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短信的地址,苏小意很快便找到27幢,敲了半天门,霍希才来开门。
他穿着有些皱的半旧T恤,胡子似乎也没理,神情显得憔悴颓靡,那副“尊容”,实在让人无法相信这便是之前风头无尽的“情歌王子”。
美妙夜晚被他打扰,苏小意的脸色自然很难看,见霍希出来开门,很不耐烦地问:“大晚上的,把我叫这鬼地方来做什么?”
霍希吸了吸鼻子,幽然答了一句:“你若是不怕被别人看见,尽避站在门口讲话好了!”苏小意一愣,赶紧推开门挤了进去。
环顾厅内,似乎好久没打理,灯光黯淡,窗帘全部拉起,沙发上随处扔着脏衣服,茶几上有吃尽未收的泡面盒子,连空气中都散着馊腐的气息。
再回头看一眼霍希,一副邋遢样子,苏小意顿时就心生鄙意,又觉得有些悲戚,当初她也跟他合作过几个节目,虽然不熟,但通过几次浅薄接触,至少了解霍希还算是一个比较靠谱的艺人,上进,勤奋,有些小野心。
虽然资质平平,但他也一直很努力,而且很注重个人形象,上镜前会花十二分心反复打理,生怕被记者拍到哪个不上镜的死角。
而如今呢,他形象落拓地坐在她面前,苏小意心里多少觉得有些难受。
鄙夷地捏了捏鼻子,转身问霍希:“说吧,把我叫来到底什么事?”
“我让你给我汇的钱呢?”
“我不是今天上午给你汇了一笔吗?”
“二十万,你当我乞丐啊!”霍希悠悠回着,将沙发上的脏衣服全部扒拉到地上,自己一屁股坐上去,长腿翘起,抽了一根烟点上。
苏小意狠狠咽了口气,说:“我暂时只能凑到二十万,剩下的会慢慢分期给你!”
“你骗鬼吧,堂堂齐太太,这二十万给你买套首饰都不够吧,所以少在我面前装,三天之内,五百万,一分不少,必须全部打进我账户!”
苏小意彻底急了:“霍希你想钱想疯了吧……我就这二十万,多一分都没有!”
“行…”霍希抽了一口烟,烟雾腾起,很快模糊掉他消瘦的脸,只是沙哑空冷的声音从烟雾里传出:“既然你没钱,那就别怪我把录音发给齐天平,我其实也想看看,齐天平听到那段录音之后的反应,应该很解气…”
“霍希!”苏小意咬牙喊出他的名字,手指关节被她抓得发白,她也只能忍住气焰,走到他面前:“我现在真没有那么多钱,但是我会想办法凑,你再给我几天时间…”
“好,我就再宽限你几天,如果你再用这些小钱来敷衍,下次,我就直接去你别墅找你!”
苏小意咬牙应着,心里恨到发抖,走过门口玄关的时候,裙摆不小心撩倒垃圾桶,一个印着英文字样的空药盒刚好掉在她面前。
她俯身看了一眼,心口一窒,趁着霍希不注意的时候,将药盒塞进了自己包里……
纪如意在小棒间躲了一个小时才敢出去,走过走廊,见齐天平所在包间的门已经开启,她轻轻走过去往里看,服务员已经在里面收拾桌子。
“刚才这位客人呢?”
“走了,刚走…”
走了?纪如意大松一口气,但很快心里又难受起来。其实最痛的想念,就是想见又不能见。
“纪姐,纪姐?你还有事?”旁边的服务员轻轻推了她一把,纪如意傻傻哦了一声,看到桌上,他点的甜品一口未动,只是那份芥末鱼排,他却吃得一丝不剩……
纪如意一口气跑到餐厅厨房所通的后巷,那里专门用来堆放垃圾,很少有人会去。
纪如意蹲在巨大的蓝色垃圾桶旁,哭到几欲背过气。
其实她根本不是不想见他,她是不敢见而已…
哭了良久,感觉背上有轻微拍动,抬起头,发现竟然是顶顶,他就站在自己身边,面无表情,手里拿着一张纸巾:“把眼泪擦掉,擦完站起来,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去哪里?”
“去了就知道!”
纪如意吸了吸鼻子,胡乱擦了下眼泪,很乖从地被顶顶牵着走出巷子。
车子开了很久,一直开到南浔郊区,车子停在路边,顶顶先开门走了出去。
纪如意不明所以,见他下车,也只能跟这下车。
晚上9点,郊区的马路上照理应该显得很萧条,可这里似乎不同,不远处的路两旁有零星灯火,三三两两的情侣模样牵手经过他们身边。
“这是哪儿?”纪如意问。
“这是南浔大学的北门,前面便是大学宿舍后面的小吃街,一到这个点,很多小贩就会来这里摆摊,所以这么晚这里依旧很热闹!”
“哦……难怪!”纪如意喃喃自言,又问:“赶大老远的,你不会就为带我来这里吃小吃吧。”
“当然不是。这是我以前女朋友上大学的地方…”
纪如意闻言,耸耸肩,很无力地说:“你女朋友的母校,你带我来做什么?”
顶顶苦笑着却不回答,只是往马路中间走了一点,指着眼前那十字路口说:“我以前跟你说过,她是出车祸过世的,就在这里,为了避对面一辆自行车,急打方向盘,车子撞上了从右边过来的卡车,我女朋友,当场死亡…”
纪如意站在他身后,心底一凉,他开这么久的车,把她带到这里,就为了跟她讲一个如此惨烈的故事?
“顶顶,过去的就让她过去吧。人生有太多无奈和意料之外,我们谁都阻止不了。”
“不,其实是可以阻止的。”顶顶回头,夏夜的暖风拂过,瞬间就刮落他眼角汇集的眼泪:“知道当时开车的人是谁吗?是我…毕业后有次陪她回母校聚会,那时我刚拿到驾照,从朋友那里借了一辆车,硬是要自己开车带她过来,她一开始不愿意,可经不住我拗,没想到最后…其实我情愿出事的那个是我…”
纪如意完全愣在那里,看着一向安静从容的顶顶站在风里默默落泪,身边车流疾驰,他却全然不顾。
“知道为什么我要买温莎的别墅吗?温莎开盘那年,我和路菲刚毕业,我为了路菲来了南浔,两人打算在这里落地生根。因为不是本地人,所以一直租房子住,有次机缘巧合,被开发商的广告骗去看房子,温莎的样板房,标准美式装修,有壁炉,有花园,有地下室…当然,这么贵的房子对于那时候的我来说,还是望尘莫及。路菲当时开玩笑,她说顶顶,你要努力哦,努力买一套这样的房子给我,不然休想娶我…我说一定,其实我心里也知道她是在开玩笑…”
顶顶顿了顿,用手指轻轻弹了弹眼角的泪渍,继续:“后来她去世后,我便没有回去,在南浔留了下来。她以前爱吃我煮的东西,我便干脆辞了工作去学了半年料理,回来在一家西餐厅当了几个月助厨,最后就在祁门开了现在这家餐厅…温莎那套房子是两年前买的,按照路菲以前构想的风格装修,我一个人住在里面,觉得她还在,她有天会回来…”
纪如意站在顶顶几步之遥的地方,静静聆听他的爱情故事……
难怪他这么好的条件却一直没有女朋友,难怪他要在餐厅几年如一日的叫乐队唱那首《旧时光》,如果说她对齐天平的感情是一种思念,那么顶顶对路菲的感情就绝对是一种祭祀。
原来最伤的,竟不是自己。
纪如意无力走到顶顶眼前,虽然感受着他的痛楚,却无法为他分担,至于像“人死不能复生,你要想开点”这种话,她肯定说不出口,所以索性什么都不说,默默垂着头,陪他一起吹风,一起悼念。
可是顶顶很快大舒一口气,用有些调皮的口吻说:“怎么样?是不是觉得我是大情痴?”
纪如意眉头一皱,他这是几个意思?一会儿哭得像要忧郁致死,一会儿又像没事人。
“顶顶,你别告诉我,刚才你讲的那些,是骗我的吧!”
“怎么会?”顶顶挠了挠自己的额头:“刚才我说的都是真的,只是很丢脸,过去这么久的事我居然还能哭…”
纪如意也松了一口气:“那你大老远把我拽这里来,到底想说什么?”
“我就想说,路菲已经离开了这么多年,我现在讲到她的事还是会觉得难受,所以可见,时间未必是治愈伤口最好的方式,齐天平订婚那天我们见过面,他躲在洗手间抽烟,我正好进去,所以就聊了几句,按他的意思,他希望我追你,虽然他这初衷会让你觉得难受,但是他的目的却是为你好。人生短暂,就算你逼迫自己活在过去,你也无法真正回去,所以倒不如狠狠心放下……我不敢说我比齐天平好,但是我会努力……所以,纪如意,要不我们都纵容自己,找个新欢吧…”
纪如意抬头看着面前的顶顶,五官安静,气质清柔…突然想到柚子的话:前路漫长,总得再找一个人来陪着自己走下去!
那么要抵御齐天平所留下的伤口,是不是必须是顶顶这样温雅的人才能治愈?
“顶顶,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我答应跟你在一起,可能是为了利用你忘记齐天平?”
“为什么要想那么多,你利用也好,真爱也罢,你在我身边,就冲这一点,我也不会亏!”
纪如意苦笑,他可真是说的大实话。
“怎么样?可不可以?纪如意?”
她心里一紧,踮起脚尖,伸手圈住顶顶的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