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若伤好后,第一时间便去见了长安君;长安君遂将其领至驿馆,其弟花沫之住处;兄弟二人相见,花沫不觉泪目;花若虽对弟弟的记忆尚未恢复,却对自己失忆多时的世界里突然出现的这个亲兄弟倍感亲切。
花沫虽为花若之弟,这脾气秉性确是和哥哥大相径庭。
花沫慢性子,说话、做事皆慢条斯理;对快人快语的人来看,这花沫就像是凡事慢半拍一般,然而,倒正是这惊雷不动、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性格,让他有了一份比同龄人更为笃信、坚定的眼神和踏实、从容的心态。
是夜,皓月当空;众人在荒堂小院中小聚,为三日后即将启程回兰泽国的花若送行;长安君、粉团儿、花若、无邪、静无风、静以望、刘疏桐、刘清野、花沫,围桌而坐。
虽看似小别,气氛却有莫名之感伤;独独一个人例外,眼里满是希冀与喜悦,这便是花若之弟,花沫了。
话说,这乃是花沫第一次遇见刘疏桐,其盈盈步态,雅秀俏丽,脱尘于世,宛若一朵紫莲,轻盈飘落人间;花沫不禁惊为天人,虽不善言辞,心里却思绪翻滚道:
“世间还果真是有如水一般温柔的女子;今日算是得见了。”
被刘疏桐那冰清若水的温柔神韵所打动,整顿饭间,花沫的视线几乎未曾离开过刘疏桐,总是依着她的一颦一笑而游走。
不过,这桌间,有故事的人可远不止是花沫一人。
早在进门后不久,随姐姐一同前来的刘清野就认出来自己的救命恩人韩无邪。在此处遇见,着实是让彼此二人都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半晌,刘清野正要上前去认这位救命恩人,却被无邪的一个摇头加抿嘴的止语动作给制止了。
显然,无邪并不想在此场合与他相认,刘清野收到无邪的讯号,上前认恩人的想法遂作罢;整个饭间,二人便装作如同是素不相识之旁人一般。
坐于桌前的花若,看着眼前一溜摆开的三腊汤、臭鳜鱼、泥蒿炒腊肉等一众菜肴,均为自己平素所最爱吃的菜;想起即将到来的分别,心中不禁千愁万绪,悲从中来;再见这正趴在桌上认真啃着一只鸡腿儿的粉团儿,又不觉莞尔。
“小鸡蛋,慢点儿吃。”花若伸手摸了摸粉团儿那如同鸡蛋白一样滑溜的小脸,笑道。
“偶不叫吓鸡大。”粉团儿一边吃,一边用一岁娃娃才有的奶声奶气的话音回答道。
“你不叫小鸡蛋啊,那你叫什么呀?”花若忍不住逗起粉团儿。
“偶叫粉她尔。”
娇嫩的童声童语引得众人一阵会意的笑。
须臾,花若缓缓举杯,望着静无风与静以望二人,诚挚道:
“这杯酒,敬你们;一谢救命之恩,二谢相伴之情。哪天,你们要去兰泽国,定当好好款待,答谢恩情。”
“花沫也与兄长一同敬两位,谢谢两位对兄长的恩情和照看。”花沫亦举杯道。
静以望嗤之以鼻,看着花若揶揄道:
“哎哟喂,一起住了这么久,我可是今天才知道你是这么善言知礼的一个人呢,早知如此,就应当挽留你同我们多住些时日了!”
“切!”花若虽眼圈微红,嘴上却还在逞强,装无事。
“白山……哦不,花若,此一别,不知何时还能再聚了。“静以望又叹道。
“很快吧。我问过了,兰泽国离衔山不远,据说半日渡河,加半日快马即可到,对吧?花沫?”
弟弟花沫突然被哥哥这么一问,先是愣了一下,转而颔首微笑称是。
“所以,何愁不能再见呢?”花若意味深长地看了静无风一眼,静无风视若无睹地避开花若的眼光。
花若只好看着静以望继续说道:“你要是想我了,就来兰泽找我,反正无风兄在太医馆的学业也快要结束了。”
“可不是,一晃,一年多就这么过去了。”静以望慨叹道。
听到此,静无风却是沉默了,想起当初,自己正是为了研究可延长师傅命数之术,才考入太医院的医学馆,心中暗想道:
“到如今,自己依然未找到可解师傅之疾,延师傅之寿的方法,真是该死。”
长安君闻静以望此言,摸了摸身边一脸认真地对付碗里肉块的“小吃货”粉团儿,笑道:
“一旦为人父母,时间却是会过得更快。”
静以望顺着长安君的目光,看见粉团儿啃得不亦乐乎,大犯嘴瘾;盯着隔得自己老远的一盘鸡爪,撞了撞白山的胳膊道:“给我个鸡爪。”
“哦,”花若一边答应,一边夹起一只鸡爪给静以望,哪知一下没夹稳,鸡爪啪嗒掉地上了。
花若依旧若无其事地拿手捡起来,顺势就要往静以望嘴里塞;却见静以望瞪大眼睛,一脸诧异地看着自己,心不在焉的花若这才突然反应过来,嘻嘻笑着说道:
“不好意思啊,我还以为你又喝醉了呢?”
“啊?!”静以望捂着胸口一脸被白山戕害受伤的表情,“你到底给我吃过多少从地上捡起来的东西。”
“咳,没多少,你看看你,不好好儿的嘛,不干不净吃了没病,你现在身体能这么好,还不得多亏了我。”
静以望瞪着花若,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一桌人哑然失笑。
此时,花若再次举杯向众人道:
“这第二杯酒,敬长安君、无邪、刘医官和清野。我不在的时候,无风兄和以望就拜托你们多照看……”
“我们好好的哪里需要照看?”静以望毫不领情,截口道。
花若举着酒杯的手停在半空,回头“深情”地看了静以望一眼,揽住他的肩膀道:
“一天不拆台,也不会损失什么的,是,你不需要照看,只是我需要心安罢了。”
语毕,众人举杯一饮而尽。
暗处,静无风眼里闪过一丝异样。
“星星,星星。”正吃着肉块的粉团儿突然指着暗处的萤火虫开心地叫着。
“我们粉团儿是想要星星吗?”长安君一脸宠溺地问道。
“嗯!”粉团儿稚嫩地答道。
女儿一声令下,贵为长安君也不敢怠慢,平日正襟危坐,慢条斯理的长安君此刻竟是手忙脚乱,东奔西跳,满天飞舞地替女儿粉团儿抓着萤火虫。
“长安君,用我们一起吗?”花若见状,问道。
“不用!抓几只虫子,我这个老父亲还是可以的。”长安君自嘲道。
“老……父亲……”花若看着这美好的画面,被长安君突如其来的幽默感打败,嘴里一边小声嘟囔着,一边忍不住与静以望、无邪交换了一个不可思议的眼神。
好不容易,长安君总算抓了几只,捂在掌心之中,拿到粉团儿面前;粉团儿高兴地摇着长安君的手掌,欢喜地叫着:“星星!星星!”
看着粉团儿一脸期待的眼神,长安君吟吟笑着,在粉团儿面前缓缓打开掌心;瞬间,四五只绿荧荧的“小星星们”依次从长安君的掌心中缓缓升起,飞向空中,直接看粉团儿看呆了去;半晌后,才指着飞远的萤火虫喊道:
“星星!星星!爹地替我抓了小星星。”
静以望看着一脸宠溺地望着粉团儿的长安君,不禁唇角挂上笑意:
“看不出,长安君,还真是个宠女狂人啊。”
“日后,若你有个女儿,一定要好好宠她。”长安君回眸一笑道。
静以望呵呵笑着,低头不语,心想:“何时?又与何人呢?”
花若忍不住打趣问道:“那要是儿子呢?”
长安君浅浅一笑,道:“那就陪他打仗,练剑,下棋;而后每次都输给他。”
一番话说得花若直摇头:“让我说什么好呢?”
众人皆看向花若,他沉吟片刻,深情道:
“只可惜……这天下之大,长安君却只有一个。”
长安君看着此刻一脸英气逼人的花若,唇边长着细细软软的白色绒毛,一副十八青年的半熟模样,不禁遥想起时光不再的学童时光,吟吟微笑道:
“花若,你可还记得当年与无邪,我们三人同窗十载时的种种?”
花若一脸困惑,歉意的摇摇头:“还是想不起来。”
花沫闻言,抬眼看着兄长,不禁一脸担忧。
“同窗十载。”长安君看了一眼无邪,抚掌叹道,“曾经年华正好,幸得与君相伴随。从你与弟花沫年幼入宫做质子时相识;到今天再相认,转眼也已经十余载了。”
长安君徐徐与故人道起往事无数;时间之箭一路穿越日月,回到数年前的光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