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芮凰是兰王爷凌知瑞的第九个孩子,母亲是小妾白淇茉,在兰王府中排行第六,因为元配老夫人嫡出的三个孩子均已夭亡之故。
他一直都知道后花园是王府里的一个禁地,父亲明令任何人皆不许靠近,母亲也曾对他说后花园里住着一个不祥的老夫人,还有一个同父异母的姊姊在后花园的荷花池里溺水后病亡,所以再三告诫他千万不要误闯进去,以免招惹来灾祸。
在他之上有三个兄长、两个姊姊和一个弟弟,没有一个不被自己的母亲这样告诫过,而且不知道是从谁开始谣传起,都说老夫人会拔小孩子的指甲,会吃掉小孩子,所以王府里每个孩子都对老夫人有着恐惧害怕的印象,即使没有人交代,他们也没有任何人敢靠近后花园一步,所有孩子们几乎都在另一座更大的花苑里玩耍,对他们来说,后花园只是王府里一个可有可无的小花园。
由于他们的母亲都把老夫人形容得很可怕,而且老夫人生的两个哥哥和姊姊都死了,孩子们暗地里不是没有好奇心,也都偷偷讨论过死亡和哥哥姊姊会不会变成鬼的这些事情。因此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只要谈到老夫人和死去的兄姊便会开始加入自己的想像和揣测,不断加油添醋,最终老夫人和后花园在他们的心中就蒙上了一层阴森恐怖的色彩,传说也传得愈来愈可怕。
凌芮凰小时候也曾被兄姊们的鬼故事吓得不轻,但长大了以后多少就明白那些所谓的恐怖传说只不过是胡说八道而已。
他从王府里一些老仆婢的口中听到的老夫人都是美丽聪明的才女形象,只是因为失去孩子太过于痛苦而变得郁郁寡欢,最后选择避居在后花园,不想被任何人打扰。
既然老夫人不愿被打扰,他们所有的人也就只好学着习惯遗忘她。
但是今天他却闯入了后花园,起因就是父亲从外地回来时买了五只沙雁风筝送给了他们五兄弟,但是侧室香灵夫人对此却极为不满,认为五个儿子虽然都是王爷的儿子,但她所生的两个儿子地位与嫡出无异,且长子芮玄已经确定要承袭爵位,论地位比庶出的高,不应该和小妾生的儿子拿到一模一样的礼才对,并且严正地希望王爷要依照王府长幼尊卑的规矩行事。
知道香灵夫人如此不满的声音后,只是小妾身分的母亲便要他们三个兄弟把沙雁风筝都藏起来,从此不许在众人面前放,以免又惹来香灵夫人不快。
他一气之下,便拿起风筝直接闯进后花园,决定在这里狠狠放一个痛快。
或许是夏日炎炎的缘故吧,后花园并不如他所想像的阴森恐怖,处处是蝉鸣鸟叫声,花树争相绽放,并没有冷清寂寞的气息,只不过杂草多了些,不如花苑打理得整齐干净。
原以为后花园里只有老夫人和服侍她的贴身婢女住着而已,倘若遇见了便依礼请安,却没想到遇上的竟是一个年龄与他相仿的小丫鬟。
听到雪笙只是个丫鬟身分,他一开始并不想多理睬,但这个小丫鬟竟然一点都不在意自己变成一个泥人,只为了帮他捡回他早已经不在乎的沙雁风筝,而且谈吐举止都与服侍他的小丫头们完全不同,让他有些另眼相看。
“凌芮凰。”雪笙复诵着他的名字,好奇地问道:“怎么写?”
“告诉你怎么写你就写得出来吗?”
他把目光从她脸上收回来,微带一丝嘲弄的语气。
“为什么写不出来?”雪笙困惑地反问。
凌芮凰奇怪地瞥她一眼,淡淡地说:“艹部芮,凤凰的凰。”
雪笙蹲下身拾起一块小石头,在泥地上写出了“芮凰”两个字。
“是这样写吗?”
“你会写字?”
凌芮凰倒是有些惊奇,王府里的仆婢能识字的并不多,而从她书写的字迹看起来,她写得甚至比二姊和三姊都好,与他已不相上下。
“写字是每天都要写的,不过今天老夫人犯头疼,所以可以休息不写。”
雪笙微微一笑,认真地回答。
“你真的是服侍老夫人的丫鬟?”
凌芮凰凝视她,她是一个极为美丽的少女,双瞳乌黑明亮,眼神之中看不见胆怯和卑微。
“是啊!”雪笙笑笑地瞅着他,问道:“那你呢?你服侍的人是谁?”
凌芮凰感觉有些好笑,微微地勾起了唇角。
“你知道王府那边的情形吗?”他挑了挑眉。
“不知道。”
虽然只隔着一道粉墙,但那一边对她来说彷佛是另一个世界。
“既然不知道,那我告诉你有什么用?你也不知道我说的人是谁。”他忽然觉得跟一个不认识他的丫鬟说话十分有趣。
雪笙听他这么说也觉得有道理,便换了个话题。
“既然你能进来,为什么就没有其他人进来过?王府里应该住着很多人吧?”
“那你为什么没有去过那一边呢?”他也同样好奇。
“老夫人不准。”她放低了声音说。
“那边也是王爷不准。”
凌芮凰淡淡一笑,当然,“恐怖传说”又是另外一个原因了。
“王爷不准,你怎么还敢过来?不怕受罚吗?”她为他担心。
“我只是过来放风筝。”
他垂眸,冷冷地说道。
“王府那边难道连一个放风筝的地方都没有?”
她讶然,双眸睁得大大的。
凌芮凰忍不住轻笑出声,她是个很美的少女,一个单纯困惑的眼神就能美得让人无法移开目光。
“雪笙,你在哪里?”
听见风竺的叫唤,雪笙回头应了一声。
“我走了,别说见过我!”
凌芮凰深深看她一眼,转过身快步离去。
雪笙默默看着他走远的背影,心里忽然闪过一种莫名的依恋。
他,还会再来吗?
两年后。
盛夏的阳光灿烂耀眼,秦玉蓉让男仆葛大弄来一大块冰,和风花雪月四个丫鬟一起敲了一小块碎冰做酸梅汤喝,剩下的全搁在老夫人屋子里好降些热气,让老夫人能舒服地睡个清凉的午觉。
等老夫人睡着了以后,秦玉蓉斜倚在一旁的凉榻上小睡,风竺、花竽和月筝几个也各自回房午睡,唯独雪笙嫌蝉的声音太吵睡不着,一个人拎着装满绣件的藤筐走到荷花池旁的凉亭绣荷包。
雪笙发现遇见凌芮凰之后,不知道什么缘故,她就突然喜欢起夏天的荷花池了,当她望着池中盛开的荷花时,就会情不自禁想起凌芮凰。
连她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只是见过一面的少年,却总是会不由自主地想起他,也因为他的关系,让她对粉墙另一边的那个王府更加好奇起来。有时候趁她和秦姑姑单独相处时,就会忍不住多问一些王府内的事,秦姑姑会拣些无关紧要的说给她听,她渐渐能够拼凑出王府内部的轮廓,也隐约猜得到兰王爷和老夫人之间的故事。
从自己的母亲和老夫人的身上,只让她深刻地感受到一件事,那就是男人不会只爱一个女人。
所以,她喜欢绣花草、蝴蝶、禽鸟,就是不绣鸳鸯。
此时她手里绣的便是“蝶恋花”,就在她专注地用反抢针绣着蝶翅时,头顶忽然有道阴影罩下来,她疑惑地抬起头,看见了一张既熟悉又陌生的脸孔。
凌芮凰!
绣针不小心刺进了指尖,猛地一阵刺痛,她倒抽一口气,忙把手指送入唇中吮掉血珠。
“对不起,我吓到你了。”
凌芮凰低头凝视她,眼中满含歉意。
雪笙摇摇头,呆愕地看着他。他的声音低沉了许多,个子也高大了许多,她也发现到他的肩膀宽了,俊秀的五官少了孩子气,多了些许男人味。
“好、好久不见了,你怎么又来?”她忽然觉得呼息有些不顺畅。
凌芮凰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两年不见,她变得更美了,就像一朵含苞的水仙绽放开来,吐出浓烈的芳香,令人销魂荡魄。
“我进来过好几次,不过都没有遇见你。有两次远远看见你,但你身边都有人在,所以不方便叫你。”
他笑了笑,在凉亭一侧坐下来。
“真的?我怎么都没发现你?”她的眼底闪过一道隐约的亮光。
凌芮凰低低一笑。“我躲起来了,你当然不能发现我。”
“你躲在哪儿?”她愕然。
凌芮凰指向不远处的树丛。
雪笙转头看过去,吃惊地咬了咬嘴唇。
“你……”她不知道自己想说什么?
“你在绣荷包?”凌芮凰看着她手中的荷包,好奇地问:“绣给谁的?”
雪笙轻轻摇头。
“只是闲来无事绣着玩,姊妹们谁要是看喜欢了都可以拿走。”
“可以给我吗?”他含笑凝视着她。
雪笙怔住,一颗心慌乱了起来。
两年前,她才十五岁,对于男女之事比较青涩懵懂,但是现在她大了,懂得男女之间有些什么事情是应该要避讳的了。
“我……还没有绣好。”
她低低地说,睫毛轻轻颤抖着。
凌芮凰盯着她,微微一笑。
“明明已经绣好了,那图案不是『蝶恋花』吗?”
雪笙的脸颊蓦地红了起来。现在的凌芮凰和两年前她见到的那一个凌芮凰有些不一样,两年前的他态度比较冷漠,现在的他却始终挂着温柔的笑容,而这样的笑容几乎融化她的思绪,让她无法思考。
“还有一点点没绣完,所以……不能给你……”她不知道自己的声音是不是也在颤抖。
“如果只是一点点,我可以等你绣完。”
他支颐凝望着她,脸上带着温柔而坚定的微笑。
雪笙呆愕着,心跳有些急促,脑中一片空白。
她不懂凌芮凰究竟是无心还是有意,一个男子怎么能这样不明不白地向一个女子要荷包?她和他毕竟只见过一面而已。
“王爷不是禁止你们到这里来吗?你不应该再来的。”
她匆忙把荷包收进藤筐里,站起身准备离开。
“雪笙,等一等!”凌芮凰情急之下握住了她的臂膀。
雪笙的心口剧烈地一震,脸颊迅速泛起红晕,她本能地想挣脱,但凌芮凰却因为心急而握得更紧。
“好痛,你要捏碎我的手吗?”
她疼得蹙眉,瞋视他一眼。
“对不起,弄伤你了?”
凌芮凰松开手,低声道歉。
雪笙斜瞅他一眼,心跳紊乱得无法控制。
其实,她内心一直暗暗期待能够再见到凌芮凰,但是这次的见面感觉却不太对劲,凌芮凰的目光灼灼,凝视她时彷佛有些火苗在他眼中跳跃着,让她的身体也感觉快要滚烫起来。
“快要日落了,我得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