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便是拜天地。
这还是大阙王朝最奇葩的一次拜天地。
新郎鼻青脸肿，被按着头拜天地。新娘的脸上毫无喜色，臭着一张脸仿佛被人欠了钱。
“一拜天地——”
桑允谭躲开粗使婆子的手，自己磕头。
“二拜高堂——”
两人冲皇陵和桑府的方位拜了两次。
“夫妻对拜——”
“送入洞房——”
桑允谭被粗使婆子捞起来，押送去洞房。
这场婚礼十分凄冷，一个喜客都没有，又因为赵瑾酬是个傻子，所以免去陪宾客喝酒的习俗，直接入洞房。
赵瑾酬被下人抗在肩上，柔软的肚子搁在坚硬的肩膀上，赵瑾酬十分不舒服，动来动去，他嘴里一直嚷嚷着：“疼，疼，疼……”
没人搭理他，小傻子边喊疼边看了看面无表情的桑允谭，沉默了一瞬，瘪嘴皱眉，眼中闪烁着泪光。
新娘子好像不喜欢他，也对哦，谁让……阿芜是个傻子呢……
……
……
……
两人被送进婚房后，下人锁死了门窗。
赵瑾酬小心翼翼的向前蹦了两下，见桑允谭没有发怒，又向前，最后慢吞吞的移到桑允谭身边。
他试探地叫了一声：“娘子？”
桑允谭扯下红盖头，扭头。
“干嘛？”
赵瑾酬支支吾吾道：“能不能……能不能……”
“快说，不说就滚。”她冷淡道。
赵瑾酬急了，他连忙道：“能不能帮阿芜解开绳子？”
似乎是怕桑允谭不同意，他委屈道：“阿芜疼……”
桑允谭瞅了瞅赵瑾酬被绑的勒出血的手，觉得王府的下人当真是大胆，就算主子是个傻子也不至于这么欺负吧……
她试着上去解开绳子，发现系得太紧了，解不开。
于是她抓起桌上的茶壶砸在地上。
瓷器碎裂的声音响在静谧的空间里。赵瑾酬吓了一跳，一屁股跌坐在地下。
小傻子似乎胆子很小。
桑允谭捡起锋利的碎片，蹲在赵瑾酬身后，一点一点地割着麻绳。
割了很久，赵瑾酬都快睡过去了，桑允谭这才停手。
“喂，小傻子，割开了。”
赵瑾酬听到桑允谭声音睁开迷茫的眼睛，嘴角上扬，露出一个灿烂的笑。
“谢谢娘子。”
桑允谭暗想：“小傻子还挺有礼貌。”
“嗯。”她收下了赵瑾酬的道谢。
桑允谭身子很乏，起身往床边走。
赵瑾酬跟在她后面。
桑允谭将床上的大枣花生桂圆莲子扒拉开，上床躺下，赵瑾酬也准备上床。
他刚探了半个身子上去，就听桑允谭道：“下去。”
她不喜欢和人睡在一起。
赵瑾酬赶紧缩回去。
桑允谭这人狼心狗肺，不会可怜赵瑾酬，她理所当然地觉得只要自己舒服就行了。
她闭眼，一觉睡到天黑。
小傻子不知道什么时候跑到窗边，他用手指捅破窗户纸，撅着屁股，眼睛凑在小孔边不知道在看什么。
桑允谭有些饿了，开始剥床上的零嘴。
大枣全被桑允谭吃了，她剥了两颗花生嫌麻烦。
“小傻子，过来。”
赵瑾酬扭头，虽然不知道桑允谭为什么叫自己，但还是乖乖过去。
桑允谭挪了挪屁股，拍拍床。示意赵瑾酬坐下。
赵瑾酬楞在原地，他似乎不明白桑允谭的意思
桑允谭道：“坐下。”
赵瑾酬坐下，坐在了地上。
“你坐地上干什么？上床。”
赵瑾酬疑惑道：“娘子不是不让阿芜上床吗？”
桑允谭：“我什么时候不……”桑允谭忽然想起自己那一句“下去”。
啧，不愧是个小傻子。
“现在，上床坐下。”
赵瑾酬哦了一声，坐到床上。
桑允谭抓起一把干果塞进赵瑾酬手里。
她理直气壮道：“帮我剥果壳，我饿了。”
赵瑾酬呆了一会儿，桑允谭以为傻王爷不会剥果壳，正想演示一番。
却见赵瑾酬抿唇轻笑，眨巴着泪光闪闪的眼睛。
赵瑾酬啪嗒啪嗒掉着眼泪，严肃认真地剥着果壳，好像在干什么大事一般。
桑允谭吃着小傻子剥的花生，心里有些发虚。
难不成自己太凶了，小傻子委屈哭了。可是委屈的话，这小破孩嘴角怎能还挂着笑，难不成是强颜欢笑？
算了管他呢，她自己舒服了就行。
……
……
……
赵瑾酬天生就是个傻子，三岁了不会走路，五岁了不会说话，他被先帝所厌弃，好在母族势力庞大，没有沦落到去冷宫喝西北风。
文太妃，也就是当年的文贵妃，虽然不喜欢自己的儿子，但毕竟从自己肚子里出来的，也不能扔了不管。
赵瑾酬在冷冰冰的华丽的藏珍宫里长大。
他虽然傻，却能感觉到身边人的情绪。
很多人不喜欢他，不少丫鬟婆子太监总是阴阳怪气的对他说话，虽然赵瑾酬听不懂那是什么意思，却没由来的不喜。
还有些人总是怜悯同情的看着他，赵瑾酬感觉没有恶意，很喜欢那些人。
等到他长大了，他意识到自己原来是个傻子，一个惹人讨厌的傻子。
那些或是怜悯的同情的目光像沾了蜜糖的刀子割在他心上。
他不喜欢这种感觉。
他不想被人认为是个傻子。
他开始帮下人做事。
他想被人正常的对待。
……
他抢过扫地太监的扫把帮忙扫雪。
赵瑾酬一脸期待的说：“你看阿芜不是……”
太监诚惶诚恐道：“哎呦我的殿下啊，你快放手别给奴才添乱了。”
赵瑾酬只能，呆愣愣地松开手。
他喃喃道：“傻子……”
……
他夺过丫鬟手里的抹布，微笑着边擦瓶子边说：“你看阿芜不是……”
丫鬟哭喊哀求道：“殿下快放手！这是娘娘最喜欢的瓶子，摔碎了奴婢就完了，求求殿下饶了奴婢吧。”
他放下瓶子。
“傻子……”
……
有人说：“殿下快撒手！不要点熏香，烫伤了自己怎么办？奴婢……”
“殿下……”
赵瑾酬缩回了手，不再“捣乱”。
他想：“阿芜可能是吧……”
……
……
……
连赵瑾酬自己都不知道他想要什么。
他想要的，是被平等的对待，不是作为一个傻子被厌弃怜悯。
他想融入那些所谓的正常人……
……
……
……
那天，他被人按在房里换喜服。
从下人的对话里他了解到自己要成婚了。
他不想成亲，新娘子一定不喜欢他，他不要被新娘子讨厌。
他……更不想被新娘子同情……
赵瑾酬挣扎，头一次这么激烈的反抗。
他的反抗没有用，下人只能死死地绑住他。
他见到了他的新娘子。
没有……没有任何的情绪，看待他的眼神，是他喜爱的眼神！
他虽然是个傻子，但是还是知道女孩子喜欢漂亮的东西，自己方才那么挣扎，一定乱糟糟的不漂亮了。
赵瑾酬只能害羞地傻笑，他低头想遮掩一下不漂亮的自己。
在后来，他和娘子拜了天地，娘子似乎不太喜欢他，他有些失落。
他跑到床边看星星。
忽然，他的娘子让他上床。
他的娘子说：“帮我剥果壳，我饿了。”
他……他被娘子需要了！
娘子需要他，他无比认真的开始剥果壳，比当年抢着帮下人做事还认真数倍。
……
……
……
赵瑾酬勤快认真地剥完了所有果壳。
桑允谭不那么饿了。
赵瑾酬肚子忽然叫唤了起来。
桑允谭更加心虚。
她指着桌子上的糕点，对赵瑾酬说：“王爷，你去吃点心吧。”
桑允谭觉得糕点里被下药的可能性更大，所以选择去吃床上的桂圆莲子们。
赵瑾酬脸色发红，呆呆地过去吃点心。
娘子让他吃点心，一定是怕他饿着了，娘子真好。
桑允谭一脸诡异地看着笑得傻了吧唧的赵瑾酬。
小傻子的世界，她真的不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