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四十三将儿子天寿送去参军以后,刘媒婆又到山后的青竹村去过一次,将这件事对宋樟发说了。宋樟发听了当然明白,是张四十三知道了这件事的底细,才故意使出这样一个金蝉脱壳的计策,所以虽然在心里窝一口气,却也说不出任何话来。但就在这时,刘媒婆又告诉了宋樟发一件事。刘媒婆说,张四十三将儿子和女婿送走之后,自己害了一场大病,这场病害得很重,一连十几天不能下床,而且一口东西都吃不下,吃了就吐,最后吐得连肠子里的黄水都倒出来。刘媒婆对宋樟发说,你要想跟张四十三缓和一下关系,这时正是机会,张四十三的儿子天寿毕竟对这门亲事很满意,张四十三也曾亲口说过,他虽然将儿子送去闹红也并没有要毁约的意思,所以大家将来还是亲戚,现在借这机会软一软面子,日后大家才好再见面。宋樟发听了想一想,觉得刘媒婆说的也有些道理。宋樟发的家里还有一些滋补药材,于是在这个中午,就带了一些药材和刘媒婆一起来何屋村看望张四十三。
张四十三在这个下午躺在自己家的竹床上,看到和刘媒婆一起进来的宋樟发,没说任何话。宋樟发也有些讪讪的,就将带来的药材放到床头说,你的气色不太好啊。
张四十三虚弱地嗯一声,说是啊,摊上这样的事好不了。
宋樟发越发感到尴尬,说,你该吃些补药,养一养身子。
张四十三听了摇摇头,说心病,吃啥补药也没用啊。
宋樟发沉了一下说,这一次的事……你看……
张四十三立刻摆摆手,让他不要再说下去。
宋樟发想了一下,还是说,其实,我也是好意……
张四十三又摇摇头说,这件事,以后就不要再提了。
宋樟发只好收住口,又稍稍坐了一下就告辞出来了。
在宋樟发跟随刘媒婆来看张四十三的这个中午,刘媒婆始终没说一句话。
她将宋樟发送走,又回到张四十三这里,见张四十三躺在竹床上,脸色焦黄,两片嘴唇也已经爆起干皮,就问他秋莲去了哪里。秋莲是张四十三的女儿。张四十三告诉刘媒婆,秋莲去山上挖笋了,他这两天刚刚止住吐,只想吃一点鲜嫩的竹笋。
刘媒婆沉了一下,对张四十三说,我想……跟你商量件事。
张四十三问,什么事。
刘媒婆说,你这几天……还是住到我那里去吧。
张四十三听了看看她问,住你那里……干什么?
刘媒婆说,你住到我那里,我也可以照顾你,再说……宋樟发拿来一些滋补药材,秋莲一个女孩家也不懂煎,我男人……当年是郎中,我跟他学过煎药的。
张四十三听了没再说话,只是又朝刘媒婆看了一眼。张四十三这时已经看出刘媒婆的心思。刘媒婆是觉得自己这件事没有办好,有些愧对张四十三,所以才想这样弥补一下。张四十三想到这里,不由得在心里点点头,觉得这刘媒婆还算有些良心。
刘媒婆又说,别再犹豫了,跟我走吧。
她这样说着就走到张四十三的近前,将他从竹床上扶起来,搀着慢慢走出屋,朝村外水塘边的青瓦屋走来。张四十三虽然仍很虚弱,但感觉到刘媒婆搀扶自己的两只手软软的,自己一边走着偶尔碰到她的身体,她的身体也是软软的,这种软软的感觉使他的脚下渐渐有了一些气力。张四十三还隐隐闻到,从刘媒婆的身上飘散出一股气息。这气息让他很舒服。
就这样,张四十三就在村外水塘边的青瓦屋住下来……
刘媒婆果然对煎药很在行。她的家里还有她男人当年留下的专门煎药用的沙锅吊子。张四十三发现,刘媒婆竟是一个很细心的女人,她在为他煎药的同时,还去村里买来一只老母鸡,杀掉之后熬了一锅鸡汤。刘媒婆为张四十三讲解,其实很多草药并不是煎一煎就可以用的,还要有其他东西相配,也就是药引,比如具有滋补功效的草药,就要用鸡汤作药引,而且最好是三年以上的老母鸡,只有这样滋补的药效才会充分发挥出来。但张四十三毕竟是一个很精明的人,精明的人在每遇到一件事时都会在心里问一个为什么。他想,虽然刘媒婆将自己接来她这里,是想弥补一下自己的过失,但她做得是不是有些过了?她这样为自己熬汤煎药地伺候,总让人感觉过于殷勤,似乎这背后还有什么企图。于是,一天下午,张四十三看着给自己端过一碗药汤来的刘媒婆,就问她,你为什么要对我这样呢?
刘媒婆也看一看张四十三,反问道,你说……为什么呢?
张四十三说,我正因为想不明白,所以才这样问你。
刘媒婆把药碗放到张四十三的跟前,没有说话。
张四十三又问,就因为……我儿子这件事吗?
刘媒婆又看一眼张四十三,轻轻叹息一声。
张四十三就不再说话了,只是很认真地看着刘媒婆。就这样看了一阵,刘媒婆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了,才又说,你放心,我这回……没再拴套儿给你钻。张四十三的嘴唇动了一下,他想对刘媒婆说,刘媒婆毕竟是一个寡妇女人,而自己又是这样一个鳏身男人,她让自己这样住到她的青瓦屋来,虽然是他住一间屋,刘媒婆住另一间屋,她就不怕别人在背地说闲话么?但他话到嘴边,又咽回去。刘媒婆却似乎看懂了,冲他笑笑说,我不怕的,我什么都不怕的,我已经是这样一个女人了,还有什么好怕呢?
刘媒婆说,你只要把身体养好就行了。
刘媒婆的鸡汤草药果然有了功效。在她的悉心照料下,张四十三的身体渐渐恢复起来。张四十三曾几次提出,想回家去,却都被刘媒婆拦住了。刘媒婆对他说,你的病刚好,再吃几天草药养一养,家里有秋莲在,你还有什么不放心呢。刘媒婆这样一说张四十三也就不再说什么了。其实张四十三的心里也不想回去。他觉得在这青瓦屋住着挺好。
但就在这时,突然出了一件事。
出事是在一天晚上。
在这个晚上,张四十三原本回家去了。他是下午回去的,他的女儿秋莲上山挖笋扭伤了脚,他听到消息就回去看一看。但回到家时才发现,女儿秋莲的脚伤并不重。女儿秋莲只是想让他回家来。女儿秋莲觉得刘媒婆绝不是一个简单女人,虽然她说,是由于这一次的事没有办好,心里愧疚,想弥补一下自己的过失才将张四十三接去家里照料,但秋莲却觉得并不是这样,秋莲还想不好刘媒婆的真实用意,但她知道,这件事绝没有这样简单,况且父亲住到这样一个女人的家里也毕竟不妥,会在村里招来闲话。
女儿秋莲在这个下午见到父亲还是感到有些意外。她不得不承认,父亲在刘媒婆那里养了这段时间身体的确明显好起来,不仅面色红润,人也显得精神了许多。但她想了想,还是将心里的这番忧虑对父亲说出来。她警告父亲,最好还是不要沾惹刘媒婆这种女人,否则将来说不定会吃大亏的,而且,现在村里已经有了难听的闲话,就算父亲不在乎,她也很在乎。所以,她对父亲说,还是不要再去刘媒婆那里了。张四十三听了女儿秋莲的话没有说什么。他当然清楚,女儿说的是有道理的。但他的心里却还是想回刘媒婆的那间青瓦屋去。张四十三已经十几年没有闻到女人的气味了,他觉得刘媒婆那间青瓦屋里的独特气味真的对他充满了诱惑。于是,他对女儿秋莲说,刘媒婆那里还有一些滋补的草药,待他把那些草药吃完了就会回来。女儿秋莲已经看透父亲的心思,就耐心地对他说,你现在病已经好了,干嘛还要再去吃那些滋补的草药呢?男人补药吃多了是没有好处的。女儿秋莲的话让张四十三有些烦躁起来,他摆摆手说好了好了,不要再说了,我的病好没好只有我自己知道,我去刘媒婆那里,等把病彻底养好自然会回来,你一个人在家里,只要把事情做好就行了。
他这样说罢就从家里出来了。
这时天已黑下来。张四十三由于在家里一直和女儿秋莲说着回不回刘媒婆这里的事,就并没有顾上吃晚饭,于是一边走着就觉得肚子咕咕地叫起来。就在他走到水塘边的青瓦屋门口时,突然闻到一阵菜香,接着就听到屋里有男人说话的声音。张四十三立刻站住了,仄起耳朵听了听。他听出这说话的男人是宋财旺,但又听了一阵,却并没有听清宋财旺在说什么。不过大致的意思还是听出来,好像是宋财旺想让刘媒婆做什么,刘媒婆不肯。这中间刘媒婆好像还说到了张四十三,她说张四十三一会儿就会回来什么什么的。宋财旺说话的声音却越来越含混,好像是说已经这样晚了,张四十三不会再回来了如何如何。张四十三听到这里一下有些犹豫,不知自己该不该进去。但就在他决定要走,转过身去的一瞬,脚下发出突噜一响。屋里立刻没了动静。就这样静了一阵,屋门咔达一响,刘媒婆从门里探出身说,你回来了?快进来吧。张四十三只好站住了,慢慢转过身朝刘媒婆看了看。与此同时,就见宋财旺从刘媒婆的身后闪出来。宋财旺的一只脚跨过门槛时,目光与张四十三碰了一下。但他的目光立刻避开了,接着就低下头去,迈出门槛沿着水塘边匆匆地走了。
张四十三仍然站在门口,一直看着宋财旺走远才转过身来走进屋里。
屋里的桌上摆着几盘菜,还有一壶烧酒。张四十三朝桌上看了看,又回过头去看看站在身后的刘媒婆。刘媒婆连忙走过来说,这些……都是给你准备的。
张四十三听了笑一笑,说,是给我准备的吗?
刘媒婆睁大眼看看他问,怎么,你不相信吗?
张四十三点点头说,我相信,当然相信。
他一边说着就在桌前坐下了。
刘媒婆走过来,沉了一下说,我是看你身子恢复了,所以……今天才弄了几个菜,还买了一壶烧酒,想等你回来……可没想到,宋财旺来了,他来是……是……
张四十三又笑了一下。他笑的意思很显然,刘媒婆没必要再解释。
刘媒婆又用力看一看张四十三。
张四十三说,你真的没必要跟我解释,你跟宋财旺怎么样,那是你的事。张四十三心平气和地说,我是你什么人?你有什么必要一定跟我说呢?
他一边说着就为自己斟了一杯酒,扬头喝下去。
刘媒婆也就不再说话了,开始和张四十三相对着喝起酒来。张四十三平时从不喝酒,第一,他认为喝酒会影响一个人的判断力,很可能会将一件原本很精明的事情办成一件糊涂事。第二,他想不明白,一个人为什么要把自己好好的清醒头脑喝糊涂了呢?但张四十三不喝酒并不等于不会喝酒,他的酒量很大。在这个晚上,他就这样和刘媒婆相对着一杯一杯地喝起来,直到将一壶酒全都喝光。这时刘媒婆也已经喝得面若桃花。张四十三朝坐在对面的刘媒婆看了一阵,就慢慢放下酒杯站起来。刘媒婆也站起来,看一看张四十三,然后走到他的跟前,拉起他朝自己的屋里走去……
张四十三感觉到,自己的身体真的是彻底恢复了元气。他已经十几年没有女人,因此就将积蓄了十几年的气力全都用在了刘媒婆的身上。刘媒婆到了这时竟然像是浑身抽去了筋骨,张四十三感觉自己几乎要深陷进去。就在张四十三憋足一口气用尽最后一点气力的一瞬,刘媒婆哦地一声,然后慢慢睁开眼,一下一下地看着张四十三。张四十三疲惫地歪在一旁,喘息了一阵,忽然发现刘媒婆正在一动不动地看着自己,于是看看她问,你怎么了?
刘媒婆说,你就……搬过来住吧。
张四十三看看刘媒婆,没有说话。
刘媒婆又说,要不……我搬过去?
张四十三仍然没有说话。
刘媒婆伸手在张四十三的身上抚摸着。显然,她对张四十三刚才的表现很满意。张四十三感觉到自己的身体被刘媒婆抚摸得又一点一点膨胀起来,这种膨胀很令人兴奋。于是,他又翻身上去。他这一次做得比上次更加用力,也更加凶猛,就像是到了一片不要钱的西瓜地,临走时再狠命地吃上几口。刘媒婆被他做得忍耐不住,不由得哼哼叽叽地叫出声来。张四十三拼命地用自己的身体撞击着刘媒婆,就这样一次之后,接着又是一次,渐渐地,他感觉已将身体里的内容全都抖落干净了,然后才将自己像个空口袋似地扔到一边。他闭着两眼,听到自己的心脏仍在不停地噗噗跳着。过了一阵,刘媒婆的手就又摸过来。刘媒婆的这只手似乎会说话,她摸了一阵,然后说,你……搬过来吧?
接着又说,要不……我搬过去?
张四十三忽然翻身坐起来。
刘媒婆吃惊地问,你……要去哪?
张四十三一边穿着衣裳说,回去。
刘媒婆问,回哪儿?
张四十三说,回家。
回……家?
嗯。
张四十三这样说着已经穿好衣裳。跳到地上就拉开门走了……
这是张四十三对自己的表现最满意的一次。
他在这个晚上虽然喝了很多酒,但头脑仍还保持着清醒。其实在这个傍晚,当张四十三站在刘媒婆青瓦屋的门外,听到她在屋里跟宋财旺说话的那一刻心里就已经明白了,女儿秋莲说的是对的,他不能跟这个女人搅到一起。但是,不能跟她搅到一起并不是说就不能跟她在一起,他认为这是完全不同的两回事。他在心里将这两回事分得很清楚。张四十三认为,这也正是自己精明的地方,他已经十几年没有女人了,而刘媒婆又是这样一个俊俏的很有女人味儿的女人,他很清楚这个女人自己该不该要,如果要又应该怎样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