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辅楼群,是由3座6层高的主楼和两座辅助性建筑构成。
最引人注目的应当是图书馆门前巨大的赤裸的沉思者仿造雕像,在学校的中央广场上显得坚定又孤独。
李尧借着手电的光大致打量了那座雕像,感叹说:
“我们系的学生都说,B大的沉思者仿得好。可惜我现在看不见全貌,一定很美吧。”
赵朴来B大时间短,对这里并不熟悉,季铭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反倒是王中英,回应李尧说:“裸男挺高的,我记得在图书馆3楼看书时,窗户正对着人像的肩头。”
“当初雕像的造价很高,仿制得应该比较用心。”季铭补充道。
李尧听了,小声说了一句:“真不愧是姓季啊。”
由于就在赵朴身边,所以这声嘟囔没有逃过他的耳朵,他心里想:
李尧和季铭,私下会不会很熟?虽然4人暂时组队,但是只有王中英尚可以算是自己的熟人,亲疏远近,必要时是需要划分的。
赵朴心里转过念头,最终也只是问:“季铭,在你看来,哪栋楼比较安全?”
季铭思索了片刻,说道:“跟我来。”打头带他们进入了其中一座主楼。
这栋主楼叫做“格物楼”,紧挨着图书馆,里面主要是理工科的实验室,大多锁着门。
季铭说:“我在学校一年以来,没有听说这栋楼发生过奇怪的事,再加上B大相关专业学生少,很多实验室是空闲封存的,即使白天上课也很少有人来。每层有一个小值班室,挂普通门锁,用于暂时的休整非常安全。”
或许正是因为季铭所说的那样,这栋教辅楼的实验室在平时的教学活动中几乎用不到,因此B大不予重视,尽管外观与近几年翻修或新建的其他建筑相差无几,但是内部设施却简陋而陈旧。
走廊是普通石灰粉刷的墙,墙面接近地面大约一米五开始,往下覆盖有那种老式的绿漆。
窗子附近,因为阳光时常照射,所以颜色略浅;而潮湿的地方,漆面和石灰面龟裂爆开,墙皮或是整块或是碎屑地斑驳脱落,露出里面发黄发灰的水印来。
他们来到一楼尽头的值班室,见那门上果然挂了一把细细的锁头,季铭正要动作,赵朴却说:
“我们去2楼的值班室,从外面看2楼的值班室窗户没有安装防盗,万一遇到危险被人堵住还可以跳窗逃走。”
其实,大概率来讲,是没什么活人来堵路;不过小心驶得万年船,即使是作为一种防患于未然的临时念想,众人心里也能安慰许多。
于是四个人又转移到2楼去,季铭拿出从宿舍里搞到的铲子,用铲柄作为撬棍,上下活动了一会儿,酷着脸伸手使劲一拽,锁子就这样被拽开了。
进了值班室,几人紧绷的神经略微放松了下来,李尧一屁股箕坐在地下发懒贪闲,看了看时间,说:“现在21:43,我们可以休息休息。”
“还是尽快做事,不要懈怠。你以为仍然在度假吗?”季铭有些不高兴。
李尧吐了吐舌头,知道是自己的状态没有调整过来,讪讪一笑,不再接话了。
赵朴从门口踱步入屋,里里外外、上下左右地查看室内的格局摆件。
这个值班室可谓“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14平米大小的空间,一副木制桌椅分出来里外两区。外间靠墙摆了一张横排沙发,沙发对面是一个展览柜,柜里挂了几件学生们遗失的雨伞、校园卡、笔记本等。
里间是一张单人床,床上的被褥半新不旧,被褥靠着墙摞在床头,正对着的床尾与对墙还有一个过道,过道右面是一台饮水机。王中英凑近去看上面的饮用水桶,发现它已经空了,他顺手束起了旁边的窗帘,露出后面窗台上摆着的吊兰来。
赵朴拖过一把椅子,见季铭和王中英一个坐在沙发上,一个倚在桌前,坐下来发话说:“季铭,来说说你知道的诡异传说吧。”
季铭想了想,说:“我只知道3个。”
于是便开始了讲述:
第一个,其实是季铭身边发生的,因而有很深印象。
B大开展了舞蹈培训班,主教拉丁与芭蕾,学校一共提供3个大练习室。练习室就分布在另一栋辅助性建筑的2、3楼。
因为是收费兴趣班,又没有分配学分,所以报名修习的学生很少,3个练习室完全应付得来,学校于是翻新了练习室,固定了各班的场地划分,又增设了储物柜供学生存放舞鞋或者舞服。
季铭的舍友,张齐涛,就叫他三张吧。
三张有一位梦中女神,外表形象属于高冷的类型。自从与女神第一次邂逅以来,三张就把有限的精力投入到无限的对女神的追求中去。
他有钱有闲,脸也长得端正,平日里买口红、送鲜花十分殷勤,那女神虽然端着,但是在三张的长线攻势下,冰山态度也渐渐开始松动。
大一下学期时,三张正苦于因为和女神不同系而没有足够的相处时间,又不知道从哪里打听到女神选修了芭蕾,于是当机立断,换上芭蕾舞鞋就扎进了同一个班。
大概是4月份的时候,三张一天晚上送完女神回来,神色里隐含愁绪。
舍友们都知道他和女神的事,暗暗猜测这副心事重重是不是被发了好人卡的缘故。没想到熄灯后,三张主动聊起自己一天的经历,季铭等人就听说了这样一个说法:
下午去上芭蕾课时,三张十分期待欣赏女神曼妙的舞姿,但在开场曲练习之前,意外却发生了。
女神原本寄存在鞋柜里的芭蕾舞鞋被人动了!
芭蕾舞教学按照惯例分作12个班,每班30人左右,所有学生被分课表、分场地、分进度、分教员地安排到3个老师在不同练习室周一到周五所带的课程里去。
三张和女神属于中级班,上课时间固定在每周一上午3-4节课,基本是该练习室每个星期最早上课的一批。
以前上完课,学生们都把自己的私人物品规规矩矩放在储物柜,接下来一个星期,没有人去动。下次上课时来取用,上节课关柜之前什么样,开柜就是什么样,一丝一毫都错不了。
可是现在。
现在两只鞋凌乱的丢在柜子里,十分破旧,右脚的鞋尖甚至磨破了,看起来仿佛有人穿上芭蕾舞鞋跳了很长时间的舞,由于不合脚而留下了痕迹。
学芭蕾的大多是女生,女生最爱说话,见到这幅景象便围在一起讨论,这个一言,那个一语。
有说是旁人记错了柜子,错穿了女神的鞋练习导致;有说是女神自己没留意,上次用完没有放好……这样七嘴八舌、叽叽喳喳乱讲了一通就各自散去不再关注了。
三张耳闻目睹,却在心里记挂了起来,他倒不是紧张别的事,而是怀疑有痴汉惦记上了自己女神,这样捉弄人来吸引注意开玩笑。
彼时三张对女神追求正到了要紧之处,若是有人截胡,可不是要急死气死恨死吗?
他一整天做事心不在焉,脑子里做着盘算,方才送别女神时,又从她言语之间察觉到一丝慌乱介意,三张更是心疼愤懑不已,因此脸色不好。
三张说过这件事,又发话道:“接下来几天我要去看看,究竟是什么人做这些小把戏。”
舍友们都是些没有耐性的年轻人,心思活泛,听完之后,都十分感兴趣,于是纷纷应和说要同去。
后面几天,三张果然经常夜不归宿,蹲守在练习室看个究竟,一开始宿舍里兄弟还会一起陪去,后来见什么都没有发生,便疑心三张无中生有、小题大做,激情散去,不再感兴趣参与了。
接下来的周日夜里,季铭快要睡着,突然听见“咣咣”砸门声,打开门看,竟然是满头虚汗、脸筋抽搐的三张。
把他让进门来,又见三张似乎遇见什么惊心动魄事情一样不能安寝,在不大的寝室空间里来回走了几圈,才挥了挥手,招呼季铭道:“有件怪事,想和你说说。”
这动静也把其他两个舍友吵醒,这下谁也别睡,几人围坐在一起,倒热水的倒热水,递毛巾的递毛巾,等三张平复下来后详细说一说。
原来他这天又去了芭蕾舞室,由于这么长时间都万事太平,三张也就放松了警惕,再加上下午刚打了一场篮球比赛,又累又乏就渐渐睡了过去。
半夜里,三张是被冻醒的。
……有点冷,他缩了缩肩膀,继而才是听觉苏醒,接收到一段舒缓的旋律。
我是不是听过?
三张隐约记起来了,这是他们上课时经常用的背景音乐。
这音乐声怎么回事?他感觉到了不对劲,眼睛睁开一条细缝悄悄去觑。
睡前静谧黑暗的练习室完全换了一副样貌,顶上的大灯开着,音响也在自己运作,练习室墙上的大镜子里映照出一位美丽的女人。
女人头发扎着一个简单的丸子头,面容五官淡到看不清,她的颈项肩背线条十分优雅舒展,腰腹紧实,双腿修长,比例协调漂亮。
唯一令人感到不适的是她脚下一红一白的芭蕾舞鞋。
右脚的红色舞鞋看起来十分鲜艳,颜色又浓又湿,可以融化作一团般衬得另一只普通的舞鞋都惹眼了起来。
三张确信自己阅女无数的好眼睛从来没有在芭蕾课上看见过这个美人,会不会是其他班上的学生在偷偷练习?难道此前种种就是她在捣鬼?
那个女人还在不停的旋转跳跃,三张在心里犹豫一番,认为一切都是误会,这时候跳出来抓人不小心引来管理人员,闹大了反映给学校,反倒会给自己招来麻烦,何况对方是个美女,不至于威胁他和女神,于是决定默默离开。
他才从地下坐起来,跳舞的女人就停了下来,似乎是早就注意到三张这么一个大活人,她垂着头背对三张,一动不动。
敌不动,我不动,但是这场景下三张不动又不行。
三张于是只好尴尬出声,假意解释:“那个,不好意思,我白天上完课就在这里睡着了,打扰到你了,我马上就走,你继续,继续……”
他一边说一边向门口挪,看见女人的背影动了动,心里不知为何非常紧张。
女人径直走向储物柜,红色的芭蕾舞鞋踩在地板上,留下一串痕迹,当着三张的面弯下腰去,脱下芭蕾舞鞋,打开女神的柜子,把鞋扔了进去。
三张这才注意到整个练习室地板上到处都是她跳舞时右脚流出的血,惨白的灯光打在血迹上好像加了特效,让人头晕目眩。这份血淋淋在深夜里激起了他一身鸡皮疙瘩,三张僵硬地转动眼珠,看向女人。
“……你,”他吞了口口水,结结巴巴道,“这个这个、你你你、你是不是……受伤了,我可,我可以带你去……妈呀!”
女人这时候回头望向三张,似乎是对三张的憨话感到有趣,她脸上模糊的五官晃动了一下,隐约勾出一个微笑。
阴森!邪气!带有满满的恶意。
音乐不知何时已经停了,三张心跳如擂鼓,再也呆不下去,用一生中最快的速度逃了出来。
舍友们听了三张的话,也觉得有些蹊跷,只是血气方刚,又没有亲身经历,因此并不十分害怕。
一个室友说:“或许是你一惊一乍,哪里有那么多诡异的事,人家夜里跳舞伤到脚,你也能吓到这样。”
三张摇摇头,捂着被子,把脸埋进去吸了口气才说:“你是不知道那个练习室有多大,正常人哪里能流那么多血还能笑出来?更何况、更何况……”
更何况,又是放音乐又是跳舞,深夜里闹出这样大的动静没有人管,真当学校的巡卫酒囊饭袋、又聋又瞎吗?
他一副心有余悸的样子,只恨自己没有再跑快些。
因为那晚上奇遇影响,三张本来就对女神没有以前上心;加上那位端着女神样子却不小心人设崩塌,三张又做腻歪了舔狗,再也不能从追求里寻出趣味和兴致,就不再搭理关注她了。
到了学期末,学校挂网公示了一起教学事故处理,说是大二某女生在期终考核里伤到右脚,伤情严重,暂办休学。
公示里除了对相关教职员工、后勤器材管理人员进行处罚外,又告诫学生重视安全防范,运动有理有度。
三张不经意瞥见通知,唏嘘不已,原来受伤休学的正是昔日的女神,如今的陌路人。
季铭讲到这里,听见李尧问:“这是我们要找的诡奇传说吗?万一是三张为了找个理由告别舔狗事业,故意夸大了怎么办?”
季铭摇摇头说:“三张不是胡吹海说的人,那天晚上,我看他样子,是真的被吓坏了。”
季铭平时板着脸,又冷又酷,说起这话,看起来十分令人信服。
略一思忱,赵朴作出判断,从小行李箱里拿出仅有的两瓶水,递给季铭和王中英一人一瓶,追问道,“芭蕾舞女的事情我们了解了,还有两个是讲什么的?”
四人今天晚上已经出过几身冷汗,口干舌燥十分疲累,季铭灌下一大口后,把瓶子扔到李尧怀里,扒拉了一下自己的寸头接着说道:
“还有两个,是学校每届都传的事,一个是说以前没有晚自习的时候,有个女生晚上在校园里失踪了。另一个是发生在图书馆,有人借阅图书时在书页里发现半根小指。”
“没有后续吗?”
季铭皱着眉摇摇头。
王中英倒是补充道:“失踪的女生我听我哥也说过,据说后来被巡视的保安找到了,可惜被发现时就已经身亡多日。”
李尧诧异:“找到了?在哪里找到的?”
“中央广场,就是我们刚才经过的地方。”王中英回答道。
“都没有报警吗?这么大的事!”这可不是一双奇怪的舞鞋那么简单,出现残肢甚至命案了,难道就没有jc查过?
季铭肯定道:“没有听说过jc参与的事。”
看来你们学校从前就不对劲,李尧心里想,没准这个破游戏早就存在了。
赵朴权衡一番:芭蕾舞女的传说有季铭保证,真实性可能更大,而且三个传说里,这是唯一没有对经历的人带来实际伤害的传说,看来也比较安全。
他考虑好后,对其他三个人说:“休息一下,我们今晚不如先去看看芭蕾舞女?”
李、季、王三人都没有提出异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