衔山国,兰泽质子栖身的别馆内。
季赤卧于榻上,面容惨白;他已将此事的前后来由想得清清白白,直到自己身中数刀,倒地不起时他才对西风王的用意,恍然大悟:“原来,西风王是想借我来杀掉花沫。”
西风王的指令,历历在目:“你到了衔山,一定要光车骏马,招摇过市,豪华的阵势,一定要亮瞎那帮衔山贱民的眼!
……安顿下来之后,第一件事,就是去别馆见花沫,叙旧或是兄弟情长,你自行演绎。不过二更,不须归!”
虽感觉西风王的命令又几分莫名其妙,季赤却仍然依照西风王的要求去做了。
别馆内,听完了季赤的讲述,花若与花沫二人既震惊又唏嘘。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花若泪目,“为何要唯西风王马首是瞻?”
“为什么?”季赤自嘲地笑了笑,“或许,我只是……想抢回……”
花若激动道:“抢回什么?名嘛?利嘛?权嘛?位嘛?给你!统统都给你,我都不要,这原本都不是我想要的。”
说到此,二人在童年时的种种,却在不经意间涌现于花若的脑海中。
想想童年时,自己曾为季赤马首是瞻,将这个比自己大许多的同父异母的哥哥视作自己的偶像,成天粘着季赤,吃饭、喝水连睡觉都要跟他挤在一个床上;季赤虽年纪尚幼,却生得身材高大,花若最喜欢的,就是这位大哥哥把自己高高地丢起来,而后再稳稳的接住,每次季赤丢起花若,他都会咯咯地笑个没完,那稚嫩清澈的笑声,响彻兰泽宫的每个角落。
然而,这种情况却在季赤年满十三入衔山为质子时被迫中断,当时,得知季赤要离开,花若哭了一天一夜,在季赤走后,茶饭不思。
而后,母亲静成王后为了安慰儿子,给他找来了一只憨态可掬的小狗,如此,花若每日抱着小狗,这才勉强将那段难熬的时光撑过去。
再后来,有一天,静成王后告诉花若:“苍儿,你马上就要有个弟弟或者妹妹了,开不开心?”
小花若得知这个消息,高兴的跳了起来,而后,窦妃生下一个男婴,取名为诚,花若虽找到了新的伙伴,却仍然时不时的想起自己远在千里之外的大哥哥。
与季赤大哥哥一别,十多年后再见时,却是花若自己与弟弟花沫一同前往衔山为质子之时,兄弟三人数年未见,只匆匆一见,却又彼此隔山隔水。
过往虽历历在目,却今非昔比,望着床塌上气息奄奄的大哥哥,花若百感交集。
季赤蠕动嘴唇,继续说道:“我只是想,抢回,属于我的一点点尊严。”
原来,季赤应西风王之命,打着替父吊唁的由头,招摇过市,前来别馆见花沫。西风王为怕季赤有变,因而从不明白告知他命季赤所作之事的缘由,只叫季赤若棋子一般,一步一步,按他设想来行动,助他实现自己的夙愿。
正因此,端坐在别馆之中的季赤以为自己不过是应了西风王的要求,带来一桌子丰盛的菜肴,供久未归乡的花沫一解乡愁之意和口腹之苦。
“来来,快吃吧!这些可都是我背着父王偷偷给你稍的家乡土特产,千里迢迢带到此处,还亲自下厨给你做了这碗你最喜欢的珍珠丸子,来快尝一口吧!”季赤夹起一只丸子,递给花沫。
花沫咽了下口水,张嘴将丸子吃到嘴里,便嚼便说:“好吃好吃,还是那么原汁原味。”
季赤见状,又夹起一只,递到花沫嘴边;花沫从季赤手中接过来筷子,将丸子放回碗中,擦了擦嘴道:
“等等,这么好吃的家乡美味可得教大家都尝尝才是,平时里受了大家那么多的照顾,一直都不知如何答谢,如今拖了王兄的福,得了这一桌子的美味,待我夹些菜肴给左右邻里送去!”
季赤阻拦不急,花沫装了整整两大碗——确切的来说,应当算是盘,暂别季赤后,一溜烟儿地跑去给四邻送美味去了。
季赤听着花沫渐行渐远的脚步声,轻轻摇了摇头,自顾捏起面前的酒杯,抿了一口,这看四下无人,心中便又开始思忖起西风王此举的用意所在来:
“西风王此次特地借着吊唁衔山先帝之由,特命我来见花沫,实不知他是何用意,只可叹,我庸才一个,被人捏了把柄只能做这无头无脑的棋子一枚,被对方如此利用摆布,却不知对方意欲何为。”
思及此,季赤不经长叹一声,闷声独酌起来;丝毫未注意到门外屋檐上有四双眼睛,正对着自己虎视眈眈。
俯身屋檐上的一黑衣人向同伴道:“这明明说的是会有两人,怎么这才一个?”
另一黑衣人沉默不语,却从怀中掏出一张画像展开示给另一人看:“管他几个人,我们的目标是这个人,你且看看,那屋中所座之人,是不是就是我们要找的这个?”
先前那黑衣人凑过来仔细端详了画像,又细细地辨认屋中男子的面相,半晌后,点头道:“就是他,没错!”
两人默默颔首,飞身跃下屋檐,杀进屋去;把这独坐酒桌前的季赤吓得站起身来连退三步:“你们是什么人?想要干什么?”
“想要你的命!”言毕,二刺客挥刀向季赤猛扑而来,季赤拔尖迎战,左右仆从闻讯而来,皆命丧黑衣人刀下,仅一人趁乱逃走。
几个回合下来,季赤已经体力不支,腹背连中数刀,口中滋血倒地不起,黑衣人举刀向前,欲刀斩季赤,却听屋外一片呐喊声,这两黑衣人忙收了刀,慌忙中拿了季赤那镶满宝石的剑,摘了季赤的蟠龙藏身犀牛皮玉带,与玉扳指,择路而逃。
花沫往四邻送了菜回来,却只见得屋中一片狼籍,屋内哭声一片。
花沫循声而入,却见季赤躺卧塌上,鲜血满身。
花沫喊道:“快去请医官!”
季赤示意花沫到自己身边,花沫跌坐床沿,握住季赤冰凉的手喃喃道:“怎么会这样?发生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