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盏油灯落在左侧街道边,有些孤零零的。昏黄的灯火将屋舍前的青石地板照亮,许是仍觉不够,光线又朝街道前方蔓延过去,将那街道上上下翻飞打斗不止的身影,映得如虚似幻。
夜间微凉的清风轻轻拂过,和着昏黄的光线扑到戚无觉的面庞之上,既温暖,又透凉。
那少年仿如一个幽灵,骑坐于火光之上,朝着身形飞退的戚无觉飘飘而来。不待他落地,那少年已然飘忽地拍来一掌,让戚无觉心底升起一抹凉意,直透周身。
戚无觉先前被离洛一掌拍飞,此时尚且身在空中,如何能挡。只得眼睁睁看着那一掌落在自己胸膛之处,“噗”的一声轻响中,自落掌处传来一道巨力。
随着这道巨力袭来,戚无觉身形再度加速,“砰”的一下砸在了后方屋舍木门上。
许是那一掌极巧,又许是那木门太过结实,受了戚无觉这一撞,木门竟是并未就此破碎,只在“砰”的一声响后,又响起一道“嘎吱”声来。
虽是有些被动,但总归落了地。
瞧见那少年伸指点来,戚无觉一掌拍在后方木门上,正欲抽身而起时,却察觉浑身元气有些凝滞,运行并不流畅。
戚无觉脚尖将将离地一分,那少年一指便已轻轻点至,落在了腹部之上。
挨了这一指,戚无觉周身的元气便如凝水成冰一般,彻底停止了流动。
不待戚无觉再有所动作,那一指又顺着腹部而上,在他左右胳肢窝上方的凝动穴上轻轻一按,浑身便变得僵硬起来,再无法动弹分毫。
从头到尾,戚无觉都觉着自己陷入了被动,莫说反抗,便连朝后飞退都是身不由己。憋屈至极的同时,又为对方这般快如鬼魅的身法而惊骇莫名。
戚无觉略显呆滞的目光中,那少年一声不吭,扭头朝街道对面打斗的身影瞧去。
。。。
街道对面,金雨寄顺着长鞭的拖拽之力横飞过去,只片刻间便已欺近右侧之人身前。
眼见离得近了,那人握着长鞭的手只轻轻一抖,长鞭便如腾龙一般弯曲着,自金雨寄面门前绕过,朝着她的身后圈去。若是被长鞭缠住周身,金雨寄莫说反抗,便连手臂都抬不动的。
仓促之间,金雨寄化掌为爪,一把抓向长鞭,腿脚又一沉,便已稳稳落在地上。
那人定是瞧见了金雨寄的动作,握住长鞭的手又轻轻一抖,长鞭便已“咻”的一下远离金雨寄抓来的手掌,划出一道弧线,自已然立在地上的金雨寄左腰划过,再度朝着金雨寄身后缠去。
察觉到这般变化,金雨寄又朝着身前一扑,便将这根自身后缠来的长鞭避开。将将扑至地面,金雨寄一掌拍在地上,左手捏成爪,身形便再度横飞而起,朝着斜前方的那人扑去。
利爪凶狠抓去,右侧之人却似乎并不打算闪躲,而那面上略显冷酷的神情,不知为何,瞧来竟是有一种让金雨寄颇为惶恐的从容。
金雨寄的利爪已探至右侧之人的腰间,眼见便能将其擒住,却没成想,右脚脚踝处竟是再度传来一道巨力,将她朝着左后方拖拽而去,只片刻间,便已拖离了右侧之人身前。
遭了!
恍惚间,金雨寄方才忆起,先前右侧之人长鞭甩来,缠住的是左脚,此时又被左侧之人缠住右脚,岂不是双脚尽皆被缠住?
身在空中,金雨寄周身元气迅速运转,顺着左侧之人拖拽的方向飞去。心念电转间,却着实未曾想到好的法子。
这俩人修为尽皆不俗,哪一个都不是善茬,此时又联手打她,她如何斗得过?
果然,尚未待金雨寄倒飞至左侧之人身前,右侧之人握住长鞭的手轻轻一带,长鞭便瞬间绷直,将金雨寄又朝着右侧拖拽过去。
俩人一左一右地扯住缠在金雨寄脚踝处的长鞭,金雨寄挣脱不得,上身直往地上砸去。
眼见便要砸个头昏眼花,仓促之间金雨寄伸手朝下一推,上身便如秋千一般朝上荡起。
左右脚踝处的长鞭绷直,上身荡起在空中,金雨寄此刻便仿如走钢丝一般高高立在上方。只是不及她高兴,身后却是有两道凌厉的元气汹涌袭来,将她后背的衣衫吹起,紧紧贴在了后背之上。
金雨寄心头只剩慌乱,却哪里反应得过来。
俩人各出一掌,尽皆结结实实拍在了金雨寄后背之上。只听“砰砰”两道略显沉闷的声音不分先后地响起,金雨寄上身便如荡至最高点的秋千一般,“呼”的一声朝着地面砸去。
察觉地面离着面门越发近了,金雨寄只来得及伸出手掌撑在下方。
手掌猛然触地,发出“啪”的一声脆响,紧接着金雨寄喉头一甜,“噗”的一下自口中吐出一口血来。
痛楚自后背汹涌袭来,金雨寄很有些难过,暗暗想道:呜~,这下完了,被逮住了。
眼见金雨寄砸在地上,上方俩人对视一眼,右侧之人问道:“杀了?”
左侧之人迟疑道:“大师兄没说要杀,只让咱们打。”
金雨寄心头一喜,趴在地上开口道:“对嘛,两位大叔,小女子不过是口无遮拦罢了,何至于此。只要肯放小女子离去,两位大叔的大恩大德,小女子此生定不敢或忘。”
上方俩人面面相觑一番,右侧之人开口道:“先行封穴,这丫头忒的聒噪了。”
金雨寄一听话头不对,急切间嚷嚷开来,“别呀,两位大叔,凡事好商量嘛。。。”
离洛立在街道对面,早已瞧见了这边的动静,只是却并未即刻过来帮忙。
只因金雨寄这丫头太过跳脱,又忒能惹事,若是不让她尝尝苦头,哪能知道天高地厚?
街道对面,左侧之人听得金雨寄嚷嚷,了然地点点头,说道:“是有些聒噪。”
这般说完,左侧之人手轻轻一抖,长鞭自行绷直,一把便将金雨寄倒着提起拖拽过来。
打又打不过,又怕丢了性命,金雨寄哪里敢反抗,只片刻间便察觉自己落了地,“呼呼”风声中,周身已然被长鞭缠了个结结实实。
一人手指翻飞间,在她身上轻点几下,周身的元气便已尽皆被封,再动弹不得。
颇有些不满,金雨寄轻轻张嘴,想要嚷嚷几句。没成想,话到嘴边却是吐不出来。
原来,俩人怕金雨寄这丫头再行聒噪,顺道封了她的哑穴,让她有口不能言。
俩人瞧一眼右侧街道上打斗不止的身影,不约而同朝着街道对面瞧去。
师兄百里长安面朝这边一动不动,再往后一点的地方,立着那个少年。少年身后的屋舍大门前,则立着一动不动的戚无觉。
瞧见这般情形,俩人尽皆觉着有些不对。俩人在这边忙活一通,那两位竟是在那边随着少年一起瞧热闹,这不是胡闹么?
左侧之人张口便喊,“二师兄!四师兄!”
这般扯着嗓子一喊,街道对面俩人却仿若未觉一般,仍旧未动分毫,瞧来甚是诡异。
察觉到有些异样,右侧之人爆喝出口,“退!”
然而,已然晚了。
街道对面立着的那个少年,不知何时竟是已消失不见。
而俩人身前的空中,那少年的身影渐渐显现于昏黄的火光之中。随之而来的,尚且有两只飘忽拍来的手掌。
那两只手掌看起来缓慢至极,却没成想,只片刻间便已结结实实拍在了俩人的胸膛之上。
“噗噗”两道轻响过后,俩人的身影像出膛的炮弹一般,迅疾地朝着后方街道旁的屋舍飞去。
俩人尽皆撞在一间屋子的木门上,那木门如何承受得住,“轰”的一下破碎开来。俩人撞进屋子后,里间响起“砰砰”的两道落地声。
昏黄的火光中,木屑纷飞不止,仿若群魔乱舞。一把挥开迸溅过来的木块,离洛扭身瞧着呆立不动的金雨寄,面上难得地露出了一抹笑意。
若是金雨寄尚且能开口说话,定会将心中的不满宣泄出来。只因离洛那不是笑,而是讽刺!
离洛瞧得金雨寄一眼,见其面上挂着些许沙尘,双眼却是眨个不停,仿若在说话。却是并不管她,微微一偏头,视线落在右前方的街道上,好整以暇地观瞧起来。
火光随着微风轻轻摇晃,将右前方的街道映照得越发朦朦胧胧,有些不大真实。
更为不真实的,是那在半空翻飞不止的两道模糊的身影。
长鞭无影,呼呼成声。
万藏踪手臂轻抖间,长鞭完美融进了昏黄的火光中。只听得长鞭在空中迅疾舞动,摩擦过空气后,带出一道又一道“呼呼”风声,却见不着长鞭的影子落向何处,端的是诡异非常。
李轻楼动作似乎有些笨拙,只知一个劲儿挥刀劈砍,却再无旁的动作。
长鞭有多快,李轻楼手中的刀便挥得有多快。霎时间,朦胧的刀光四射而出,在右前方的街道上接连闪现。星星点点的,仿若爆竹在火堆中“砰”地炸开后,在四处骤然亮起的火星。
星星点点的刀光不断闪现,忽而在前忽而在后,忽而在左忽而在右。不期然间,竟是将身在半空的李轻楼团团围住,想退退不得,想挣挣不开。
离洛身在局外,自是感受不到万藏踪长鞭的凶狠,倒是只觉着那不断闪现的刀光有些美。瞧得久了,又觉着那刀光有些晃眼。
俩人身影在右前方街道上空翻来飞去,从前打到后,又从后打到前,哪里是一时半会儿便能结束的。
瞧得一阵,离洛身后却是响起两道破空声。未及扭身,便有两根长鞭划破了空气,带着厉啸凶狠甩来。
离洛眼眸一凝,脚尖在地上轻轻一点,身子便已跃至高空,轻松地将两根甩来的长鞭避了开去。
不待俩人收回长鞭,离洛脚下一沉,身形便迅疾落下。手掌成爪,一把将两根长鞭攥至掌心。
到得此时,正巧赶上俩人收鞭,离洛脚下轻点,身形便顺势朝着俩人那头飘去。
俩人自是瞧见了离洛这般动作,想到先前那鬼魅般的身法,竟是不约而同将手中的长鞭松开,扭身便逃。
瞧见这般情形,离洛险些没将眼珠子瞪出来。他轻轻一点脚尖,身形陡转,只一步便跃将过去,双掌翻飞间,在俩人背后轻轻抚过,说不出的爱怜。
后背有冰凉之感贴来,俩人心头“咯噔”一下,后背中掌之处的冰凉感,旋即化作巨力汹涌而来。不及俩人反应过来,便已齐齐朝着街道那头飞跃过去,“砰”的一下砸在街道上。
离洛扭过头,瞧一眼打斗依旧的李轻楼与万藏踪,又抬脚走到金雨寄身旁,伸指连点几下,金雨寄便又活了过来。
“哇~贺江落,你,你如何做到的?”
“。。。”离洛心头一颤,方才发觉,自己似乎做错了什么。
金雨寄一眼瞧见街道那头躺在地上的俩人,双眼放光,也不管离洛那颇有些郁闷的神情,脚下急点间,朝街道那头直奔而去。
被离洛一掌拍飞的俩人,此刻浑身酸痛地躺于地上。更为悲催的,便是俩人方才落下后砸起一片沙尘,通过呼吸直入口鼻,呛得咳嗽不止。
躺得片刻,一人扬起脑袋,正要有所动作,却被另一人低声呵止:“莫要起来。”
扬起脑袋的人偏过头去,一脸的疑惑。
“装死啊,你个憨货。”
扬起脑袋的人明白了什么,又缓缓将脑袋垂下,埋进了一片沙尘中。
俩人正期待着此事早些过去时,身后陡然响起一道颇为好听的女声。
“咦~这便死了,不会吧?”
瞧见身前俩人躺于地上一动不动,金雨寄蹲下身来,伸出手指在俩人后背轻轻点了点,仍未见俩人有所动作,不禁疑惑开口。
千山无颜金雨寄,一指断定两生死。又站起身来,冲街道那头的离洛喊道:“喂,贺江落,这俩大叔死了!”
躺于地上的俩人生怕被人察觉,连大气都不敢出。若是再有人拍来一掌,哪里还能活?
但听得金雨寄这丫头的喊声后,俩人心思各异。
一人暗自想到:对,我死了。
另一人却是在心头骂骂咧咧开来:你才死了,你全家都死了!
离洛瞧着右前方打斗的俩人,头也不回地答:“死便死了。”
“咦~贺江落,你怎的这般残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