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lexandre Dumas,père Alexandre Dumasfils 大仲马、小仲马一个睁着眼睛写作,一个闭着眼睛写作
2002年11月30日,一场移灵仪式正在巴黎的先贤祠举行,一支装扮成中世纪剑客模样的护灵队抬着一个灵柩缓缓而来,灵柩上盖着有法国国家象征的蓝色盖布,上面写着一句话:“大家为一人,一人为大家”。也许,你熟知《三剑客》的故事,你该知道这是其中的一句名言。灵柩中的那位,正是《三剑客》的作者,我们熟悉的大仲马。此时,先贤祠前面的一个移动舞台,正在上演大仲马话剧,一个一个大仲马作品中的经典片段唤起了在场所有人的记忆,不要说法国人,就算全世界,只要熟悉世界文学的人,都会知道三剑客,知道基督山伯爵。
而当时的法国总统雅克·希拉克(Jacques Chirac)在此等候已久。本来,大仲马已经在自己的家乡维利耶-科特亥(Villers-Cotterêts)安睡了100多年,虽然家乡人民都强烈反对这一移灵的行动,但法国政府决意如此,希拉克颁布总统令,促使移灵一事得以进行。他说:“大仲马应该安眠在他的作家老朋友雨果的身旁”。在现场,希拉克主持了安葬仪式,他在致辞中说:“今天,亚历山大·仲马将不再孤单。大众的美好记忆和幻想将永远伴随着他。”同时评价:“这一(移灵的)举动,(表现了)共和国将它最高的敬礼献给她最不安分和最有天才的孩子之一,这个孩子将他的终生都贡献给了我们理想的共和国。”
至此,大仲马就进入了这个在法国代表着死者最高荣誉的殿堂,当然,对于我们普通读者来说,实在看不出此举有多大的必要,但也许对于大仲马的亡灵来说,确实是一件光荣的事情。
大仲马(Alexandre Dumas,pere,1802-1870)的身世很奇特,在那个年代,他竟然是个混血儿的后代,身上有1/4的黑人血统,这一点甚至在他成名之后都备受嘲弄。他的父亲是祖父和家中黑奴的私生子,虽然祖父是贵族,但父亲却用了黑人祖母那代表着卑微的姓氏“仲马”,并且一直沿用了下来。
大仲马于1802年诞生在巴黎近郊的小镇维利耶-科特亥,名为亚历山大·仲马,人们为了区分他和儿子,称他为大仲马。他的父亲曾经跟随拿破仑四处征战,因英勇善战从一名士兵上升为一名将军,但后来因为思想过于激进,被解除了军职,郁闷而死的时候,大仲马才3岁半。紧接着,祖父又破产了,大仲马的家境一下子陷入困顿之中。但在贫困中,母亲也尽一切所能给大仲马提供比较好的教育,养成了大仲马热爱读书的习惯,只要是到手的书,他什么都读。
虽然家道已经中落,但他父亲留下的受人尊重的名声还在,大仲马20岁时来到巴黎闯天下,凭借父亲的面子,得以到一个公爵府当文书,勉强糊口。因为写有一手好字,他经常替法兰西剧院抄写剧本以补贴家用,抄的多了,自己也搞起创作来。
有一天,他来到法兰西剧院,找到当时一个著名的悲剧演员,张口就说:“先生,我想成为一个剧作家,你能用手碰碰我的额头,给我带来好运气吗?”对方笑着把手放在他的额头上,说:“我以莎士比亚和席勒(Johann Christoph Friedrich von Schiller,759-1805)的名义特此为你洗礼!”谁都听得出这是玩笑的话,但是大仲马却郑重其事的回答:“我要在你和全世界人面前证实我能做到!”
几年之后,在他的无数剧本被剧院拒绝之后,1828年2月的一天,他收到了来自法兰西剧院的一张便条:“亚历山大·仲马先生,你的剧作《亨利三世》将于今晚在本院演出。”激动万分的他马上穿上他最好的衣服奔向剧院,这时他的脖子上套着一个用硬纸板剪成的假领子,因为他穷酸的家中根本没有一个像样的硬领。那天的演出,全场爆满,掌声此起彼伏。显然,他的这一剧作征服了在场所有人的心,大仲马顿时扬眉吐气、趾高气昂了,他一夜之间就成为巴黎戏剧舞台上的新帝王,翌日的报纸这样描叙他:“他的头昂得那么高,蓬乱的头发仿佛要碰到星星似的”。从此,他一泻千里,接连写出多个走红的剧本,成为当时炙手可热的剧作家,也因此得以加入了以雨果为首的浪漫派。
成名后的他因为身世受到了一些文坛名人的蔑视,据说,这其中就有我们的巴尔扎克。在一次文学沙龙中,巴尔扎克傲慢的对大仲马说:“在我才华用尽的时候,我就去写剧本了。”大仲马立马反击:“那你现在就可以开始了!”巴尔扎克火冒三丈:“在我写剧本之前,还是请你先给我谈谈你的祖先吧——这倒是个绝妙的题材!”大仲马愤怒却不失机智地回答:“我父亲是个克里奥尔人,我祖父是个黑人,我曾祖父是个猴子;我的家就是在你家搬走的地方发源的。”
戏剧创作为他打开了名声,而小说创作则给他带来巨额财富。他一生的作品无数,据他晚年自称,毕生著书1200部,但实际上,这里面大部分作品竟是他雇的“枪手”所写的,很多作品别人写好了,他负责签上名字就完了,甚至连看都没看过。他因此被冠上了“小说制作工厂厂长”的称号——老实说,单凭这一点,我认为他没有进先贤祠的资格,这位老兄也太疯狂了,根本不把严肃的文学创作当回事嘛,简直就是“恶搞”,也许正是他开创了文学史上请枪手的先河。
所以他的小说良莠不齐,有些甚至极差,几乎都已经在历史的长河里被淘汰殆尽,一本大仲马的传记上是这样说的:“如果您只要读1本大仲马的小说,那请读《三剑客》(又译《三个火枪手》);如果您有时间读上3本,那么请加上《基督山伯爵》和《玛歌王后》;如果您要读五本,再加上《二十年后》、《蒙梭罗夫人》;如果您选择十本大仲马的作品,那么便再加上《大野心家》、《四十五卫士》、《我的回忆录》、《安东尼》和《波治伦子爵》。如果这10本书您都看过了,那么您铁定已经过完瘾了,无须我们推荐您阅读其他的作品了……”加一句,再读下去,担保您就要开口骂大仲马了:“写的什么破玩意!”还好我们中国的读者基本上只有缘读到他的经典《三剑客》和《基督山伯爵》,但已经够了。
他为何要搞出这么多假作品来呢,因为他奢侈啊,挥霍无度啊,得靠此来赚稿酬啊。《基督山伯爵》大卖赚到巨额稿酬之后,以“基督山伯爵”自居的大仲马便在圣日耳曼昂莱山脚下买下一大块地,要在此修建一座豪宅——基督山城堡(Ch?teau de Monte-Cristo)。当建筑设计师告诉他,这样一座城堡的造价不菲,至少需要20万法郎时,我们的伯爵竟然说到:“但愿比这更多一些!”
这座城堡于1846年建成,成为他大宴宾客、私会情人的场所,这里时常聚集着当时的各路名人,歌舞升平、觥筹交错、饮酒作乐——在那个巴黎,似乎没有哪个名人比他更会来事了,所以他成了很多人的好朋友。但好景不长,几年之后,他就把自己的财产挥霍殆尽,只好把城堡拍卖掉——如今,经过重修的基督山城堡已经成为一所博物馆,从1994年起对外开放。1870年,68岁的大仲马去世,儿子小仲马整理他的遗物时,发现遗产总共只有几块钱。
他的好友之一雨果这样评价过他:“他的为人像夏日的雷雨那样爽快,他是个讨人喜爱的人。他是密云,他是雷鸣,他是闪电,但他从未伤害过任何人。谁都知道,他待人温和,为人宽厚,就像大旱中的甘霖。”后来,在给小仲马的信里还说:“亚历山大·仲马(大仲马)这个名字不是只属于法国的,而是属于欧洲的,甚至属于世界的……”
关于他的儿子小仲马(Alexandre Dumas,fils,1824~1895),大仲马曾说过,他最得意的作品就是“小仲马”。这是小仲马以《茶花女》一书红遍文坛后大仲马所说的,其实,这个儿子直到7岁之前,大仲马都是不承认他的,因为他是大仲马和一个裁缝的私生子。
1844年,小仲马与巴黎名妓玛丽·杜普莱西(Marie Duplessis)相爱。而玛丽为了维持生计,却还是跟阔佬们维持着关系——虽然她也真爱小仲马,但小仲马无法接受这一切,留下一份绝交信便出国旅行。
回国后,玛丽竟然已经病逝,这让小仲马悔恨不已,在满腔的思念和痛苦中,他闭门造车。一年后,根据他们之间真实的爱情故事而写就的《茶花女》面世,结果一炮而红。出生于1824年的他,此时才24岁。《茶花女》这部作品被认为兼有浪漫主义和现实主义的特色,是法国文学由浪漫主义向现实主义过度时期的杰作。
后来,小仲马把小说改编成剧本在巴黎上演,大获成功,小仲马激动地给在外旅行的父亲发电报:“第一天上演时的盛况,足以令人误以为是您的作品。”大仲马回电:“我最得意的作品正是你,儿子!”
除《茶花女》外,小仲马一生写了两部小说和十几部剧本,但传世之作只有《茶花女》。因此,雨果认为大仲马是位天才,小仲马只不过有才华而已。当然,也有人认为大仲马所有的作品加起来都比不过小仲马的一本《茶花女》,对此,大仲马有点自嘲的说:“我从我的梦想中汲取题材,我的儿子从现实中汲取题材;我闭着眼睛写作,我的儿子睁着眼睛写作;我绘画,他照相。”
1875年,小仲马当选法兰西院士,这是连大仲马都不能得到的荣誉,也是巴尔扎克所苦苦追求而不得的。
20年后的冬天,71岁的小仲马去世,葬在蒙马特墓园,与他的茶花女相聚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