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雨【宝玉】根本听不懂她们说什么,继续独自喝着酒。
见宝玉不听劝,黛玉又让宝玉自己拿主意,还抢白李嬷嬷,她就赌气家去了。
此时,大家都不说话。三个人正赌着气:宝玉赌奶妈的气,因不让他喝酒;黛玉赌宝玉的气,不该喝酒;奶妈赌黛玉的气,不帮着阻止他喝酒。总之,这酒喝的出问题了。
三人只管内斗,一切却都在薛姨妈的安排之中。
她劝宝玉:“我的儿,只管放心吃,都有我呢。越发吃了晚饭去,便醉了就跟着我睡罢。”秋真说完,大家出了角色。
秦明道:“哼!宝玉醉了再留宿,才正合了薛家人的意呢。”
芸轩做个打住的手势:“夏雨,你这左一杯右一杯地自斟自饮,喝醉了吧。”
大家只顾分析案情,眼不见的,夏雨就真喝醉了。他本就没多少酒量,又是个不爱说话的人,心里又藏着事儿,只见他两眼乜斜着,有些倦意,芸轩夺下他的酒杯,让山岚把他扶回卧室去。
秋真道:“这场争锋好比智斗,三方各怀鬼胎。薛家母女一定要醉了宝玉,黛玉和李嬷嬷又极力地劝阻,宝玉呢,自甘沉沦,到底还是喝醉了。”
秦明笑道:“咱们的宝玉醉了,好在没摔茶杯子。我说什么来着,宝玉在太虚幻境,那是宿醉,他一般的得要告醉求卧,咱们这位倒配合呢。”
山岚从楼上下来:“虽然喝醉了,可薛家的阴谋也没得逞啊,宝玉不还是让黛玉带走了吗。哎!那是多么温馨的场面。”
遂学着黛玉的样子对芸轩说:“你走不走?”
芸轩道:“你要走,我和你一同走。”
秦明道:“这才是黛玉最希望听到的话。跟来的目的,不就是要把宝玉安全带回家吗?看来,咱们的宝钗狩猎惜花人失败了。”
芸轩道:“未必,别急着下结论。”
山岚却自我陶醉起来:“其实,还是黛玉有办法,最温馨的画面,莫过于她亲自为宝玉理妆一节。就这么站在炕沿上,细心扶好宝玉的簪缨,然后双双回家,多像过日子的小两口。”
秋真摊开双手:“你没喝多吧?可咱没了宝玉,后面怎么办,这个宝玉真醉了,那个宝玉还要醉闹绛云轩呢,怎么办?”
秦明道:“也没什么,游戏的目的是为推演出内幕,我好像感觉到结局了。”
秋真道:“后面的信息量可大得很,又是门斗上帖字,又是被黛玉赞扬,又是喝茶摔杯子,又是赶茜雪,怎么也得给个说法吧?”
“想知道呀?真不够意思,没见我站了一晚上伺候你们吗。刚才只顾演戏,我也来杯断肠酒。”说着,坐下来喝了一杯酒,又端起那茶来:“还有你们的枫露茶。”
芸轩道:“好!这才是戏眼呢。”
大家听了一愣,以为都结束了,刚想放松一下,都问喝酒喝茶,算什么戏眼。
芸轩道:“别急。秋真说了,后面的信息量才大,但得有个头绪。其实,梨香院争锋才到高潮,我看咱就从门斗上贴字开始,先说一个新发现。”
秋真道:“我猜,你是发现了豆腐皮包子和枫露茶的蹊跷,以你的身份提示一下呗。”
山岚道:“什么身份?”
芸轩道:“我薛宝钗的身份吗?可以呀。”
接着,变了宝钗的神情道:“妈妈见宝兄弟来,忙地一把拉了他抱入怀内,这可是她老人家做梦都盼着的,心情激动也可理解。且这个动作,刚有人做过不是?来的路上,清客相公见到他时,便都笑着赶上来,一个抱住腰,一个携着手,也说遇见宝兄弟是做了好梦。谁演示一下,看是不是一个动作。妈妈的举动,自然同这些‘沾光骗人’的清客一样。至于我,藏愚守拙也不为别的,善伪装有什么不好?”
山岚学着黛玉道:“若只管这样,我就参透了另一件事,就是那帮管事的,一见了宝玉,赶来都一齐垂手站着,独有一个买办,名唤钱华的,因他多日未见宝玉,便忙上来打千儿请安。”便学着打个千儿。
秋真道:“怎么?谁还奢望日日见宝玉?多日不见就这么个样?倒像那谁?奉承起他写的斗方来,竟学你的口声。反过来说,你还不是同他们一样,一味的只会奉承顺从,明知他跳火坑,劝不了就让他自己拿主意,这不是忠,是愚忠。让这等人物管理朝政,不败才怪。”
秦明道:“这个定位好,一个成心骗他,一个由着他乱来。”
山岚道:“你们可不能看笑话,这不是被逼的吗。他不可能一无是处,不是都夸宝玉的字儿好吗,肯定错不了,这么好的斗方,得有人欣赏,也许绛云轩里的事,值得肯定呢。”
秋真道:“金玉缘破裂,回来就突然冒出个绛云轩,什么意思?这是谁的屋子?”
山岚道:“难道和黛玉有关?而且黛玉的住处从来就是个问题。刚来时,原是住在贾母的碧纱橱里,到周瑞家的送宫花时,她的住处就发生了变化,说她在宝玉屋里玩,而宝玉的屋子是贾母房内的,还是房外的,挨得近还是远,都没提。直到向门斗上贴字时才推测出,宝玉应该住在贾母房外的屋子里,因为有自己的门斗。可黛玉住哪里,咱们还是不知道。”
秋真道:“你以为她会住哪里?”
秦明道:“从黛玉的话里能咂摸出味道来,不信让她说一遍。”
山岚学道:“个个都好。怎么写得这么好了?明儿也与我写一个匾。”
秦明道:“看吧,明知故问,这个匾显然就是写给她的。”
秋真道:“怎么讲?”
芸轩指着自家的匾额:“绛树彤云户半开。‘绛云轩’三字可是大有意味。绛者,大赤也,亦有绛草、绛树之说。有些时候,还常用绛色喻意彩虹。比如,晴雯的名字就含彩云之意。可别忘了,这斗方是晴雯亲自贴上去。绛草者,乃死而复生之草,黛玉的仙体恰是绛珠仙草转世,所以,绛云轩其实是红草轩,这个匾额难道不是直接为黛玉写的吗?”
山岚一拍手:“太对了!我就说么,黛玉的住处,一直躲躲闪闪的。这回好了,从现在开始,这里诞生了绛云轩,黛玉又及时出现在匾额下,说出心意,她果真喜欢得了不得。我断定,这就是他二人的爱巢。”
秋真道:“招啊!木石盟恢复如初,且又有了自己的新巢。”
芸轩道:“还有呢,贴斗方的时候,黛玉是突然出现的,欣赏完匾额上的字后,没等宝玉回过神来,又悄然消失,也没交代去了哪里,宝玉还莽莽撞撞的让茶,回头就不见了,你们不觉怪吗?”
山岚道:“她留在了屋里。”
秋真道:“她隐身了。”
秦明道:“不是隐身,而是分身。”
芸轩道:“这话说对了,她就在屋子里,且分身了。”
秦明道:“所以,我知道咋分的。”
山岚道:“你哪里得来这样的启示?”
秦明道:“那得从宝玉戴斗笠时,嫌小丫鬟不中用说起。”
芸轩道:“罢,罢!好蠢东西,你也轻些儿!难道没见过别人戴过的?”
山岚道:“脂砚马上提示:‘别人’者,袭人、晴雯之辈也。所以,黛玉从丫鬟手中拿过斗笠,帮宝玉理妆,就是扮演了袭人、晴雯的角色对吧?反过来说,回到绛云轩后,袭人和晴雯的表现,也代表黛玉的,是这么个分身法吗?”
秦明道:“绛云轩里面的故事,也确实是由袭人和晴雯演下来的。”
秋真道:“有眉目了,突然出现的绛云轩,的确不能忽视,可演绎的也没什么,一个在屋里装睡,一个在屋外帖字儿,我倒觉得‘醉闹’才有大寓意呢。”
芸轩道:“可不能小瞧二人的小动作。第四个元素忘了?宝玉告醉求卧,袭人和晴雯就是另一个兼美,宝玉梦游太虚的最后元素有了,是谁说的没有成婚过程?咱就从袭人的自荐枕席之举开始。”
秋真笑道:“袭人荐席?我琢磨一下,袭人似乎摸透了宝玉的心思,知道他会告醉求卧,所以就早早地卧下来,是想再与他偷试一番云雨之欢。”
芸轩道:“此时,袭人所为,便是宝钗的心思,其实是宝钗荐席。”
秋真道:“嚯!如意算盘打得蛮精的,她这里演的是薛家续集:薛姨妈满以为,灌醉了宝玉,留宿薛家,再行云雨,可结果呢,宝玉被黛玉带回这处刚刚命名为绛云轩的地方。也就是说,实质性计划的实施,统统放在了绛云轩里,让袭人和晴雯代为完成。”
山岚道:“这么说,袭人好险!那我也理解宝玉的举动了。宝哥哥这会子冷淡了袭人,嫌她太卧早了些,不是时候,他还不想睡下呢,反而对晴雯嘘寒问暖起来,又是暖手,又是留包子,一派关心。这和在薛家时的态度,判若两人,他真是回心转意了。”
芸轩道:“如此一切明了,那边袭人荐席进行中,宝玉嫌她卧得早,不分时间场合,实际是不想俯就她;这边却对晴雯千般恩情,嘘寒问暖。更巧的是,茜雪的一个举动,彻底打破了这一切。”
“豁朗朗一声!因李嬷嬷喝了枫露茶,宝玉将茶碗摔了个粉碎,袭人只得起来。”秋真加强语气,造着声势说道。
秦明道:“太好了,这才是醉闹的结局。宝玉借枫露茶事件,推脱了袭人和他的云雨之邀,一气之下赶走茜雪,匆忙结束了红与白的联姻,金玉缘不了了之。好啊,与木石盟首度争锋,金玉缘以失败告终,咱们有结论了。”
芸轩把玩着那块玛瑙石:“这可不是终局,还差一层呢。”
山岚又泄了气:“还没完哪?”
秦明道:“直到第八回,通灵玉首次公开示人,可闹了半天,这么个结局。但这应该不是终局,不是还有个李嬷嬷没交代清楚吗。”
芸轩道:“是的,枫露茶事件的祸首是李嬷嬷。脂砚有个警示,让人惊心。睡觉时,袭人伸手从宝玉项上摘下那通灵玉来,用自己的手帕包好,塞在褥下,彼时李嬷嬷等已进来了,听见醉了,不敢前来再加触犯,只悄悄地打听睡了,方放心散去。”
山岚道:“就在此时,脂砚交代了一句:‘塞玉’一段,又为‘误窃’一回伏线。原来宝玉的玉被盗了,失窃过,虽是‘误窃’,但毕竟丢过一回。”
芸轩道:“可你们谁能意识到,偷玉可是惊天之举!怎么和此时的‘塞玉’瓜葛起来呢?塞和偷,性质一样吗?谁要偷这块玉?什么时候偷、怎么偷的、为何是误窃?这才指向最后的结局,关乎李嬷嬷吃茶的动机,又和赶走茜雪脱不了干系。所以,枫露茶事件中,一定藏着惊天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