人,格里高变成了食尸鬼,尼莎变成了女妖,他们都守着自己生前的地盘,这真的是个很大的庄园,而现在只有骷髅法师和天灾士兵在漫游。
提瑞斯法林地的天空是灰绿色的,基本见不到日光,满月也是阴惨惨的白,据说这片天空是幽暗城大法师刻意施法的结果,是为了保护脆弱的被遗忘者。
沉默地穿过树林,眼前被瘟疫侵袭过的树木是诡异的暗紫色,枝条无精打采地低垂着。草地倒是青翠的绿色,其中零落开放着野花,它们有着真正生命的活力。
被遗忘者孤独的身影在斑驳的路面上摇晃,佝偻的身体,枯黄的头发,干瘪的四肢,挂在腰间的匕首随着她的走动拍打着身体……看起来和那些游荡在田野的无脑亡灵也没啥差别。
远远地望着布瑞尔的灯光,我的脚步轻快起来,嗯,希望那位库勒曼·法席恩先生承诺的“丰厚的报酬”真得很丰厚吧。
坐在旅馆温暖的壁炉旁,丢着新到手的银币玩,看着银币在指尖灵活地旋转、上升,脑中盘旋着库勒曼恶狠狠的诅咒。
“复仇的感觉是多么甜蜜呀,你说呢?当你将阿加曼德一家人消灭的时候,你有感觉到他们的躯体中有丝毫的自由意志吗?我希望有。我希望他们在湮灭之前能感觉到恐怖”。
“谢谢你。我会把代弗林的遗骨「安葬」在我的壁炉里。他家族的其他成员也将被「安葬」。
如今只有将阿加曼德家族彻底消灭,才能让我冰冷的心略略感到温暖。”
“瘟疫到来时,他们曾背叛了我和我的家族,现在我发誓,就算掘地三尺也要把他们挖出来鞭屍。”
自从苏醒以后,我没有想过那些活着的人,我最后的记忆是食尸鬼在啃我的手,其实,还有一个人,一个人痛不欲生地呼唤着我“凢妮莎,凢妮莎,……”
我没有忘记那个人,我也不想记起他,不管我们之前是什么关系,我们现在都是“敌人”!我不能理解库勒曼的仇恨,毕竟他才是那个“活”下来的人。伊维特是库勒曼的女儿,她双手颤抖地接过信,无法抑制地痛哭着:
“啊……我可怜的萨尔曼!”眼泪从她干枯的眼眶中滴落,原来被遗忘者也会哭泣……
“我求过他好几次了,希望他能和我和我的父亲一起离开阿加曼德磨坊,但他对他的家族实在是太忠诚了!我就知道会是这样!我诅咒这该死的瘟疫,诅咒这该死的天灾军团!”
女孩渐渐平静下来,把手中的信扔进身后的壁炉,那个壁炉里萨尔曼的遗骸还在燃烧
“只有弱者才会后悔。身为一个被遗忘者,我已经有了新的目标,但我不再会去爱恋任何人了。感谢你把这封信送到我这里,让我知道我的爱人究竟发生了什么。”
我似乎看到了她脸上的微笑:“但那样的生活已经结束了,永远结束了。”
那么我的生活呢?我的生活也永远结束了吗?耳边似乎又传来那个撕心裂肺的声音:“凢妮莎,凢妮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