咪咪并不赞成我跟罗莎混在一起,说罗莎是班里功课最差的一个,来美国五年多了,连张文凭还没混到。你帮她打工会有什么出路?
我说我像个打工赚几个小钱的人吗?我当然有长久的打算。
咪咪问我是什么意思。我没做声,心中却想着怎么找机会把罗莎的生意盘过来。
观察了一阵子之后,我发觉罗莎做生意跟她读书一样不动脑筋。做女人生意其实是很好赚的,不管年纪老少,爱美的心思人人有之,总是以为身上叮叮咚咚挂满饰件就是美,这方面女人的进化落后了一些,原始社会的人就是把什么石头骨头都穿起来挂在身上。另外,女人的占有欲都很强,喜欢的东西非弄到手不可;不喜欢的东西也要弄到手,特别是别人有了的话,从慈禧太后到花五美元买银环的墨西哥小姑娘都一样。拿准了女人的心意就等于掌握了印钞票的机器。
但第一罗莎懒得进货,每个礼拜放在桌面上的就是那些陈年老东西,买的人看看没什么新意也就都走了;第二罗莎不会迎合顾客心理,人家挑选首饰时就呆呆地站在一边,嘴巴像被封条贴住似的,而一句“这个手镯好像是专门为你造的”就可以使犹豫不决的顾客把钱包掏出来;第三是帐目混乱,手上有多少货自己心中都没个底,卖得俏的货跟卖不出去的货混在一起,又占地方又占金钱。
最主要的,是她的心思根本不在生意上,有次她和我聊天时说从吴海来美国是希望能赚大钱,想不到来了之后这么辛苦。有时想想,还是盘掉生意回吴海过早上饮茶,下午逛百货公司,晚上泡夜总会的日子好。只是舍不下皮特。
我问她生意要卖多少钱?罗莎说一万,包括存货。
我心中盘算了一下,没做声。
我手上不要说一万,连一千美元都拿不出来。不过我有把握拿下罗莎的生意,而且会做得比她好一百倍,只要给我一个机会。
一天皮特邀我出去喝酒。在盖瑞大道的尽头,有一座临海的大房子,楼上是餐厅,底下有个叫海崖屋的酒吧。从大玻璃窗望出去可以看到太平洋的滔滔白浪,一大群海鸟盘旋在礁石间,酒吧中间有个石头的大壁炉里火光熊熊,满室生春,一个大屏幕电视在播放美式足球比赛。
坐定之后,女招待送来酒单,来美国这还是第一次上酒吧。皮特问我喝什么?我盯着琳琅满目的酒单说喝跟你一样的吧。皮特说他可是喝纯伏特加,四十六度的酒精啊。我说没问题,我曾在乡下人的婚宴上喝过六十度的土烧酒。酒上来了,斟在圆锥型的高脚杯里,晶莹透明。举杯喝了一口,冰得凉凉的酒液从喉头滑下去,胸腹间顿时像有团火炙一样。
“好酒”我赞道,一口喝下大半杯。
皮特要我慢慢喝,我说在国内喝酒都是这样的。皮特说还有问题要谈呢,喝醉了我就得送你回家了。我说这点酒怎么会醉?你有什么问题就谈吧。
皮特把玩着酒杯却顾左右而言他,先是谈美国的足球,又谈女人。足球我不懂,关于女人的品味我们又不一样。不过我知道,皮特叫我出来并不是光喝酒谈女人,我耐心地等着他开口。
喝第二杯时,皮特不经意地提到,他以前在美国海军陆战队当过两年兵,走过许多国家和地区,曾站在金门海峡遥望过中国。“许多年之前的事了。”皮特喝了口酒,感叹道:“那时想着可能会打仗,也许会死在离家很远的地方,如今却想跟中国人做生意,人生真是难以预料。”
我问他打算做什么生意?皮特鬼鬼祟祟左右望了一下,凑过身来压低声音:“我在海军陆战队里干的是枪械专业,退伍之后也一直干这个。”
皮特说,现在美国市场有一单热门货——AK-47半自动步枪,这种枪机械结构简单,不需要太多的保养,弹舱容量又很大,用制式子弹,打起来不容易卡壳,枪膛进水也没有关系。缺点就是准确性差了点,不过一梭子四十发子弹打出去,准确性并不是那么重要。最主要的是这种枪价格便宜,需求量很大。目前市场上的AK-47一般都是通过第三国走私来的,因为美国进口法规定半自动步枪是攻击性武器,不容许进口,其实只要在出厂前把枪膛里的连续进弹的弹簧拆掉,就符合海关的条例可以进口了,到时候再把弹簧装回去,很容易。
我问道:“谁买你的货,美国军队吗?”
皮特喝了口伏特加,摇了摇头:“美国军队有他们自己的制式武器,像M-16步枪。一般说来,美国陆军的政策是尽量不打近战,常规武器在军事采购单上占的比例很小。另外,美国也不会采用潜在交战对手的装备。”
我说我想不出除了美国军队这个大主顾,谁还会来买这种既不能吃又不能用的货。
皮特说要的人多了,在美国有些民间组织,因为有自己的准军事组织,所以一买就是几百枝,还有贩毒的集团也是大主顾。另外各地大大小小的帮派组织,地狱天使等都是买家。“还有,”他示意我向吧台望去:“你看酒吧上摆满了一瓶瓶美酒,酒保满面笑容,非常可能在柜台底下就放着一把上满子弹的AK-47。现款进出的生意容易遭抢,AK-47是很有威吓阻力的一个防御手段。”
我说:“像这种酒吧是做正经生意的,私藏武器不犯法吗?”
皮特撇了撇嘴:“犯法?你在家里装个水龙头都可能犯法,一个蒙面人冲进来,大口径手枪指着你的头,有几个人愿意束手就擒的?在做好公民而脑袋开花和保护自己而吃上官司之间,我看大部分人都选择后者。再说,抢劫者知道你有可能动用一把每秒钟射击十六发子弹的冲锋枪,他在进门之前会好好的想一想。”
我沉默不语。皮特这家伙做的不是普通生意,军火买卖可是刀口舔血的勾当,没有黑社会背景是吃不了这碗饭的。如果我不问青红皂白,跟着蹚这滩浑水。他们美国人犯了法,关上个两三年就假释出来了,照样过他的日子,而我却陪不起,有个三长两短,吃官司不说,还会被遣送出境,犯得着吗?另外,今天只是我第二次见他,根本就不了解这个人,也不知道他可靠不可靠……
皮特好像看出我的心思,点上一支烟,说:“做这种买卖只要懂得在法律的空隙中游走,还是很安全的。而且利润不错,几百块人民币一枝的批发价,在这儿可以卖八百美元,我的几个同行都是做一笔可以吃上好几年的。其实我并不要你参与,你所需要做的是在国内帮我找个关系,具体的事情我自己和他们谈,事成之后我付你百分之五的利润,那应该是个五位数了。”
我心动了一下,五位数的美元,对一个身无分文的人来说,是个极大的诱惑,而且我并不用做什么冒险的事,只是在国内帮他找个关系,这点我还是能玩儿得转的。我喝干杯中的剩酒,对皮特说:“听起来不错,我要想一想,打几个电话,过两天给你回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