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在风平浪静的表面上一点一滴地过去了,王羲之因为戒斋而廋了一圈,但依旧是精神爽朗,刘群祖涣几人在王府内寸步不移,而王府的灰墙就像是一道铜墙铁壁一样,隔绝了外面所有的杀气与欲望,让人望而止步。最悠闲的则是谢安了,平日里在王府就喝喝小酒吃吃肉,写写文章看看书,再和杨欣欣探讨些文学以及治国方面的问题,好不自在,皮也更细了,肉也更白了。
而王羲之修禊的日子也一天一天的临近,在与众人商议后就决定在去到山阴兰亭修禊之时就暗中安排刘群几人离开。为了掩人耳目,王羲之还特意邀请了许多的好友以及江湖上有名头的人物来参加,以壮大声势,人越多,就越安全。
在一个上午,桓伊带着桓熙和桓伯子来到了王府内来拜访王羲之,说是拜访,实则是来王府内刺探道经消息的。而王羲之众人也当然明白桓伊此次前来的意图,所以已经做好了一切的准备,也没有让刘群几人刻意去回避,相信在王羲之的面子下,他桓氏还是不会胡来的。
王羲之戒斋,所以没有大鱼大肉,只有一些粗茶淡饭,当然桓伊几人也不会去想这些东西,此次前来是有他们的目的。几人跪坐而谈,以茶代酒。先是桓伊桓熙对主人家进行了问候,再对主人家的客人再进行一个问候,依序而礼,而主人到主人家的客人就分别一一回应,以示对双方的尊重。桓伯子单独地对王羲之进行了问候,轻声细语中充满了天真烂漫。王羲之也很不明白桓温为什么要把他这个女儿让桓熙带出来,还是有事务在身的情况下,这对她可是有害无益的。
“王先生府中的几位客人,当日在街上有过一面之缘,皆是将门名族之后,如今能再此见面,实在是有幸之至啊!”桓伊先敬你们一杯。果然,桓伊来这里的目的明确,就是要打探消息,桓熙在一旁也跟着起敬,一唱一和。“几位即是将门之后,何不效仿令尊,投效朝廷,领军北上,保家卫国以光宗耀祖,为何会在这江湖上散荡游历,不去例行自己平生之志愿呢?”桓熙此话也似乎若有所指。
“谢桓公子好意,不过现在桓氏一族正当如午时之当阳,烈日所至之处,皆势不可挡,有你们在,朝廷可以放心,社会可以安矣。我等只是一介凡夫俗子,不敢惘谈国家社会,黎明百姓。只求能淡然于山林修竹里,颓废逸然以度过平生,足矣!”祖涣应和着他们。
祖兄此话,桓熙不敢苟同。“大丈夫之于世也,当乃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那逍遥于山林修竹之人,皆是放弃自己,堕落自己之人,不可取。如今几位也正当勇武之纪,理应做社会国家栋梁之时,逍遥于山林修竹间,实在是虚度光阴啊!竹林七子,黄老之道是不可学,放眼当今社会,文武不济,空有繁华之外表,而无实在之夯基,晋国已日渐飘摇了,如若不嫌弃,桓熙愿向家父举荐几位,到时一展宏图抱负,定能造福百姓,光宗耀祖,不知几位意下如何?”桓熙这番话已经很明显了,就是想要招揽刘群几人去为桓氏一族效力,以荣华富贵许之。但是刘群几人显然是不为其所动的,回绝了桓熙的邀请,刘群祖涣虽有北伐之志,但是也是要光明正大的去,不愿与桓氏一族的人沆瀣一气、同流合污的去获取功名利禄以实现自己的北伐理想。
“谢桓公子好意,只是我们几人早已闲散惯了,什么宏图抱负,志向理想也早已被那猪狗食之,不复存在了,那官爵名禄就让其他人去享受吧,我们几人实在是担不起。”刘群将话挑明,那就是不会去为桓氏效力。“原来如此,人各有志,桓熙也不便强求,如若日后有所需求,那桓熙定当竭力相助,绝不敷衍。”桓熙见收买不得,也只能放弃富贵许诺而另寻与刘群众人结交之话术了。
“那谢先生呢?您的大名我也时常在我父亲口中听到,朝中也有多人欣赏您的政治才干,也有相应的官爵去赠之,谢先生还是不肯出山吗?”桓熙将话头转向谢安。“桓公子见笑了,我谢安也是一介散杂人等,何德何能能让朝中众人去推捧呢!那都是虚名而已,不值一提!”
“谢先生向往于山水之间,不肯出仕,我父亲在建康可是时常的挂念你,朝廷没有你的帮助,实在是缓滞不前,朝堂无栋梁之人,可惜啊!可惜啊!”桓熙这番官话讲的那是滴水不漏,恰到好处。相对于桓济,他可谓是多得他父亲的真传,深谙与士族往来,谈吐礼仪之处,也难怪他父亲器重他。在几人都推脱的情况下依旧是面无愠色,相敬而饮,大家风范展露无疑。
“来,伯子,敬王先生一杯,你时常在府中念叨王先生的字迹,但总是无缘得欣赏一面,现如今王先生就在你面前,要多加讨教,懂吗。”桓熙让他妹妹去跟王羲之请教书法之道,以拉近关系,而桓伊则在观察各人面色。
茶过三巡,杯中渍干。桓氏几人都相应的问了些问题再客套一下就散了,也不知他们此次来这里打探到了些什么。刘群几人等他们走后,都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叹气不是因为怕他们,而是怕自己有哪些回答不慎或者有哪些冒犯之意会连累到王府,还好王羲之的面子大,桓熙和桓伊也不敢讲一些冲突的话和问一些冒犯的问题,还算礼貌。走之前桓熙便说等到王羲之修禊之日再去叨扰拜访。
这次令人紧张的拜访总算是过去了,看来桓氏几人对道经在刘群他们的手中是深信不疑,这次前来拜访,也是字字暗藏言外之意,对于刘群几人来说,以后可得更加小心。
夜幕又来了,来的那么的不经意,人还没有做好准备,它就来了。在王府的后花园内,众人正在商量着离开的事宜。“等到兰亭那边,那一切都得见机行事了,毕竟人算不如天算,谁知道到那时会有什么事情发生。”谢安说着。微风轻拂,带来一丝凉意,皎月半掩,似乎有所指示,四周也在不经意间静的出奇,静的恐怖,在花园内的众人停下了讨论,相对无言,静静地在原地站着,时间仿佛是凝固了一般,只听见微小的风吹草动。过了一小会儿,四周又恢复了生机,月亮重新亮了起来,各种杂音也都重新冒出,凉意渐散,从不远处传来一阵花香。
“又是他!没想到他竟然追到这里来了,还真是锲而不舍。”这股凉意和杀气跟那次在街上的一模一样,周成婴已经知道那个人是谁了。众人在刚才也感到了一些异样,所以才纷纷停下交谈。在王府的后花园处,相信有一个人正在偷听着他们的讲话,那股凉意也不是风吹出来的,而是在那个偷听的人身上发出来的,谁会有那种杀气呢?
“慕容幼!”刘群祖涣和周成婴都喊出了这个名字。没想到,他还在跟着我们,这次真的是麻烦大了。“慕容幼”这个名字他们听到就头疼。
“刘兄,你现在的麻烦多了去了,你还在乎多添一两个麻烦吗?依我看啊,以静制动,以动制静,且走一步看一步吧!”王羲之可能是没有见识过那慕容幼的厉害吧,所以才讲得出这么潇洒的话来。众人看向四周,想在黑暗处瞧见那慕容幼,但黑夜甚浓,无从相视。
翌日清晨,清风袭人,偶有虫鸟花露映入眼帘,树梢被露水打湿了,在阳光的照耀下显得格外的刺眼,不过路上的众人可是没有心情去看这些自然美景了。自从让苻坚给逃了之后,那桓济就整日叨念,整日想着如何把他给抓回来,毕竟是一大功劳。如果让他抓到了苻坚,那不仅能在他父亲面前出彩,还能在桓氏一族里,在整个朝廷里出彩,这是个扬名立万的好机会,可惜,就差一步!“二哥,前面就是上虞,过了上虞便到了会稽,到时和大哥还有桓伊先生一起动手,定能把苻坚给抓回来的。”桓石虔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和打架时的样子真的是有天壤之别。快到了会稽,但是桓济又有点开心不起来了,不得不说这人有他自己的小心思。假如和他大哥一起抓到苻坚,那么这次他的功劳在他父亲那边会削弱不少,但是那苻坚狡猾,又有那弓蚝相助,自己又难以成功把他抓获,所以他才进退两难,假如只有桓伊一人相助,那倒是好办多了。
马在疾跑着,两边的树木都在有顺序的往后退,扬起百丈土。也不知那苻坚到底去了那个方向,且不说他在这个地方出现过,一旦他逃了想再找到他,那也绝非易事,客栈那次的好机会都没有把握住,桓济现在越想越觉得不应该,也怪那弓蚝,怎么会在不知不觉就杀了出来呢?这梁子算是和那他结下了。
苻坚处,弓蚝一路上把他们给护送出了余姚,再经过上虞北部地区直绕到会稽,避免和桓济人马相撞。苻坚在秦国也少见如同弓蚝这般勇猛之人,再三感谢后便与弓蚝结为了好友,苻坚王猛和弓蚝三人在一路上也算是相谈甚欢,志同道合。原来弓蚝乃上党泫氏人,少年时就名震一方,身强力壮又矫健,在一次与农人的嬉闹中他打赌自己能把一头牛给拽着倒退行走,众农人不信,随后弓蚝便挽袖驻足,以一己之力就把一头雄牛给往后拉退了十丈有余,看的众人目瞪口呆,皆赞叹有加,高低城墙,皆可轻松逾越,当时人谓之为“万人敌”,后投效在赵国将领张平手下,并认做义父,改名张蚝,赵国危难,张平被俘,张蚝便改回弓蚝,流落江湖,曾与晋国著名的剑客桓伊一战,不过在湛卢的攻击下身受重伤,重伤后便练得一身刀枪不入的功夫,欲再与那桓伊一战。
苻坚见弓蚝勇武,就想把他招至麾下,以便日后成事之时多一名得力干将。便对弓蚝说:“万人敌名号,苻坚在秦国之时也曾略有耳闻,可谓是久仰大名,能拽牛倒退而走,实乃神人也,现如今能见真容,实在是苻坚之幸啊!有如此本事,弓兄可曾想过干一番轰轰烈烈大事业吗?难道就让这一身的本事荒废于田土之中吗!”
“大丈夫生于世,定当顶天立地,取得一番功成名就,不求留名青史,也要得邻里称颂,乡镇敬仰,这才方可算是不白来这人间走一遭啊。我王猛浅薄无名,空有一身治国之抱负,奈何无伯乐之相识,如今得遇到苻兄,如大鹏遇百年之雄风,扶摇而直上者九万里啊,此生无憾矣!”王猛这番话也是来自他的真情流露,的确,现如今的晋国社会已经埋没了多少的文武能才,所以另投明主也不失为一个意外之路。
“弓兄,不瞒你说,在下乃秦国皇族,自小便有一番雄心壮志,如若得您相助,再加上王先生一起,文武兼具,那必定大事可成,基业可创。”王猛和苻坚的这几番话可是听的弓蚝心里一动躁动,毕竟功名利禄谁不想取,万人敬仰谁不想要,空有一身的功夫也不能荒废,用这身功夫打出一个名堂来,也不枉费父母给的一副好身躯了。
“好,承蒙苻兄王兄不嫌弃,那弓蚝也愿追随两位,马首是瞻,共创一番事业,扬名立万。好让这一身的功夫有用武之地,也不枉对自己的努力了,毕竟当年练这刀枪不入的功夫可是苦煞我也。”弓蚝当即应允下来,愿跟随苻坚和王猛两人。
“好!那日后就有劳弓兄多加辛苦,我苻坚先在此谢过了。”
这苻坚获得了一名大将,可谓是开心不已啊!在那晚余姚的客栈里被桓氏一族追杀后苻坚便想若是得以逃生,就决定返回秦国,毕竟此地还是太凶险,桓氏一族的人又追的紧,但如今有弓蚝这位勇士相伴,那就大可以放心了。苻坚决定在晋国内再多游历一番,若是日后再南下,那么情况就可能不同于现在了。
各方聚众之会稽,好不热闹。王羲之要在山阴兰亭修禊的消息已经在晋国内传的沸沸扬扬了,已不知有多少的达官显贵,豪绅名士想来一睹王羲之的风采,故等到正式集会那天,必定是人山人海,百年盛况。而苻坚也得知了那王羲之要在山阴兰亭修禊的消息,所以他就决定先不回秦国,他也想见识一下这位王逸少的风采,天下英雄集会,怎么能少了他苻坚呢。
而越临近修禊的日子,在会稽和山阴周边的人就越来越多,也不知他们是什么来头,神出鬼没的,或独来独往,或成群结队,陌生的面孔充斥着这里,相信不只是王羲之的名号把他们吸引到这里来的,定是有其它的原因。
三日过后,桓济一行人也准备从上虞跨入到会稽的地界了,这里的车流越来越多,人口密集,每隔一段路就会有一个村子,这是少见的地方啊!桓济觉得终于不用在那些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赶路了,更加的策马扬鞭前进,先到会稽潇洒一趟,等抓到了苻坚,那这次的任务就大功告成,越想脑子里就越兴奋,马也在不知不觉中变得飞速起来了。
马虽快,但也有乏力的时候,眼看着天就要黑,在今晚内赶到会稽城已经是不可能了,桓济便招呼手下去探望前方是否有客栈,叫店家先备好食物,等去到那里时就可以直接开吃。两名随从应声而动,不一会儿就消失在蜿蜒的山路中去。此地接近会稽,自然是密集繁华之处,两名随从找到了一家小客栈,包了下来后便回去引桓济众人前来歇息,店小二在后院杀猪宰羊,把所有的好酒好肉都呈了上来,只等客人的到来。
客栈内,掌柜的和小二接了这个大生意后就变得忙前忙后了,连门口那里站着一个人都没有发现,要是按照平时,那小二早就迎了上去跟前跟后了。站在门口的那个人见没人搭理他,就自己走了进来叫道:“店家,来一碟肉,一碟菜,一壶酒,再收拾一间房。”说完就自己找了位置坐。小二见店里有客人了,便本能反应的走上,然后说道:“哟!客官,真不好意思,小店已经被人给包下来了,要不您请便?”平日里这番话要是跟其他的客人讲,那这店小二肯定就得挨骂了,但是看那人也没有要生气的样子,他把手中的行李还有一把剑放到桌子后就跟小二说,“看来我来的不是时候啊。”连店都没得住了,不知是谁如此阔绰。话音未落,就听见门口那里人马嘈杂,一片喧闹,听到声音后店小二和店家就赶忙的走了出去,只留下那人独自在客栈里面。稍坐片刻,就见门口处走进来了十几个人,都是凶神恶煞的,有佩剑在身,为首的那个人走在最前面,路过他的面前时瞄了他一眼,随后就走上了二楼。
“这位兄台,在下路过此地,见天色已晚,得知客栈被您给包了,不知可否行个方便,能借宿一晚?”那人站立起来,双手做辑,问那个包下客栈的人能否让他在此借宿一晚。但是桓济听到他的请求后并没停下脚步而是继续的往前走了,晾下那人站在原地好不尴尬,如此派头,看得店家都有些怕了。
桓济要先去房内洗手擦脸才出来吃饭,而桓石虔就走到了那个人的面前,问:“我叫桓石虔,未知先生何名?”见到一位看起来也像是领头的人物走了过来问他。他便回答说:“在下刘牢之,来自彭城,路过此地,见天色已晚,方才在此驻足,还望少侠行个方便!能让我借宿一晚。”
桓石虔听后也无大碍说“如若有空余剩房,那就请自便吧。”说话的态度与先前那个人简直是有天壤之别。刘牢之听到后就连说感谢,说完后见那桓石虔还未离去,刘牢之好奇,便问他说:“少侠可有事要在下效劳的?”
“没事!只是好奇你这佩剑,自我从门口处就感受到了它的存在,不知是何宝剑?石虔冒昧,想欣赏一下。”听到后那刘牢之也毫不吝啬的把剑递给了他并介绍说:“此剑名曰赤霄,乃汉高祖刘邦在丰西泽上斩白蛇之剑。”
“好剑!好剑!”桓石虔拿着赤霄在贪婪地欣赏着,不过他没有把剑拔出来,而是在看着剑柄和剑鞘,看得眼中满是星光,看了一会儿就把他还给了刘牢之,因为桓济从房里出来,要与他一起共食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