赖志平对陈玉婷的死深感内疚,他总在想是不是他导致悲剧呢。如果不是他要去天赐家,那天也许不会发生这样的悲剧了。
黄天赐一想起玉婷,悲痛欲绝。这个美丽可爱且善良的女孩,曾给他带来快乐,也曾给他带来痛苦的女孩。你不是说过要在我考上大学后解释分手的原因吗?你竟然这样匆匆就走了!想起在鱼塘边对她的责怪,天赐不禁后悔莫及。
最伤心的自然是玉婷的母亲吴彩虹及她的父亲陈为民了。失去玉婷之后,吴彩虹顿感如天塌下来一般,她像换了一个人似的,似乎衰老了几十年,整天坐在屋里,呆呆地翻看着玉婷生前留下的可爱的照片,想着她在面前撒娇的模样,忍不住大哭了起来。一手抚养长大的玉婷,从小到大从没离开过自己半步,现在竟突然活生生地走了,一去不回头。花谢花还会开,唯有这生命之花啊,谢了就永不再开了!
陈为民痛失爱女,这几天情绪极为低落,没有什么要事就在家陪着几乎发疯的妻子。他最担心妻子经受不住失女的打击,造成精神上的崩溃。他总在一旁安慰:“虹,别太伤心了,我们还有一个好儿子。”
“儿子?”吴彩虹神志不清地说着,“我们的儿子?他现在在哪儿啊?我要他回来,我要他回来……”
“回来那是迟早的事,现在忍一忍吧。他会回到我们身边来的。”
“不!我要他现在就回来!阿婷已经走了,如果天赐再有个三长两短,那我也不想活了!我们活在这个世上还有什么意思。”吴彩虹站起来,神经质地叫喊着。
陈为民轻轻抚了抚妻子的肩,扶着她坐在沙发上:“虹,我何尝不想让我们的儿子回来啊!但我们敢让他回来吗?”
吴彩虹又站了起来,泪流满面地说:“为了孩子,我不要官,我要人!我要我的儿子!就是撤职也认了。这种整天提心吊胆的日子,我不想过了!我要做一个正常的人!为民,向组织反映,让组织处理我们吧!我要带着我的儿子光明正大走在大街上!”她双手抓着丈夫的肩使劲地摇晃着。
陈为民面无表情,痛苦地思索着。
正在此时,门铃响起,陈为民移开妻子的手去开门。唐应钦与张洪财随之进入,这几天他们因为陈玉婷的事而忙碌着。
这次严重车祸的责任主要是那个骑摩托车的江西人。那个江西人在神女县孤身一人靠载客谋生,属无牌、无证、无照驾车,那辆撞得面目全非的摩托车是他的全部财产,现在是“要钱没有,要命有一条”,把他拘留了也无济于事。
至于交通局,在这件事上同样逃不了干系。走上主要公路且人群密集之地驱车追费,严重违规,对相关人员作了处理。
唐应钦向陈书记简单地说了车祸的处理情况,然后悄悄地汇报:“陈书记,有人向上面揭发,说我们上次计生工作弄虚作假,上面打算对神女县重新调查。”
陈为民不禁吃了一惊:“嗯?有人告密?是谁?上面还会怎样查呢?”
“这就不清楚了。”唐应钦说。
“那就作好应付检查的准备,你看着办吧。”陈为民说。
唐应钦应了一声后才想起安慰吴彩虹。吴彩虹一提起玉婷,忍不住哭哭啼啼:“应钦,你把天赐给我要回来,我怕他也有个意外啊。”
唐应钦搓着手,有点无奈地说:“虹嫂,你还是等有些事平静后再说吧,现在外头有点不利呢。”
吴彩虹边哭边说:“天赐再也不能出意外了,我要他回来……”
张洪财方知陈书记还有个亲生儿子放在黄家,不禁有点惊讶。
三人又安慰了吴彩虹几句,吴彩虹终于回自己房间关上门休息了。
吴彩虹一离开,在唐应钦两人面前,陈为民立即显得极为疲惫。这几天他处于悲喜交加的状态。悲是指失女的沉痛打击;喜的是后天县委就要开会,选举他为县委书记。如果顺利通过,那他就不是代理书记,而是正式的县委书记了。可惜,爱女看不到他的爸爸当选县委书记的隆重场面了,陈为民不禁有点黯然神伤。
唐应钦给陈为民冲了一杯咖啡,陈为民接过后对唐应钦说:“应钦,你虹嫂说得也有道理,天赐假如有个三长两短,我们还活着有啥意思,最好能在眼前照看着为好,免得有个意外。我想,我已失去了女儿,上级对我这个书记可能会手下留情吧!”
“是否手下留情还真难说,有很多干部因超生受到降职、撤职、免职的处分呢。”
“嗯。待后天的选举结束后,你与洪财去跟黄春生说说。他要多少钱,就给他多少吧。或者,他愿意与我们一起生活,也好。”
唐应钦两人见陈为民显得疲惫,于是互使了个眼色离开了陈家。
第三天的选举,陈为民顺利当选!同时,市委又安排了巫女县县委副书记杨波同志出任神女县代县长一职。
正式出任县委书记的陈为民不久就推出了所谓的“1234”民心工程。其中的“1”表示一条公路,是指神女县到巫女县的“神巫公路改造工程”。这工程总造价达三千万元,在神女县是少有的重大工程项目,争取在今年元旦之时破土动工。陈为民正式上任之后,踌躇满志、意气风发地下到全县各个镇调研。但他坐在车上一想起不幸身亡的爱女,内心不禁隐隐作痛;还有他那几近精神崩溃的妻子,整天整天地胡言乱语,一见他回到家,就要他把天赐接回家。看样子,再不抓紧把天赐接回来的话,她很有可能要进精神病院了。但黄春生会愿意把视若己出的天赐还回给你陈为民吗?只能试试了。
此时已是五月上旬,天气闷热,进入到台风多发的季节。已成为县委办主任的唐应钦,手上有件极棘手的事要做,那就是向黄春生求情,要回黄天赐,让天赐回到吴彩虹家中生活。
这晚约九点,唐应钦与张洪财两人各搭上一辆摩托车,悄悄地向西湖镇黄麻埠村开去。
唐应钦上个月在陈玉婷出车祸时来过天赐家载天赐,但当时没见到黄春生。到了黄麻埠村黄春生的房子,屋内漆黑一团,知道这是庄稼人早睡的缘故。他上前轻轻地叩了几下门,里面传来几声咳嗽,问:“谁啊?”
“是我,黄伯。”唐应钦小声地应着,离开西湖镇多年,他估计黄春生早已不认识他了。
里面拉亮了电灯,接着开了门,露出一张尽显老态的脸。
“黄伯,这么早睡啦。”唐应钦边打招呼边跨过门槛,张洪财提着一包水果跟进去并关上门。
昏黄的灯光下,黄春生果然已不认识唐应钦了,迟疑着问:“你们是?”
“我是应钦啊。”
“噢,噢,噢,应钦。”黄春生低头念着,也许他实在记不起了。他连忙拉过两张凳子让他俩坐下说话,并到厨房里取出两个碗,倒满了水放到他俩面前。这样漆黑的晚上,他想不出他们为何会来找他,凭感觉,一定会有要事。
应钦与黄春生唠叨了几句家常后,话锋一转:“天赐在学校?”
“嗯,在学校,高三了,好紧张呢。”
“黄伯,今晚我是想来求你一件事的,希望你能答应。只要你答应,你要多少钱都可以。”应钦说。
“我这个农村人,能帮你什么忙?”黄春生有点惊讶。
“黄伯,你知道我当年送给你抚养的孩子是谁的孩子吗?”应钦小心地问着。
“哦?当初你不是说是外省民工生在医院里不要的嘛。”
“没错,说是这样说的,但——”
话没说完,黄春生立即发问:“那你有什么事?”他猜测到了唐应钦前来目的,态度即刻变得生硬,提高警惕起来。
“那个孩子,也就是天赐,实话实说吧,他是陈书记的儿子。”
“嗯?他?”黄春生感到不可思议。
“是的。天赐并不是医院里外省民工遗弃的,而是陈书记的儿子,因特殊原因,托我交你抚养。”
黄春生冷笑一声:“哼!陈书记?我不认识。”此时他也已明白,收养天赐后每年给他家送钱送物的“贵人”是谁了。
唐应钦立即预感到此事不太好办,但不好办也要办。他只好说明来意:“黄伯,陈书记对你这么多年来把天赐抚养成人深表谢意……”
黄春生立即打断了唐应钦的话说:“不,天赐是我的儿子,我有责任把他养大成人。”
张洪财嘲笑黄春生:“明明是陈书记的儿子,怎么成你的了。”
唐应钦忙打手势要张洪财莫插嘴。本来就估计此事不好办,如果激怒了黄春生,双方闹僵了就更难办了。
果然黄春生有点发怒:“哼!谁说不是我的儿子,你去派出所查查,去外面问问,黄天赐是谁的儿子?有人说是陈书记的儿子的话你来割我的头!”
唐应钦忙赔上笑脸:“黄伯,你老莫生气。”用手指了指张洪财,“他是个大老粗,不会说话。陈书记的意思是说天赐在农村的环境不利于天赐的发展。为了天赐的将来,为了让天赐有更好的学习环境,有更好的发展前途,委托我与你商量,能否让天赐回到陈书记身边?如果你愿意,也可以跟着陈书记一家一起生活。”
黄春生听完不禁哭了,他抱着脸仰望着屋顶:“柳妹啊,你一走,有人就要夺我们的儿子了,我会答应吗?打死我也不会答应啊,他是我们的命根子,是我们的一切啊!没有天赐,我也要跟着你去了。”说完又是一阵大哭。
唐应钦与张洪财颇显尴尬。
黄春生抬起头来:“我知道你们的目的,但你们是白来的。天赐是我的儿子,是我的生命!”
唐应钦赔着笑脸说:“黄伯……”
话没说完,黄春生又打断他的话,打开了门:“不用说了,你们走吧。”
唐应钦两人只好退出,回到了县城,向陈书记汇报了情况。
县委办公室里,陈书记听完眉头紧锁。是啊,谁愿意把养育了十多年的儿子给别人。虽然不是亲生的,但胜似亲生的啊。哪怕养一只狗也会产生深厚的感情,何况是人。
“此事你们过几天再去一次,看看情况如何。”陈为民对唐应钦说,“我们多做他的思想工作,也许,多去几次,他想通了会答应的。”
“我也是这么想的,人心是肉长的,他爱子心切,一开始转不过弯来也属正常。我们都是为了天赐的未来着想,终有一天,他会觉得在一起生活对天赐的成长会更有利的。”
陈为民点了点头,对唐应钦说:“现在已到了台风多发季节,接上级通知,今年2号台风就要到了,你通知各部门做好预防台风工作。你去吧。”唐应钦转身离去,办公室里只剩下陈为民与张洪财两人。
张洪财忙给陈为民点了支烟,趁点火的机会,他低声问:“陈书记,公路有无决定何时招投标?”他问的是“神巫公路改造工程”。
“哦?公路?计划在八月份吧,县委还没作出最后决定。”
“这还不是你决定的,嘿嘿。”
“不,这工程投资大,全县瞩目,很多人建议一定要让省里的工程队承包才可以保证工程质量,再也不能让本县不够资质的工程队承包了。我不好逆民意啊。”
张洪财听了露出满脸的尴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