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空下,暖风中,拳掌做刀剑,膝腿做枪矛,来往之势,迅猛刚毅,稍有挨着,便叫你皮肉筋骨分几层。宇文归虽失一臂,但其剑之境界,早已是心神相贯,不陋与形,剑只是他内道的一种外化,无论左臂右臂,名剑或是常兵他都信手拈来,不拘一物。两人打得不相上下,宇文归有不杀之心,但成蛟却越战越勇,力不可收,只见他半伏下身,忽地一个飞起,地上就凹了一个大坑,然后便从空中击下,好似飞龙在天。宇文归面具晃动,像是在告诉他小心,那成蛟渐近,宇文归就把剑横在眼前,看着剑身说道:“七星剑法!”
“贪狼噬无尽,巨门匿竖人,禄存吉凶化,文曲乱纲常,廉贞杀星邪,武曲聚天命,破军永不绝。”七星剑法!随着四周的一切作物及房屋崩裂,一切都渐渐平静,成蛟血缓下至,宇文归提剑便走。没有接到指令要杀他,就也无心恋战,成蛟俯身在地,遥望着西北方向。
建康城里,裴世熏被关到司马晞的密牢处,这次可不会有人前来救他了。卫温走进暗湿的牢里,看着裴世熏,踱步片刻后就说:“你进来这里,基本没有出去的可能,但在死前我可优待与你。”裴世熏嘴角一咧,道:“卫大人有什么事,说吧”。卫温一笑,说:“不错,是个聪明人。那晚被你在桓府里掳走的女子在那里,还有那个追你的将军在那里?”裴世熏低着头仔细想了一会,轻笑起来,也不隐瞒地说:“那将军还真尽职尽责,一直追我到城外还不放弃,我把他和那女的一起踢下建康城大概是南边的一处山谷下面去了。”听完卫温转身就走,走之前跟裴世熏说在你行刑前,保你衣食无忧,无病无痛。
离开密牢后,卫温就快步走到青溪中桥那里,桓伯子已经在等着他了。一见到卫温,桓伯子就直接问他:“在那里?”卫温说在建康城南边方向,听完后桓伯子就急急地告辞了卫温,回去叫人去找了,而卫温也要去找,要是庾袭死了,虎贲中郎将一职可能又要被桓氏的人夺回了,所以一刻也怠慢不得。
建康城外,一瘸一拐的庾袭脚好多了,跟桓女幼一起就要回到建康了,两人的心情都高兴不已。但也不知怎的,自从那次后桓女幼似乎对庾袭冷淡了许多,既不骂也不打了,这反倒是使庾袭有些过不惯了,这一路上两人都是尴尴尬尬地,貌合神离,两人的气氛也有些微妙,让人言不清道不明。走到一个茶歇处,庾袭便向桓女幼说道:“喝碗茶再进城吧,反正时间也够。”桓女幼嘟地一声,便坐下了,庾袭也笑着坐下,叫来店家,点了一壶清茶,一些野果。
两人都没有话说了,庾袭就故作清闲,四周瞄着,想转移一下注意力和视线,桓女幼则坐在椅子上,也故作无事,这气氛就连店家都看出了一些端倪。他把茶端来,放下后笑道:“这小年轻的,床头吵架床尾和,拗什么气啊!”说完就呵呵笑起,不料想桓女幼听后红着脸突然站起,一把就把那个店家领子抓住,一点也不客气地说:“怎么讲话的你,信不信我叫你这茶摊倒闭。”一旁的庾袭见状也赶忙站起,推开桓女幼看向那店家笑着赔礼:“没事,没事!店家,她······”庾袭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店家就立刻明白了,转身离去。桓女幼看了一会,似乎明白了些什么,立马就拽住庾袭的耳朵,骂道:“你个烂人,在瞎比划些什么呢?”这一幕叫铺里的其他歇脚人都暗笑不已,说这小两口的,打闹打到这里来了,真是!
庾袭立马挣脱桓女幼的毒手,坐了下来,铺里的气氛也突然地就冰冷了下来,有些奇怪,片刻之后,余下的客人都走得差不多了。庾袭摇头四看,发现了两个手持利剑的人准备向他走来。桓女幼低下了头,假装和庾袭不认识,而庾袭则不慌不忙,等着那两个人上前。
还没等庾袭站起,那两人就剑出宝鞘,左右向庾袭杀来,庾袭掀翻腹前木桌,挡了两剑,而后也拔出剑来与其交起手,连缘由都不问了。但凭一人之力,庾袭节节败退,见铺里的锅碗瓢盆都烂的差不多了,店家就冲到那两人面前,拦下了他们。趁着这一刻,庾袭得以喘息,便问他说:“我与两位可有冤仇?”那两人推开店家,怒气回说:“你怕是忘了罗浮山冲虚观的事了!”庾袭被桓女幼扶起,淡然一笑,问:“那晚追我们的,是你两个?”
“不错!”说完两人就又冲上去,一副势要取了这庾袭的性命不可。庾袭推开桓女幼,也便迎了上去,打得不可开交,那庾袭被逼到案角处,眼看着要被伤到,桓女幼也惊叫起来,就冲了过去挡在庾袭身前,两人见她闯进,及时收住了剑,对她吼道:“快让开,不然别怪我剑下不认人了!”桓女幼不敢说话,但一直在摇头,两人见她死活赖着,就上前将她推开。
刚想伸手之时,一道蛮横的刀势就从侧面飞来,两人都翻身去躲,而后两道锁链也不知从何处飞进,直直奔向他们的脚下。拿刀那人进到茶铺一见两条锁链翻飞,就挥刀将其砍断,后就冲进几个黑衣人,与拿刀者打了起来,那两个人你看我我看你,突然就蒙圈了。但不管那么多了,提起剑就又杀向庾袭,小小的茶铺现在的局势情形非常混乱。见那两人杀向庾袭,他们就都停下手来前去阻拦,这才刚打得不可开交,怎么这下就有联合起来了?
两人被拦下后就停在原地,拿刀那人拉走了桓女幼,而黑衣人则是护在庾袭身前。停了一会,从门外就走进来两个人,一男一女。两人看向门口,惊叫起来,看着那个男的说:“卫先生,你怎么在这里?”卫温走近,看着两人说:“刘群,祖涣,我们又见面了。”
庾袭在后面有些不知所以然,想这卫先生怎会识得他们的?卫温走到庾袭身前,看着刘群祖涣说:“他叫庾袭,是庾氏的人,想必是跟你们有什么误会,这样,等我带他回去后一定会来找你们讲清楚。”说完就叫绣衣直指带着庾袭走了,而桓女幼则是跟桓伯子和桓石虔走了,留下刘群祖涣两人在原地发愣。
乌衣巷谢府里,谢安已经备好酒肉,和刘牢之谢玄他们正在等刘群祖涣的到来,为他们接风洗尘。谢安答应过要帮姜淑救回姜铭,所以才叫刘群祖涣二人进建康协助。席间,谢安与刘群谈话,问他乞活军一事怎么样了。刘群深抿一口酒,说:“有谢兄和王先生的粮草支援,那些乞活军都安分守己,加上我兄弟二人经常向他们灌输什么家国大义,顶天立地之类的话,也算是回归正派了!”一旁的刘牢之也笑着说:“如此甚好,要是做起正常的人,那些乞活军的战斗力可是极强的啊!”说完众人都笑了起来。
祖涣问谢安:“那姜姓女子是谁,桓氏为什么要掳走她?”谢安放下酒杯说那女子倒是无什,只是她身世有些牵连,所以才会被桓氏带走的。刘群祖涣也不再问什么了,谢兄说的事就一定有他的道理,无需质疑。
第二天一早,谢安要去上朝,刘群祖涣便和刘牢之他们去流民安置地看一看。朝中,司马奕精神有些萎靡,他看向桓温,问,“大司马,蜀地之事怎样了,可有什么变数?”桓温整理衣袖,说:“妖贼李弘已经占领梁州等地,现在正养兵蓄力,意欲再攻下益州。但陛下请相信臣,一定会平息这场战乱的。”桓温讲的信心十足,朝中文武大臣都有些质疑,纷纷议论起来。
而司马奕再问太宰,说:“太宰,朕命你抓拿采花大盗一事,可有了进展?”司马晞左侧一步,上述道:“幸得陛下龙威福泽,那采花大盗已被臣缉拿,现正关押在牢里,听候陛下处置!”司马奕一听大喜,指着司马晞赞扬道:“太宰果然是国之栋梁,办事从不拖沓。如此甚好,那就将那个采花贼午时斩首与南市街前,告慰百姓日后可以安枕无忧了”。司马晞做辑半屈,说遵旨!
司马奕刚想退朝,但突然想起一件事,就又看向司马晞,问他:“太宰抓拿采花大盗有功,不知想要何奖赏?”司马晞跪下拜服司马奕,道:“尽臣子之责而已,不敢谈奖赏二字。陛下为国为民,这才是功盖天下,在陛下面前,臣不敢说有功!”司马奕心里欢喜,看向底下一众臣子,叹声说:“臣子之心,当如太宰也啊!”后就退了朝,叫太宰想好奖赏再报于他听,并说这治国之道,奖罚要分明,功过需明鉴!
回到太宰府后,司马晞做了文书一封,上呈司马奕,里面写道:“臣本无意讨赏,陛下深知我心。今日在朝堂之上,老臣见陛下精神松散,两眼无光,想必是劳苦天下所至,臣识得有民间正骨醒神、推拿灸艾高手相龙,计好,朱灵宝三人,希望他们能傍与陛下身前,替陛下恢复神气,以便更好治理天下,老臣司马晞奉上!”
近些年来,桓温忙于各类朝野杂事,杀生维权,巩固势力,却不小心让他的死对头司马晞逐渐发展起来,并有越发雄起之势,这次竟然将亲信安插到皇帝的身边,看来桓温不得不铲除司马晞这个碍脚石了。采花大盗一事已经平息,现在桓温则是全力在对付蜀地的反贼,桓豁大军已经进入成都与桓伟汇合,一场战争即将打响。
晋国内乱等诸事,在秦国都城长安内,苻坚上朝听政,殿下有秦国的大丞相王猛、太尉吕婆楼、虎牙将军弓蚝、狼牙将军邓羌、后将军徐成、阳平公苻融等等文武大臣,可谓是人才比比。苻坚已听闻最近天下不太平,转而问丞相王猛:“丞相,最近天下大势,风云变迁,依你的见解,分析一二?”王猛上前行礼后,便说:“天王,据探马来报,近些时段,西北局势紧张,仇池、大凉、吐谷浑三国似有交集。而代国,燕国也有异动,但为皮毛,晋国吗······现在蜀地有人造反,他们正忙于平乱。”王猛将局势一一明讲,那苻坚再问道:“既然如此,那丞相,我大秦现在已经是兵强马壮,可还要蛰伏吗?”王猛听后在殿前若有所思而后就充满信心地说:“秦王,可以出手了!”有了王猛这句话,底下的弓蚝和邓羌等人都心潮跃跃,大展身手的时候终于来了。
王猛再道:“天王,现在秦国乃是北方的绝对霸主,实力超群。而现在北方,除了燕、代、大凉等国外,还有三个未成国形的部族需要拿下,不然到时可能会成为天王北统的变数。”苻坚胸怀壮志,王猛有治国领兵之才,此二人结合,当乃是天下无敌。
秦王苻坚问王猛:“哪三部?”王猛伸出右掌,逐一扬起手指数道:“一为羌人姚襄部,姚襄姚苌兄弟,有经略,善权谋,尤其姚襄弟姚苌,勇武有谋,不得不防。二是匈奴铁弗部首领刘卫辰,此人权谋虽不及姚氏兄弟,但手握铁骑上万,且凶悍异常,游荡与代、秦、燕边境,最为好斗。三便是在大凉附近的鲜卑人乞伏部族,乞伏司繁有二子,乞伏国仁与乞伏乾归,国仁乾归与姚氏兄弟相似,勇武有谋,这三个定要拿下,不然日后恐成大患。”
“那丞相看先拿那个部族开刀,试我大秦兵马之勇?”苻坚信心十足地问王猛。王猛不假思索便扬起第一根手指。苻坚眼神一定,便当即下令:“邓羌,你率三万兵马,进攻姚襄部,必须拿下!”邓羌拳头一抱,立下军令状说:“不击败姚襄部,臣以死自罪!”
大战的前戏多是小乱,无论是晋国,亦或是仇池等等,想要在乱世的棋局里平安走下去,就只能逆天改命,或是顺应时局的变化,不然注定会消失在茫茫的历史红尘中,只留给史书那几个弱字,不足一提。
而前些时间,在仇池与吐谷浑两国的边境上,杨欣欣拿着落日孤刀在十八郎的陪同下与吐谷浑王碎奚做交换。周成婴被破多罗千战押到伏俟城后,碎奚大怒,便叫人将他当即处死,但慕容幼出现,他认得周成婴,便叫碎奚把人交给他,说自有用处。果不其然,在五天之后,就有人前来提出要拿落日孤刀桓周成婴的消息,碎奚大喜,当即答应。
吐谷浑与仇池的边境地一片萧瑟,枯草漫山,泥黄的山坡,落日的黄昏无不体现着西北地区特有的地理风貌。碎奚坐在一匹青黄色的龙种驹上,身旁跟着破多罗千战和阿柴、慕容幼。杨欣欣上前一步,拿着落日孤刀向碎奚示意说:“吐谷浑王,这就是落日孤刀,用来换那个人和我后面的十八匹骏马,可行?”碎奚两腿一夹,胯下骏马前进几步,他扬声说道:“你难道就不怕我既要刀,也要人吗?”碎奚看来不太喜欢与人谈条件。杨欣欣笑着说:“吐谷浑王,你可知我身后的十八人是谁?”碎奚皱眉一看,说,“石勒的杀招,燕云十八郎。”杨欣欣轻笑一下,便骑马走了过去,碎奚见有十八郎在她身后,就示意慕容幼不要轻举妄动。
同时阿柴也将周成婴带了出来,两人越走越近,等阿柴走到一半时,周成婴突然转身到碎奚的方向,跟他说道:“你既已得宝刀,那西海之滨上的牧民就放他们一条生路吧!”周成婴眼里带些哀求,碎奚想了一下,就示意阿柴将他带上去。杨欣欣来到周成婴面前,叫他立即跑回十八郎那里,周成婴不解,杨欣欣便用眼神示意。那个阿柴一松手,周成婴就边走边看着杨欣欣,等周成婴去到十八郎身前上马后,杨欣欣便把落日孤刀一扔就调转马头回去了。碎奚接过宝刀,两眼外瞪的仔细端详着它,然后就望向杨欣欣说:“放心,我言而有信,绝不设伏,你们可以走了!”
这西北秘宝落日孤刀自上一次主人姜聪后又有了新的主人,看着碎奚持刀回去,而在暗处观风的秃发思复鞬不敢轻举妄动,要是出手抢夺,那便是会引来一场战争,估计张天锡也不会这么做。
杨欣欣同周成婴回了仇池,得知杨盘一事后他就痛哭不已,但木已成舟,只得顺势而去。自从罗浮山出发,便就只是想来寻药养伤而已,却在冥冥中就不知不觉经历了这么多事,有错有对,令人无限唏嘘感慨。周成婴有些回不过神来,他想回建康,他想念刘群和祖涣两兄弟了,还有谢安,王先生,葛先生,鲍姑等等。杨欣欣家破人亡,仇池对她来说也是个伤心地,况且她已立下誓要终身追随周成婴,矢志不渝,于是两人当即便做下决定,那就是回晋国。杨欣欣将十八郎遣散,任他们另觅主人,十八郎也无人应声,打点好她就和周成婴一同出发了。
他们还是决定从蜀地沿着来时的路返回,但出发前杨欣欣了解到蜀地现在正在打仗,梁州一带已经被反贼占据了,她看向周成婴,叫他下定主意。周成婴拿着行囊在马上仔细思考了一下,就说:“蜀地与我也算相识,难不成还要绕道从秦国回去吗,况且我想去成都城里······”周成婴欲言又止,但杨欣欣知道他在想什么,就在马上拉着他的手说:“蚩曦大哥是个好人,死得不应该啊!”周成婴也握紧她的手,说这场战争或许就是因他死而爆发的。的确,他不该死的!
落日西下,神仙眷侣,漫步逍遥与山水之间,美景虽不时现,但有心头之人同行,空气都令人流连,泥土也让人留念。目之所及,皆是美景,心之所想,都是甜蜜!
他们进不去梁州城,因为那里现在是所谓成汉后人李弘的地方,有重兵把守。周成婴和杨欣欣就选择了绕路而行,这一路的饿殍遍地,尸横遍野,树根被刨,野菜绝迹,战争的满目疮痍令他们伤心不已,但苦于自身弱小,无力改变这天下。圣人有言“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这兮兮圣人语,奈何有心无力啊!周成婴越走心里就越感触。
李弘已经囤积好兵马,如果不出所料,他准备朝益州成都发起进攻,到时只怕伤亡会更大,家破人亡更是会数不胜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