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面没有应声,但是门却很快打开了,窦承业听见夏川的声音还没来得及放下手里的茶杯,开门的是他的夫人。
“想必这位便是夏公子吧?快请进!”窦夫人打量了一下夏川,侧身让开了门口。
夏川同时也在观察着眼前的妇人,虽然是一身素衣,但穿戴十分整齐,一颦一笑不难看出大家闺秀的涵养,衣服布料虽不比前世的那些,但干干净净穿在这个女人身上却更显得体,只是鬓角的丝丝白发不难看出也是心中有事。
“在下夏川,见过窦夫人!”夏川礼貌的拱了拱手,“冒昧打扰,还望夫人见谅!”
“哎呀夏老弟你就别客气了,快里面坐。”此时的窦承业已经殷勤的迎了出来,见到夏川这时的模样更是一脸肥肉乱颤,这般气质若说不是哪家贵公子都没人信了,所以他也嘴上抹蜜,一改口从夏公子成了夏老弟。
夏川也不跟他们客气,礼貌性的点点头一步跨进房间,顿时一股上好檀香的味道扑鼻而来,再看看房间里的陈设,一盆造型极佳的罗汉松摆在正中间的方桌上,墙上挂着一幅山水画,书架上的书卷明显被翻得有些破旧,家具倒是简单,但都能看出是上等的红木,从进大门到正房,地上没见一抹灰尘,可见窦夫人平日也是个会持家的勤快人。
“我夫人平日喜欢清静,家里的摆设也不喜繁复,夏老弟可不要笑话。”窦承业将夏川让到座位上,窦夫人则是从柜里重新拿出了一个青花瓷罐准备给夏川沏茶。
“夫人手里的茶叶可叫毛尖?”窦夫人手中的罐子刚一开盖夏川就闻到了一股熟悉的茶香,不用说,肯定是上等的黄山毛尖,只是不确定在这个世界里这茶叶是否是这个名字。
“夏公子不愧是懂茶之人,此茶正是上等的黄山毛尖。”窦夫人说话间已经将茶叶冲泡,一瞬间满屋飘香,檀香使人心静,而这茶香正好让人神清,一时间再环顾四周,古色古韵,虽说布置简单,却另有一种傲然世外的雅然。
原来这茶也叫黄山毛尖,看来这个世界也不是所有的名词都与清朝不同,夏川心想着有空一定要先了解透彻了,不然哪天出丑了就晚了。
“难怪这院里连个下人也没有。”夏川双手接过窦夫人端过来的茶水说道:“如此情景,若是再多一人都怕是得扰了这片雅境。”这番话倒不是恭维,而是他两世为人也未曾遇到过的佳境,实在是求而不得。
“哈哈哈...夏老弟这是说笑了,哪来什么神仙佳境,不过是我经营不善,家道中落雇不起下人了而已,我倒是没什么,只是苦了夫人跟着我受累了。”窦承业的话里难免有些辛酸,但也不乏诉苦之意,他可是没忘记夏川在茶楼时就有意对他的营生指点一番。
夏川自然明白他的意思,对他来说原本只是想讨口饭吃,结果现在却从一个叫花子成了人家的座上宾,虽然其中是窦承业殷勤多一些,但如果换做另一个人,现在他恐怕还只是一个不知道要没要到饭的叫花子。
以他的性格自然是不会欠这么多的人情,所以今天这份情是必须得还了。
“你们先聊着,我去前院浇花。”窦夫人一介妇人自然不会参与到两个男人的谈话中去,所以在沏好茶之后便找了个借口出去了。
夏川微笑着向窦夫人点头示意,随后端起茶碗看了看茶色,只见白瓷碗中的毛尖色泽油润,汤色明亮,一股浓郁的清香简直醉人,他忍不住细品一口,那醇厚的余香在喉间久久弥漫......
“好茶!”夏川顿时眼前一亮,毫不夸张的说,此茶两世为人怕也是喝不到几回,他不由得再品一口,“世间极品,窦掌柜此茶若是放在店里售卖,品茗楛的门槛怕是都要被踩平了吧?”
他也是纳闷,如此极品的茶叶,窦承业一个生意人为何不放在店内招待客人?即便他是个淡泊名利之人,但从刚才的言语中也不难听出他也想在物质方面补偿一下夫人啊。
窦承业早已料到夏川的反应,只是他没想到年纪轻轻的夏川会说出如此老道的话来,简直像个前辈一样在指点他。
“窦掌柜可是有何苦衷?”夏川见他愣着不说话,不由得再次问道。
“呵呵呵......夏老弟可是一语中的啊。”窦承业脸上虽然笑着,但言语间那股苦涩却是怎么也掩盖不住,他端起自己的茶碗自饮一口说道:“夏老弟有所不知,此茶正是那尚茗居所售之茶,我也是好茶之人,所以才托人帮我买了两斤,要说放在店里售卖,这哪能够呢?”
窦承业说罢又品了一口茶,脸上的表情是既有意犹未尽的喜爱,也有难以言表的苦涩。
夏川见状也大概都明白了,像这样的毛尖即便是他前世也没品尝过,放在这一世,没被征做贡品已然是幸运了,民间能喝到这种茶的人,又怎会再去喝其他的茶呢?
明白了缘由也就知道了品茗楛的生意为何会如此之差,但他还是有一点搞不懂,黄山毛尖本就对生长环境要求极为苛刻,虽然不知道现在这个地方属于哪里,但从气候和周围地形来判断是绝对不适合黄山毛尖生长的。
也正因如此,夏川更加不明白了,那尚茗居的毛尖肯定是从外面进货而来,既然如此窦承业为何不进货呢?
“夏老弟你是在想我老窦为什么不大量进货是吗?”窦承业似笑非笑的说道:“不瞒你说,那落霞街市上原本大大小小有七八家茶馆茶楼,因为咱济庐人喜好喝茶,所以大家的生意都还不错,只是后来尚茗居那姜掌柜进了这黄山毛尖以后,整个街市的茶水生意几乎就都被他吃光了。”
窦承业说到此处也是一阵心痛,夏川也没有打断,只是静静的听他继续往下说。
“其他的掌柜们一看茶生意的路子是绝了,也都纷纷改行做其他买卖了,也就我老窦,守着这份祖上传下来的买卖舍不得丢,只是还能撑到哪一天就不好说了。”窦承业话至此处就差抹眼泪了。
夏川听罢也是眉头微皱,虽说这茶生意也不完全是被那姜掌柜给垄断了,但客人花钱自然是想喝更好的,换做是他也不例外,合情合理的买卖确实有竞争的难度。
但他也明白,天下生意做不死,死的那都是不做的,既然承了人家的情,那这个忙必须得帮了,他略加思索之后问道:“窦掌柜可知这等毛尖的上家是谁?”
“夏老弟,我知道你在想什么。”窦承业一听这话更是满脸的沮丧,随之一拍大腿说道:“我早就去安庆找过茶农了,可你也应该明白,这等茶叶可不光是有钱就能买到的。”
窦承业几乎是憋着一肚子的苦水讲述了他当初是如何去的安庆,如何几经波折才找到的茶农......
原来那茶农能种出这品级的毛尖也纯属偶然,当初这片茶田正好在山脚下,几年前春雷劈中了一块悬在半山腰的巨石,当时那巨石滚落而下正好斜插在了那片茶田之中,那块山石之大简直如一座小山头,茶农头一批的春茶也因此被砸坏了不少,甚至连同茶田的耕种面积也占了不少。
但也正因如此,斜插在茶田的巨石形成了一个天然的遮阳板,一大片的茶田每天只有上午才能晒到太阳,到了正午时分阳光刚好被巨石所遮挡,被遮挡的这部分茶树刚好在上午受到了最充分的光照,又不至于被正午和下午的强烈光照给晒太多了。
最重要的是上午的日头并不是太烈,茶田里的露水不会被完全蒸发,而被蒸发的水蒸气又会在碰到石壁以后液化滴落下来,这样又形成了循环滴灌,这样的环境里,茶叶既能保证充足的光照,又能保证足够的水分,还有一点是昼夜温差将会变得更大,所以茶叶的品质也就发生了质变。
至此夏川也算是完全明白了,这样的好茶一年怕是也产不了多少,能供得起一家茶楼已经算是不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