赛金花啜饮着杯中酒,瞥了一眼蚊子,“如果是关于房租的事情,我们......我们可以再商量。”
“不,房租很合理,”蚊子说着,从破旧的大衣里拿出一个做工精细的皮制钱包,里头塞满了钱,抽出五张百元大钞放在赛金花的跟前,“我想我还会在这里住下去,现在我有钱了。”
赛金花眉头紧皱着,嘴微张,久久吐不出一个字。
做工精致的皮制钱包不是蚊子所拥有得起的,里头鼓鼓的钱更是让人怀疑。赛金花突然发现那个她喜欢的蚊子不见了。
“这钱我不要,”赛金花拾起桌子上的钱随意扔到蚊子跟前,“你拿回去。”
天羽翘着二郎腿,享受着雪茄,时不时喝一口酒。瞧也没瞧这出跟自己毫不相干的戏码。
蚊子咯咯地笑,“我是房客,你是客栈老板,我付房租你没有不收的理由。”
“只是这样?”赛金花用一种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着他。
“只是这样,”蚊子定定地说。
屋外传来一阵脚步声,随即水仙走着猫步进来,她看到一脸严肃的三人,吃吃地笑起来。
当她的眼落到天羽侧身那黑漆漆的木匣子时,那种渗人的感觉又一次涌上心头。不过她决定壮着胆子探一探那木匣子里究竟装着什么了。
水仙绕过长椅走到天羽的侧身,漆黑的木匣子与她只有一步之遥时,她假装摔了下去。天羽一把拽起木匣子,任由水仙摔了个狗吃屎。
这动作很快,水仙不由得心头一震。
赛金花瞥了一眼趴在地上的水仙,眼神像看到了一只粪坑里的蛆虫一样轻蔑。
“你真他妈行,”水仙爬起来瞪着天羽,“一个破匣子比我金贵是吧?”
天羽轻轻抚摸着木匣子,冷笑,“你是活得太无聊了吗?居然跟我的木匣子比——要说谁娇气做作,一身骚气的话,我的木匣子当然是比不过你的......”
水仙也不气,挨着天羽坐下,“有些事木匣子做不了,但是我可以。”
“什么事?”
“比如逗你开心......”
“的确,我的木匣子做不了这些,而且我也不需要。”
“要发春回房去,”赛金花怒气冲冲地说,“真他妈让人恶心。”
水仙一阵吃吃地笑,“之前我好意把钥匙送回来了,你却怀疑我杀了蚊子,现在蚊子好好地回来了,至少该给我个说法了吧。”
赛金花点燃一支香烟,撅起干瘪瘪的嘴吐出细长的烟雾,“行了,我们都退一步,适可而止,安安静静的喝杯酒,怎么样?”
“正合我意,”天羽应和道。
水仙冷哼一声,“真不明白,你们大漠上的男人为什么都喜欢这样的男人婆,是因为大漠的风吹瞎了你们的眼睛吗?”
“不,”赛金花拿下嘴角的香烟,“因为大漠根本不是女人生活的地方,而想要在大漠生活的女人必须将自己变得像男人一样。”
“哦?是吗?我偏不信这个邪!”这次换她朝赛金花轻蔑地笑了。
蚊子静静的坐着,不言语,也不喝酒,像一个乖孩子一样。
***
第二夜,荒野。
“老东西派你来的?”无殇背对着水仙,长发随风卷起。
“对,”水仙嘴角的香烟动了动。
“让你带我回去?”无殇深吸了一口气,双手揣在裤兜里,神情有些忧伤,“好美的夜色啊,只怕又见不着了。”
“不,恰恰相反,”水仙没有拿下嘴角的香烟,也没有吸,说话的时候香烟随着嘴皮子颤动着,“狼王让我在暗中助你一臂之力,并且监督梦昙的行为。”
无殇扭过头来,“这真是老东西的意思?”
“当然,”水仙从裙带里扣出一根竹筒,抛给无殇,“里面是狼王的亲笔信。”
无殇接住竹筒抽出里面卷起来的纸张,那双漂亮的褐色眼睛闪烁着光彩,过了一会儿,收起纸张随意揣进了兜里,“是老东西的笔迹,”神色之中没有太多的惊喜。
“这不正是你想要的吗?”水仙拿下嘴角的香烟,定定地看着无殇,“可你似乎并不惊喜。”
“我真是越来越猜不透老东西了,”无殇摸出一根皱巴巴的雪茄,擦着一根火柴点燃。
“也对,梦昙是狼王的心腹,现在他居然派我去监视她,这确实让人大感意外。”
“肤浅,”无殇冷笑,“那点事情不用想就能看穿本质,古往今来多少将臣都受到帝王的猜忌而被诛杀,我猜不透的只是狼王对未来的打算,不过我能感觉到他在下一盘很大很大的棋,哼,”冷哼一声,抿起一丝诡异的笑。
“好可怕,”水仙忧郁起来,“听起来我们都像是狼王的棋子。”
“没权没势又不甘于寂寞的人都会成为别人的棋子,”无殇深吸了一口雪茄,鼻孔里冒出浓烟,“你我都不例外。”
水仙沉默了很久,从裙带里掏出一张折叠成方块的纸,舔了舔修长的食指而后打开手里的纸,上面是天羽面部的速写,毫无神韵。
“你见过这个人吗?”水仙将纸张递给无殇。
无殇蹙了蹙眉,“你见过他了?”
“他住在低俗客栈。”
“他就是剑客天羽,”无殇提到这名字的时候声音都变调了,像喝了一口带冰的水。
“哼!”水仙一阵毛骨悚然,“我居然跟一条毒蛇住在同一屋檐下。”
“不行,”水仙还没从天羽的阴影中缓过神来,“我得赶快搬家,趁他还没察觉出端倪......”
无殇眼睛倏地亮了,“水仙,”他温柔地看着她,“天羽是我们一个很大的障碍,必须除掉他,你不觉得这是一个机会吗?”
“我......”水仙欲言又止,眼睛眨得飞快。
“水仙,”无殇抬头仰望漫天的星斗,语重心长地说,“迷雾森林、蝙蝠堡,你还想再回去吗?那里不是温馨的家园,不是狼人的圣地,而是我们的囚牢啊,除了一条黑漆漆的河流,一片黑压压的树木,还有那潮湿的终年不散的迷雾,还有什么?”
水仙也感伤起来,无殇的感受她最明白不过,那样的日子的确受够了!
“好,”水仙说得很轻,但不容置疑。
无殇拽住水仙的胳膊,撅起嘴巴朝水仙洁白的脸颊亲了下去。水仙蹙了蹙眉,别过脸去,显得很不耐烦。
露出不悦的神色,无殇托起水仙的脸颊定定地注视着她的眼睛,“为什么要躲,啊,我让你感到厌烦了吗?”
“没有,”水仙眼神漂浮不定,声音颤抖着。
“像从前那样完完全全的把自己交给我......”
无殇眼眸里燃起了熊熊烈火,水仙知道自己逃无可逃了,缓缓闭上了双眼。
天上的星河渐渐变得暗淡,荒野上吹了猛烈的冷风。
***
天羽坐在二零六号房间书桌边的木椅上,跟前酒瓶喝掉了一半,杯子却还是满满的,指间的雪茄燃了三分之二,整个屋子里弥漫着烟雾,充满了雪茄的气味。
深黑的眼眸照映出跟前的酒瓶,像一面清澈的湖水照映出天上的云朵。他在盘算着下一步该怎么做。
无殇,狼王之子,他势在必杀。
只是经过上了次的事件之后,天羽明白无殇绝不是一个简单的家伙。要杀他必须设一个精密的局,确保万无一失。
小高潜伏在狼人里,要杀无殇借助他或许可行。天羽点点头,一口闷了杯中酒,将酒杯扣在瓶颈上,整了整衣领,而后起身。拿起倚靠在桌子上的木匣子,挎肩背上,转身愣住了。
因为水仙无声无息地走了进来,生硬的脸色在对上天羽那深黑而又毫无神色的眼时,挤出一丝不算太难看的笑容。
“你要出门?”水仙走到他跟前饶有兴趣地打量着他。
天羽吐出一口浓烟,“你找我有事?”
“没什么大事,”水仙狐媚一笑,“等你办完了正事再说也不迟。”
天羽走到门口,站在门的一侧等着水仙走出去。
“你这人真没意思,”水仙打趣似地说,“我又不是小偷。”
说话间,人已走了过来出了房间。天羽锁上门,瞥了一眼倚靠在护栏上的水仙,随即下了楼梯,走过屋檐下的石阶,踏上那条石子铺成的小路,穿过了篱笆门,转进边城大道。
水仙看着他的背影越来越模糊,最后消失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