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明黄的月亮高高挂起,照着浪花四起的水面,黄衣女子在水中挣扎着,既然存心寻死,又何故呼喊挣扎呢?
“救命!救命,救救我!”
扶桑闻声而去,我便跟在他身后,只见他略施法术,女子已在岸上,渐渐恢复过来,只是看着还有几分憔悴。
我瞧着她年纪轻轻,为何刚才会跳入水中寻死呢?
“没事就回去吧,以后莫要轻生,因为以后不会像今天一样运气好。”
扶桑看着地上的姑娘,淡淡的说。
可那女子却低声啜泣,扶桑微微皱了皱眉,我便上前安慰那姑娘。
“姑娘,你是不是有什么难处?说出来,也许我还能帮帮你。”
她拿出手绢抹了抹眼泪,抬头看着我,眼神中藏着巨大悲伤,我不由一惊。
“你可知今日是什么日子,今日是我心上人大喜的日子,他真的不要我了。”
姑娘说着又哭了起来,很是难过。
我看向了扶桑,心想这姑娘还挺可怜,只是为了一个负心汉而连自己的命都不要,着实不值。
“姑娘,他以前可对你还好?如果是突然变卦,也许有苦衷也不一定。”
如果其中真的另有隐情,那就应该问清楚,如果不行,这姑娘也该放下,只能怪你们无缘,人生漫漫,何必错付呢?
“我的苏郎从前待我极好,我本是镇上卖花的姑娘,有一次我去卖花偶然遇见他,我们因此而相识,我欣赏他的满腹经纶,为人正直,他怜悯我孤身一人,举目无亲,便一直照顾我,可他要考取功名,便许诺等他回来就娶我。”
“可…他再也没有回来过,直至今日传来他的喜讯,叫我莫再等他了,他已有妻子。”
姑娘说着哭的更悲伤了,我也不禁感慨,若非真心,当初又何必许诺呢?心中有点气愤,又有点惋惜。
扶桑拉起了我的手,用坚定有光的眼神看着我,我心中一暖。
“姑娘,凡事看开点吧!就当自己遇人不淑,你还有大好韶华,莫辜负了自己。”
姑娘没有点头,只是道了一声谢谢,便转身慢慢消失在了夜色中。
“我们回去吧!你也不要为此难过,凡事有因必有果。”
“嗯。”可我还是不禁感慨,有时候感情真脆弱,说变就变。
我们就这样回到了客栈,夜也渐渐深了,扶桑关起了那扇窗,随后又点了几盏油灯,用莹白杏花灯纸罩着。
看着扶桑一系列的动作,我淡淡的笑了,现在的我们就像普通的凡人一样,过着普通的日子。
浅浅灯影下,扶桑朝我走来,他只穿了一件素色长衣,高大挺拔的身形显露出来,心中不由微微荡漾。
这不是梦,却恍若在梦中。
“你笑什么?从前怎么没发现你那么爱笑,嗯?”
扶桑上了床,直接把我抱在胸前,我感觉到了他胸口的暖意和呼出的气息,便有些不自在,一切的一切都是初体验。
“我感觉好不真实,没想到我们还有这样的一天。”
扶桑当然知道清落指的是什么,这也是他梦寐以求的一天,可以和爱的人静静相拥,随心所欲。
扶桑在我颈间留下一吻,轻轻的,痒痒的,格外美好,这一刻我会记住的。
他清冽的味道围绕着我,那个吻的湿度还留在我身上,此刻,我好像听到了杏花飘落的声音,就在窗外。
“只要你想,我们每一天都会这样。”
如坠梦中,我靠在他胸口,轻轻闭上了眼睛,扶桑只是安静的抱着我,然后我们一起躺下,把灯火熄灭,月光从窗子漏进来,洒在床前。
“阿清,让我就这样抱着你好吗?
身后传来扶桑低沉的声音,他的手从我的腰后伸过来,然后抱住,再没有动。
我轻轻点了点头,没有再说话。
清落并不知道,外面的杏花明明已过三月花期,却又在这七月再次绽放,整个杏杳镇仿佛被粉白色的梦所笼罩。
白杏在枝头连连绽放,晚风吹过,片片飞入水中,顺水而下,来到那黄衣姑娘的窗前。
今夜她无眠,她的苏郎也许正在红烛摇曳,和别家的姑娘。
姑娘细致的心思又有谁知晓呢?苏郎,你可还记得我,我可永远忘不了你,哪怕至死。
有一盏灯,一夜未熄,至天明,直到灯芯燃尽,风吹过,杏花落满窗前。
清晨,我是被窗前的那一束光弄醒的,扶桑正倚靠在窗边。
我便从床上坐起,手轻轻一挥,我便已穿戴整齐,扶桑眉眼含笑的看着我,突然我看到了窗外的景致。
“杏花怎么开了!昨天还没有的。”
我跑向窗前,心中欢喜。
“真的好美啊!”
杏花到处都是,枝上有,水里有,窗前也落满了,还有扶桑的肩头。
看着清落展开开心的笑颜,扶桑心里也沁入丝丝的甜,就像清风中的白杏。
我突然转身,疑惑的看着扶桑。
“不会又是你用法术变出来的吧!你知不知道这样人们会觉得很奇怪,以后可不要这样了。”
我靠向扶桑,抬头和他对视,他的眼睛里倒映着我的样子,干净无暇,纯澈美好。
扶桑摸着我的头,笑着说:
“我不管,你开心最重要,别人怎么想与我何关。”
心好像被东西点了一下,我低头靠在扶桑胸口轻笑。
“我才不信呢。”
但看着外面的杏花,心里是真的开心,昨日的郁闷全部一扫而光。
人渐渐多了起来,都开始观赏杏花,然后发出一声声惊叹。
这真的是史无前例的奇景啊!只听说过梅花二度,可还从未见过七月里的杏花啊!
老人小孩都出来观看,人群里好不热闹,比昨日七夕还要热闹。
只是人群里突然爆发一阵呼喊,打破了这闲适气氛。
“死人了!死人了!”
“就在桥边!在水里泡着呢!”
人们有些敢前往去看,有些则避而远之,一位领头的大伯上前,和几个人把尸体从水中拖了出来,人们便上前围观。
“诶,这不是住桥那头的杏丫头吗?”一位面容慈祥的中年大娘说道。
“是啊,这就是苏杏那姑娘啊!真可惜,真可惜啊!”刚才那位大伯附和着。
“年纪轻轻,怎么就掉河里没了呢?可怜一个孤女。”一位婆婆伤心的说着。
“大伙儿,苏杏平日里也挺好一姑娘,没少给邻里帮忙,不如在场的人一起凑钱,好好安葬这丫头,让她走好。”又是那位大伯。
人们都说好,只是在场的气氛有些低,有些人已经在默默掩泣着。
有些小孩则哇哇大哭,因为这是平日给他们买糖的杏姐姐,大人于是把孩子抱了进去。
我和扶桑闻讯赶来,刚好看到白布缓缓盖在了那姑娘脸上,这确实就是昨晚轻生的黄衣女子。
为什么要这样呢?她终究还是去了,我不禁拉住扶桑的手,心中默哀。
“生死有命,只愿她来生投一个好胎吧!”
扶桑牵着我低声说。
“难道就这样过去吗?那个苏郎实在不是人!”
我气愤的说,如果他知道了,会不会为她的离开而伤心难过,甚至后悔呢?这毕竟是一条活生生的命。
此时,杏花开的正好,很轻很白,一切都像很好的样子。
我却无心再看景,直觉白的悲伤,扶桑便带着我回到客栈。
“我想参加完苏杏的丧礼再离开,好吗?”
“好,我陪你一起。”
扶桑把我抱在怀里,轻声说着。
看着扶桑的眉心,我说:
“谢谢你扶桑,我没事,我知道凡人自有命数,我不是难过,只是感慨。”
“我都懂,都会过去的。”
扶桑安静的说,却带给了我无限力量,我想,只要他一直在,我便有直面一切的勇气。
七月的梨花白确实开的不合时宜。
水云涧,棠颂正带着阿愿在修炼。
“修炼者,行要正,心要纯。”
棠颂细心教导着阿愿,阿愿也认真听着。
“那要是心思不纯就无法修炼了吗?”
“也不是,只是无法修成正道罢了。”
“那何为正道呢?魔族算是吗?”
“正道不是依据种族来分的,我相信无论是什么族类,只要心中有善意,不做居心不正的事都能成为正道。”
“哦。”阿愿淡淡的点头。
棠颂突然看着阿愿的脸,认真的说:“我相信阿愿你也可以的,因为你的心一定是善良的。”
阿愿在心里发笑,棠颂我可要辜负你的一片好意了。因为我注定不是什么好人,母亲的血,父尊的冷淡,族人的嘲讽,已经让我变了,我只想复仇。
“嗯,谢谢你相信我,棠颂。”
阿愿对着棠颂露出恬淡的微笑。
泉中有着他们的倒影,少年的心萌动着,在阿愿面前,他不知道什么叫做人不可貌相,有些看似美好的东西,往往会给你致命一击。
“棠颂,你过来一下。”
毓白用神识传送声音,只有对方能听到。
“阿愿,今天就到这吧!你先回去。”
“好,那明天见啦!棠颂。”
看着阿愿蹦蹦跳跳离开的背影,他不自觉的笑了,可阿愿明显的掩饰他却没看出来。
书房内,毓白正端坐案前,永远是一袭白衣,一尘不染的样子。而他眼前放了一个盒子,由黑玉雕刻而成,盘口是鎏金扣,方方正正,显的极为神秘。
见棠颂进来,毓白微微颔首。
“不知上神找属下有何指示。”
棠颂对着毓白行了一礼,然后笔直站在案前。
“听玉泉说,你把阿愿带来一起修炼了。”
毓白的声音听不出情绪,面上也云淡风轻,所以棠颂不好猜测上神是否生气了。
“是。”
毓白看了看棠颂一脸认真的样子,他一向知道棠颂心里想什么,这小子怕是要栽了。
“放心,我不会干涉你,只要你自己认为是对的,但是,你也要学会为自己做的事负责。”
毓白郑重的说完,毕竟棠颂是自己看着长大,就如兄弟一般,他一直觉得棠颂是可造之材,所以待他更不一样。
“是,棠颂记住了。”
虽然他不知道上神指的到底是何事,但他相信上神都是为了他着想,所以无论是什么,他记住就好。
他其实一进来就看到了桌上的盒子,一直好奇是什么东西,但上神没说,他也不好问。
毓白当然知道他的好奇,这东西告诉他也无妨。
“这是神诅令。”
毓白便缓缓打开盒子,里面装的是一个透明的冰锥,通体晶莹剔透,而且永远不会化,因为这乃上古神物,只不过是上古凶器。
“这就是可以令神灰飞烟灭的神诅令!”
棠颂不禁惊叹,这么危险的东西竟然重现于世,而且就在自家上神手中。
“正是,天帝把它交于我在此保管。”
“那上神会不会被危及到。”
“放心,不会。”
毓白表面平淡,其实这还是有风险的,因为他以元神为契,封住了其锋芒,只要没有人揭开封印动用它,都不会有事。
如果有人使用了它,我便会遭其反噬,承受一半痛苦,虽不至于灰飞烟灭,但这一身修为怕是毁了。
天帝让我以命相守,我又怎能拒绝,且不让它危害众神,也满足了,守护它我心甘情愿。
“是,属下明白了。”
原来是这么重要的东西,现在自己知道了,可不能泄露了这件事,这关乎上神的安危。
棠颂表情严谨的退下了,独留毓白一人看着神诅令。
“也不知是福是祸,但愿无事吧!”
毓白独自喃喃道。
玉泉一直躲在暗角看着毓白,只要无事,日日都是如此。只是今日,她竟然听到了一个如此重大的事,心中忐忑起来,她并不是有意听到的,只是想多看看毓白上神而已。
她在暗处悄无声息的离开,她发誓,以后一定不会偷看毓白上神了。
她只是一个小小精灵,虽有常人没有的藏匿本领,但灵力极弱,与他族比较,简直不堪一击,脆弱无比。
毓白认真看了一会儿这装着神诅令的黑盒子,随后用法术把它藏了起来。
我的使命是,只愿天下太平。若说还有什么牵挂的话,毓白眯起眼睛,回想起了那日在玉醴泉看见清落的样子。
那时,山间万物都好像失色了,唯有她,一袭青衣,遗世独立。
毓白淡淡的笑了,如果不属于自己,那便静静守护便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