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年代末,还在那个农村经常还停电的年代,却有着我们不一样的童年生活。在一个风雪交加的黑夜里,脚下是一片白茫茫,天上飘着鹅毛大雪,一对身穿单薄衣服的夫妻艰难的向蜿蜒在前方的公路走去。
女人穿着一件红色的风衣,脚下是粉色的水鞋,寒风飒飒地吹过,她只觉得耳朵和脸像刀割一样疼。男人身穿一件黑色的夹克,脚下是女人手工做的松紧鞋,他的背上背着一个只有5个月大的女婴,女婴的脸色苍白,不哭不闹地把头歪在男人的背上。女人不时用手去触摸女婴的额头,再摸摸自己的额头,对男人说:“我们得快一点了,小宝的头很烫,好像是又发高烧了。”说着他们在雪地加快了步伐向着黑夜走去。在那个医疗不完善的年代村里是没有医院的,有的只是土医生,所以因为生病而没有及时进行医治而死去的婴儿和老年人特别多。
缺乏药品的土医生李果娃对这个已经生病10多天的婴儿没有办法,只好写信让在县城的表哥医生张小泉对这个女婴进行医治,所以男人和女人是是背着女婴连夜赶往县。在张小泉的救治下,婴儿才渐渐有了好转。这个婴儿的名字叫刘实心,婴儿的父亲叫刘常州。
刘常州是一个可怜人,出生于上世纪60年代,在母亲生了三个儿子都连续夭折以后,年近40的母亲才生下这个宝贝儿子。有父亲母亲的关爱,无疑刘常州的童年是幸福的。命运第一次和刘常州开玩笑是在刘常州十五岁时,那天他如往常一样回到家发现每天都要去帮别人盖房子的父亲病倒了,在那个医疗水平落后的年代,短短一个月的时间父亲去世了。大姐二姐前些年已经出嫁,现在家里面就只剩下刘常州和裹小脚的妈妈相依为命。刘常州在学校里成绩优异,深受老师和同学的喜爱,转眼小学五年级结束,小考后刘常州考上了初中。读了几天书后,刘常州背着书包回家,到家却发现大门紧锁,刘常州询问了邻居大妈并开开心心地去四堆坟地里找母亲了。
天上下着蒙蒙细雨,雾蒙蒙的看不清路,刘常州小心翼翼地过了小桥,老远就发现裹着小脚头戴着三角帕穿着蓝色衣服的母亲背着一大篮玉米艰难的下着坡,母亲害怕摔倒还专门砍了一根混子捏在手里试探性的走着。看到这一幕,刘常州的眼泪再也止不住了,他大声的叫着妈妈,跑过去接过妈妈背上的花篮背过,心里想的却是:“再见了,我亲爱的老师!再见了,我亲爱的同学们!再见了,我热爱的课本!我不能自私了,我要在家帮助母亲种地,我要辍学。”或许谁也无法知道,此时的刘常州是下了多大的决心才决定离开热爱的学校,他知道从此他的命运将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他的眼泪不仅仅是心疼母亲还是心疼自己!就这样,刘常州再也没有去过学校,有好几次学校的老师来家里试图说服刘常州去上学都背刘常州拒绝了,他再不能摇摆不定了。
刘常州没有去学校以后还是会悄悄看书,他最喜欢的书是路遥的《平凡的世界》,他认为他和少安一样服从命运的安排却又无声的反抗命运。和母亲干完地里的活,刘常州便拿出以前父亲帮别人家盖木房子的工具,他想着想着自己以前看父亲锯木头锯来锯去很有趣,也想自己摸索一下。一来二去,别人家有事会找他,就这样他也成为了一个地地道道的木匠。20几岁由媒人介绍娶了路岭村的王家女儿路雯卉。
我便是刘常州和路雯卉的大女儿刘实心,那个婴儿便是我。我有一个大我两岁的哥哥叫刘宏,爸爸希望哥哥长大以后有宏伟的理想所以取名叫刘宏。哥哥经常用木头搭火车,他对奶奶说:“奶奶,我以后要开大车去拉煤来给你烧火,这样你就不冷了。”逗得满屋子的人哈哈笑。爸爸用木桩给我和哥哥一人做了一个小板凳,哥哥的高一点,我的矮一点,每次我和哥哥吵架我就把他的小凳子扔在水沟里,他也把我的扔到水沟里,我光着脚跑下水沟去“救”我亲爱的小板凳。哥哥和他的小伙伴们一起玩的时候,我也喜欢凑热闹,而哥哥总会说让我回去别跟着他们满山跑,其实哥哥不知道我是因为想保护他而不是为了玩。哥哥从小身体就不好,像猴一样黑黑瘦瘦的,在他的朋友中显得很小,有时候和朋友打架也不还手,有一次哥哥和堂哥在玩玻璃球,哥哥总赢,堂哥生气了,正当哥哥被堂哥快踢到的时候我随手捡了一个石头扔过去刚好砸到堂哥的额头上,瞬间献血直流。从那以后,哥哥更不愿意带我玩了,因此我被迫参与了堂姐夕娇的砍柴队伍。
夕娇姐姐是一个勇敢的人,因为作为她家兄妹三人的老大,有着很不一样的责任感和使命感。她的爸爸常常十天半个月见不到人影,回家也是晚出早归,即晚上出去打麻将赌博清晨回家睡觉,从不关心夕娇姐姐们和芳芝婶婶,也不参与家里的劳动,可以说在夕娇姐姐和夕阳姐姐的眼里,叔叔只是一个同住一个屋檐的陌生人,所以森五叔叔在我的印象里是一个存在感极低的人。家里大大小小的事,零零碎碎的开支全是芳芝婶婶一个人在承担着,姐姐们成长所需费用书费学费生活费。森五叔叔除了赌博也常常喝酒,一喝多回家就打芳芝婶婶,在我的记忆里除了芳芝婶婶和夕娇姐姐的哭声就是森五叔叔大声呵斥或者摔东西的声音。那时候我在想,为什么芳芝婶婶不离婚而要长期忍受这些,慢慢长大一些我明白了,人总不可能为自己而活,农村有太多的身不由己。当然不同的人有不同的看法,也许是上一辈的人思想就是这样,宁愿牺牲自己的人生也要保护孩子的天真。
2001年,妹妹刘实意出生。妈妈的身体每况愈下,医疗水平的落后和家里贫穷砸锅卖铁也没有换回妈妈的生命,在我六岁的时候妈妈离世了。妈妈已经被病魔折磨了太久,六岁的我并没有感到难过与悲伤,只是隐隐觉得心里有个地方变得空落落的,似乎再也没有替代的东西可以填补上,原来我的童年在那时候就结束了!后来想想,不管当时我做了什么事或者我没有做的事,一切都会变成遗憾,我遗憾那时医疗为什么没有救下妈妈,也遗憾妈妈不再陪着我长大。
凡事都若偶然的凑巧,结果却又宿命的必然。17年后的今天,每当我见到和妈妈背影很像的人,我的心总是一下就被击得粉碎。小时候妈妈笑着和我说话的慈祥,因为我扫了地妈妈夸勤劳勇敢,妈妈生着病在落日余晖里杵着棍子走在我身后的温暖,妈妈背着我走山路去外婆家妈妈头发的芬香……太少太模糊的记忆在悲伤时却显得那么长。我一遍一遍重温妈妈的脸庞,我害怕来日方长而我的记忆永远消散,多么希望妈妈可以再一次进入我的梦乡。如果最后那天我能多看看妈妈的脸而不是因为不习惯因为家里太多人一个人悄悄跑出门?如果妈妈下葬那天多一点悲伤,妈妈是不是就会常常进入我的梦?如果妈妈生病时多牵牵妈妈得手而不是嫌弃妈妈走得慢?如果妈妈还活着,我的人生会是怎样?有太多的如果,可是真的没有如果。终究是我生来福薄,幸福离我太遥远。为了再看见妈妈的脸我奢侈地希望妈妈可以多几次进入我的梦乡,但那也成了永久的奢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