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玉问黛玉:“可也有玉没有?”
众人不解其语。
黛玉便忖度着:“因他有玉,故问我有也无。怕我有,他就不如我,我就说有,只是随葬母亲了。”
因答道:“想来这玉是一件罕物,岂能人人有的。只是我也有。”
宝玉听了,登时发作起痴狂病来,拿过那玉,就狠命摔去。
骂道:“什么罕物,连人之高低不择,还说通灵不通灵呢!我以为只我有呢,别人也有,我也不要这劳什子!”
秋真笑道:“看,熊孩子和别人攀比时都是这样状态,只有这样,才能引发摔玉的恶劣情绪。”
芸轩道:“我看你就是个蹩脚导演,把人都导到邪路上了。宝玉有,黛玉也有,就能让宝玉发狂,你怎么敢歪曲曹子用意呢?”
秋真道:“你有本事你来。我就不信了,见自己有玉,别人没有,就生气把自己的也给摔烂,这是什么逻辑?”
芸轩道:“我来就我来,不过要加上王夫人的意思,就照曹子的原话开始!”
宝玉问黛玉:“可也有玉没有?”众人不解其语。
黛玉便忖度着:“因他有玉,故问我有也无。”
因答道:“我没有那个。想来那玉是一件罕物,岂能人人有的。”
宝玉听了笑道:“妹妹放心,我的便是你的,你可随时拿去。”
说着,摘下那玉,给黛玉递过去。
黛玉可是记得王夫人的嘱咐。
她推脱道:“万万使不得,这罕物天生是你的命根子,任谁也不敢拿走。”
宝玉听了,登时发怒道:“什么罕物?果真罕物,妹妹这样的人物更该有。似我这等须眉浊物怎么配的,它连人之高低都不分,还说自己通灵!也不配做罕物。”
黛玉道:“千万不可作如此想,它是你的命根子。我曾盟誓要报答你,保护你的玉,二舅母也嘱咐我远离你的玉,我答应了的,万万不敢亲近它。”
宝玉哭道:“家里姐姐妹妹都没有,单我有,我说没趣。如今来了你这样一个神仙似的妹妹也没有,可知这不是什么好东西,会只给人带来厄运。如果让你来护它,岂不也连累你?我怎忍心呢,干脆现在就砸了它完事。”便摘下那玉狠命摔去!
秋真道:“我算服了,按你这一说,宝玉的用意还有另一个呢。”
芸轩道:“说说看!”
秋真道:“宁为玉碎,不为瓦全。你的意思,如果有人想要这块玉,在‘逐他姓则生,不逐他姓则死’的情况下,我宁愿砸了它。”
山岚笑道:“哎!这就对头了。二人终于对上暗号,黛玉正是从此时就开始为宝玉还泪。同时我也明白了一个道理,她来贾府的真正目的是报恩的。”
芸轩道:“慢着,你想的太美了,刚才说,如果遇到有人夺玉,他宁愿砸了它,是不是?”
秋真道:“是的。”
芸轩道:“恐怕此时此刻,就有人正在夺玉,否则,此次摔玉怎么解释?”
山岚道:“对呀,这还没到宁为玉碎的地步呢,又没人威胁到它,怎就已经摔了呢?是因黛玉吗?黛玉根本不想要那玉,他怎么就发了狂呢?”
芸轩围着沙盘转了一圈,搓着手道:“让我想想,问题到底出在哪里?对!对!问题出在贾母这里。”然后指着贾母的住处问道:“黛玉要来贾府,贾母和王夫人、凤姐知道吗?”
山岚道:“肯定早就知道。”
“但从凤姐的安排上看,显得很仓促。既然早知黛玉要来,为什么不提前为黛玉安排房间哪?来了大半天了,直到吃完了晚饭,贾母还不提黛玉住处的事,凤姐和王夫人也不提,直到晚上,宝玉来见过面后,也就是《宝黛初会》完成后,才有人提出这个问题。
贾母就匆匆忙忙说:今将宝玉挪出来,同我在套间暖阁儿里,把林姑娘暂安置碧纱橱里。等过了残冬,春天再与他们收拾房屋,另作一番安置罢。听出来了吗?看上去,贾母像临时决定的。但依我看,对于黛玉的住处,贾母实际上早有安排。”
山岚道:“那又怎样?宝玉本来就是在内帷厮混的人,这个安排也不出意料。”
秦明道:“你错了,虽然二舅母说宝玉与别人不同,同姊妹们一处教养惯了,但看现在的情形他只是跟着贾母住,并不和三春住在一个屋子里。正如我判断的,宝玉其实是另院别室的,我可没想到贾母要他们同住一间屋子,这不合规矩。”
芸轩道:“黛玉的反应是对的,显然她的目的,是要最终见到宝玉,而宝玉的目的,是求娶黛玉,倒是贾母的安排,很是巧妙地完成了这个布局。”
秦明拉一把芸轩道:“怎么完成的,我怎么没看出来。”
芸轩道:“连你都瞒过了,可见曹子的功夫,也佩服贾母的老道。看贾母安排黛玉的住处,绕了一个让宝玉钻空子的小圈子。于是水到渠成,宝玉和黛玉住的就只有一纱之隔。”
秋真道:“快别绕了,直接说结果。”
芸轩道:“贾母可以这样安排:宝玉在碧纱橱里别动,把你林姑娘暂且安置在我的套间暖阁儿里,等过了残冬,春天再与他们收拾房屋,另作一番安置。对不对?宝玉总不能说:好祖宗,我也住到暖阁外面吧。他们还有机会住在一起吗?”
秦明笑道:“贾母聪明,将宝玉挪出来,到她那里住,宝玉的话一定很现成,我就在碧纱橱外的床上很妥当,何必又出来闹得老祖宗不得安静。贾母想了一想说:也罢了。简直是半推半就。为了掩人耳目,还给每人配个奶娘并一个丫头,余者在外间上夜听唤。怕让人觉得男女独处一室的安排违反礼教。”
山岚道:“断得有理。到临睡觉时,熙凤命人送了一顶‘藕合’色花帐,并几件锦被缎褥之类。这个‘耦合’,这个‘花帐’,确实令人想入非非。”
秋真道:“你就直说是二人结盟了呗。”
芸轩道:“结盟没错,可那是前世,而黛玉此行的目的,是来和宝玉续约的,很可能就是这件事,促成了宝玉的第一次摔玉。”
秦明道:“原来真是黛玉的缘故。可宝玉摔过好几回呢,第一次很特别吗?”
芸轩道:“那还用说吗?玉是他的命根子,摔玉行为就是自戗,他这完全是在自裁。联系贾雨村的所作所为,到这里我终于明白了一件惊天秘密。”
大家都凑过来求她:“好好告诉了罢,别卖关子了。”
秋真笑道:“再这样吊胃口,就不陪你玩了。”
芸轩道:“哎呀!误会了,我需要最终确认。这好几天,我一直梦见一个地方,在山塘街的一座庙里,有人在唱戏,唱的就是《葫芦案》,还老是有人说,在那里能找到英莲的家,乱七八糟的。还有个和尚说他那里有乩坛,若有疑难处可问乩仙,闹得我心烦意乱的。”
秋真道:“你快走火入魔了吧,乩仙,还笔仙呢,这些你也信?”
秦明道:“纯是为了好玩么,许多道教书籍,比如《吕祖全书》《上清经》等,不都是扶乩的成果吗,虽是盗名出处,可也有些道理的。”
山岚道:“信不信先不管,在学校时我可是扶乩高手,咱们好久没弄这个了,我们也来个乩坛问事呗。”
秦明拍手道:“好啊,好啊。我还没见识过呢,你们就展示一回吧。”
秋真道:“那你想问什么?”
芸轩道:“想问一下李纨是谁,和那个护官符的秘密。”
秦明道:“有意思,做坛写些个啥?”
山岚道:“秋真会,我来做乩笔。”
说着,一起动起手来,不一会儿工夫,桃木、柳木和乩笔等工具齐备,芸轩看一眼纸板,又添上个“烈”字。笑问:“谁做正、副鸾?”
山岚道:“我和秋真,秦明唱词,你记录,不正好吗?”
秦明忙去掩上窗帘,屋子里瞬间暗了下来。她一面笑:“这么黑咕隆咚的怪瘆得慌,虽没做过,但袁枚的《子不语》里说了一段故事。”山岚便问什么故事。
秦明道:“说:明季时期,关羽曾下乩坛,批卜某士人终身:官至都堂,寿止六十。后来此人登第,果然官至中丞。清朝定鼎中原后,此人乞降,虽官不加迁,而寿已然八十。又有一日,偶至坛所,恰好关帝复降乩坛,此人自以为必有阴德才至延寿,遂跪下感谢说:弟子官爵验矣,今寿乃过之,岂修寿在人,虽神明亦有所不知耶?”
山岚笑问:“那关公怎么答复他的?”
“乩仙大书:关某生平以忠孝待人,最恶变节者,甲申之变,汝自不死,与我何与?”
芸轩道:“我知道了,屈指算来,崇祯殉难时,正是此公六十岁,你们这乩仙之法,倒是提醒了我呢。”这时,山岚已点上蜡烛,大家静静地坐在桌子边上。
秋真道:“不知是哪路神明下坛来,看看咱们的运气如何。”
听她口中念念有词,不一会乩笔慢慢动起来。
秋真问:“请问仙自哪朝来?”
笔走到写着“汉”字的地方,画个圈。
秦明唱到:“仙自汉朝来。”芸轩在纸上记着。
秋真问:“请问仙自哪里来?”
笔写道:奴家原住未央宫。
秦明道:“仙乃汉宫女子。”
秋真道:“宫中女子,她能知道什么?请问名姓。”
笔写道:曾有诗篇曰《团扇》。
秦明吃惊地唱道:“红黛相媚,步步生芳。恂恂班女,斌斌婕妤。”
芸轩道:“她是班婕妤,这下有盼头了。”
秋真笑问:“纨者为宫裁,此女何处来?”
笔写了好一阵子。
秦明仔细辨认后,唱道:新裂齐纨素,裁为合欢扇。团团如明月,鲜洁如霜雪。
芸轩边记录边说道:“这不就是她的《团扇歌》吗?新裁的宫扇,如今却冷若冰霜,是未亡人的感受,看来李纨她是宫中人。”
秦明道:“班婕妤既为才女,想必最熟悉为赵飞燕做的《烈女传》。”
山岚道:“原来《烈女传》是她那个时期的作品,是劝诫皇后遵守妇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