度知微一时不能呼吸,顿了一秒,蓝田说出了他的心声:“不行,我也要去!”
说去与不去,有什么用呢…
天梨迦的决定,没有人可以推翻重来。
天剑派笼罩在一片恐惧的阴霾之中,皇子死了,元尊要去皇城,前途黯淡,不知何去何从。
临走之前,岐黄撕掉了人皮面具,露出本来面目,不顾身后议论纷纷,虔诚地跪在天梨迦面前。
“元尊大人,弟子阿桐,必定不负重托,守好天剑派…人在剑在,剑在人在…天剑不再,阿桐绝不苟活。”
天剑派弟子集体跪下:“人在剑在,剑在人在,天剑不再,弟子绝不苟活!”
天梨迦把阿桐扶起,眼角多了一份笑意:“阿桐,短暂离别,怎么搞的和生离死别一般?你一直都是我天剑的应能长老,有你在,我很放心。”
阿桐年过一百,竟然像个孩子一般快哭出来:“元尊大人,阿桐惭愧!”
惭愧不该在危机之时放弃天剑派,惭愧没有救下吾心,惭愧这残破的真心,到最后一刻才能觉悟…
天梨迦为了天剑,都要去皇城了…路途艰险,朝堂险恶,这份担子,重于万座泰山。
而且,她是为了念走,一名从玄魔转来的普通弟子。
趋避利害,她从来不懂,最为关心的,不过是他们每一个人而已。
天梨迦不说话,度知聪背着行李,黯然失神,就算父母疏离也没有这么伤心过。
天梨迦和度知聪、念走,逐渐消失在山路尽头,到了这个时候,很多弟子才忍不住哭了。
他们知道,这趟天梨迦不得不去。
杀害皇子,这是重罪。官兵围剿,随时随地。
岐黄拔剑指天,蓝田和度知微寒剑出鞘,紧接着一排一排的弟子出剑,以利刃为上,好像质问苍天。
命运坎坷,荆棘纵横;
心火不死,天剑不灭!
剑气磅礴,铺满了目光遥不可及的小路,度知聪和念走同时回头,感受到莫名的力量。
天梨迦没有停下脚步:“走吧。”
“元尊…”
“梨迦!”
念走看度知聪,对方自从出了天剑派,好像有了一些不同。
胆子…更大了?
度知聪正经道:“出门在外,要以姓名相称,你喊我聪哥,唤元尊大人,听明白了吗?”
念走扭捏道:“不要,我想叫你聪哥哥。”
度知聪自然地忽略念走,跑到天梨迦身边:“大人,我们是直接去皇城,还是先去找何文…”话外之音,是建议天梨迦,要不要考虑杀了何文埋了白昭珏,一了百了。
“去皇城和找何文,解决不了关键问题。”天梨迦心中有数,“我会跟随何文的脚步,探一探他背后的主人。”
度知聪喜道:“斩草除根?大人英明。知聪修为低下,感受不到何文的气息,这一路需要你费心了。”
“无碍,他往怀忧城去了。”
“你要小心,”度知聪担心道,“他提前过去,可能布下埋伏。”
和度知聪想的大相径庭,这一路平安无事,到了怀忧门口,连守门人也没有阻拦。
守门人认得天梨迦,因为此前印象太深,但是欲言又止,不愿意多说一句。
既然她是陈飞瑶的友人,应该不是居心叵测的奸人…然而…罢了。
天梨迦走近怀忧城,迎面飞来一只鸡蛋,度知聪蓦然出剑,把蛋壳击碎。
有第一人出手,后续就有更多人跟风,一群人围在门前形成一个半圆。女子挽着菜篮,其中放置诸多瓜果,多数是鸡蛋和番茄。男子赤手空拳,袖子扎在肩膀上,展示自己很不好惹。
一名愤怒的女子接连丢出十只鸡蛋,直接把自己的篮筐掏空了:“妖女!毒妇!你杀了七皇子!七皇子可是我洛祥城百姓的救命恩人啊!”
“对!七皇子彻查贪腐案!公正廉洁,以民为本!这么好的殿下,一眨眼就没了!我的心好痛!”
“偿命!偿命!”
人群之中,还有小孩,指着天梨迦骂道:“还我七哥哥!”
老人拉住孩子:“小心!不要靠太近,她是天剑派掌门!很危险!”
“我要投入玄魔门下,长大之后灭了天剑!”童言无忌,“为七哥哥报仇!”
天青青兮欲雨,伤了人心,哀莫大于心死。
骂过之后,哭声此起彼伏。
“没了七皇子,以后谁为我们百姓做主?呜呜呜呜——”
“苍天无眼,人间有泪!七皇子殿下,您可要走好啊!”
度知聪挡了几乎所有投掷物,花花绿绿撒了一地,天梨迦本来无欲无求,只是在看到一只番茄飞向念走时,才放出蓝光拖住了它。
“为了我们,浪费这么多农物,实在浪费。”
本来有点感动的念走:???
火烧眉毛了!你还有心思关心这些菜和鸡蛋啊!
哎,圣人的脑回路,就是和我们这些凡人不同。
度知聪小声道:“大人小心,七皇子很得人心…”
第一轮鸡蛋番茄攻击后,人群中有人准备了杀伤力更大的武器——
香菜,芹菜,韭菜…
度知聪瞬间脸色铁青,他最讨厌香菜了!
在菜叶与菜杆齐飞,香气共长天一色。度知聪手指颤抖,光是看着那片菜色,就好像踏进泥沼,动弹不得。
“知聪…”天梨迦有点吃惊,放出灵气化为托盘,把青菜兄弟们挡在头顶。
这些新鲜的蔬菜,估计是早晨刚摘的,天梨迦把它们缓缓放下,分成数道轨迹,回到各人的菜篮里。
百姓们目瞪口呆,不得不承认天梨迦神通广大。
人群中有人捏着嗓子提醒道:“大家都看到了吧?天剑派的人这么厉害,可以隔空取物,来回自如,用得着把七皇子请到门派里杀掉吗?”
一位妇人拿起回归的芹菜,左看右看…菜叶上有个蝴蝶状的虫眼,就是她刚摘的那颗无疑!
“让开——让开——”
洛祥城百姓昨晚不知从哪得到消息,说是七皇子在天剑派遇难,所以自发来到怀忧城,通往天剑派闹事。
刚到怀忧城,又有人散布消息,说天剑派罪人快到门外,于是聚集在门口,有了现在发生的一幕。
姗姗来迟的官兵大呼奇怪,百姓的消息什么时候比官府衙门还灵通了?
怀忧城城主魏破阵匆匆赶来,第一件事就是维持治安,安抚百姓。百姓天生畏惧官兵,也就散了。
官兵们不怀好意地打量天梨迦,语言粗鄙:“我听说她勾引七皇子在床上诱杀…果然是有几分姿色…”
“老哥,你怎么这么确定是她?旁边还有个蒙着面纱的女子呢…”
“这么漂亮,不会错的!蒙着面纱,说明面目可憎!”
念走一听不高兴了,兀自取下面纱和兜帽,又犯病了:“小女没有面目可憎!你看看我就知道了!”
这下坏事了!
官兵们魂飞天外。
两个天梨迦?
一个沉静如水,一个玉面娇花。念走慷锵有力,为了引起注意不惜自爆:“是我杀了七…”
第五层灵气凛然堵住了念走的嘴,念走急得直跺脚,可是嘴巴像被冻住一般说不了话。
天梨迦亲手把念走的兜帽戴好,面纱系上,叹息这样一个如花美眷,怎么这么爱作死。
魏破阵如梦似幻:“这是怎么回事…”
天梨迦示意度知聪:“看好小妹。”
度知聪勉强点头,可是心事如潮。他不拦念走,就是想让她说,杀人的是她而不是天梨迦。
天梨迦总是护着这些讨厌的女人,度知聪很是不爽。
蓝田、念走…你们能不能不要出现在元尊身边,出现在我的眼前!
天梨迦看向魏破阵,后者忙介绍道:“在下是怀忧城城主魏破阵,管理不利,让他人惊扰了姑娘一行,在此致歉。”
他身后的官兵不满:“城主为什么和妖女道歉?不会也被她迷魂了吧?小心和七皇子一样…”
“嘘!别说了!”
天梨迦的目光如炬,射向嘴碎的官兵,一时间温度降到零度,所有人都坠入冰窟。
魏破阵打着寒颤道:“姑娘,莫生气…”
“在下天剑天梨迦,七皇子的事,我自会去皇城面圣,把来龙去脉说清楚。”
远处眺望的百姓惊疑,天梨迦的说辞虚无缥缈。那这七皇子,你们是杀,还是没杀?
魏破阵微微颔首:“是,是。”
以城主为首,官兵让开道路,天梨迦心中坦荡,无惧质疑和愤恨。三人走过怀忧城的主干道,四面竟无一人出声,站在一边目送他们掠过。
经过城中,路上出现三副棺材。一名女子披麻戴孝,单独跪在棺材前方,直视天梨迦。
魏破阵胡子塌陷:“谁放她进来的?!”
官兵为难道:“大人,这濮阳氏要来,没人敢拦啊!”
魏破阵心惊肉跳:“你们,没出息啊!”
天梨迦还未停下脚步,濮阳秀字正腔圆,振振有词:“在下洛祥城濮阳秀,父母和长兄被城中大户打死!四处申冤四处碰壁!幸得七皇子平反,告慰家人在天之灵!”
濮阳秀一拜,讽刺的是,拜的方向是天梨迦。
度知聪无语,他们前进的道路,太曲折了吧?!
这些不明缘由的百姓,要误会到什么时候?这么容易就受到歹人怂恿,要把他们投入不仁不义的万丈深渊!
天梨迦上前,想要扶起濮阳秀,濮阳秀甩开她的手,继续拜在地上。
天梨迦不恼,席地而坐,平心问她:“父母长兄都遭难了,你是家中孤女吗?”
濮阳秀不卑不亢:“正是!”
“你很勇敢,也很无畏。七皇子为你申冤,我真心感谢与他。但是斯人已逝,请你节哀…”
濮阳秀浑身颤抖。
节哀?说的轻巧,如何节哀?
父亲,母亲,兄长的尸体,就放在她身后的棺材里。她孤苦伶仃,身无分文,是七皇子帮助了他,替家人沉冤昭雪,而且出钱买了棺材。
没想到家人还没下葬,就传来七皇子遇害的消息。
她恨,恨这么一个大好人,怎么就不长命呢!
濮阳秀难以抑制心底的怨恨,刷的一声直起身子,给了天梨迦一个巴掌。
“你是剑修,你是元尊,那又怎么样?你杀了我最敬重的人,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