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跟华祖国谈了皮特希望早日达成谈判的事。
华祖国沉默了一下,道:“问题还是在胖局长那儿,他手中掌握着最后审批权,他不点头,小陆子他们不敢和皮特敲定的。”
我说:“我们不可能几个月地泡在这儿的,能不能想办法在胖局长那儿活动一下?”
华祖国摇头道:“这家伙不是我们一条线的人,我们是同一个进修班出来的,他是靠裙带关系上去的,总是提防我们一着。他老头子可能近期要退下来,他更紧张了。”
“塞个大红包行不行?”
华祖国想了一下说:“不好,太显眼了,这小子说不定当面笑嘻嘻地收下,一转身捅到纪委去,大家面上都不好看,偷鸡不着反蚀把米。”
我着急道:“那没办法了吗?”
华祖国问我:“你会不会打麻将?”
我说以前打过,好久没碰了。华祖国说胖局长是个麻将迷,我来安排一场麻将,你装着输点给他,他瞎子吃馄饨心理有数,放到桌面上也抓不住任何把柄。
“那他赢了钱还照样卡着你怎么办?”
“没有任何事可以百分之一百保险,他收了红包一样可以不办事,这办法至少不会出问题。”
我跟皮特说了华祖国的安排,皮特说有这必要吗?我说非常必要,打麻将是消除你把他转倒的后遗症。
皮特说早知道这么多麻烦就不做这笔生意了。
我说你祖父的精神到哪里去了?做生意哪有这么容易的?皮特最后下了决心,说好吧,就当多住两个礼拜的酒店。
华祖国打电话来说就订在今天晚上。在饭店吃完饭后,一行人来到希尔顿我的房间,陆凯歌从车后厢里提了一张可折叠的麻将桌,李黎帮我们倒茶送水,胖局长把他带来的麻将从盒子里倒出来,说让我们开开眼界,这可不是副普通的麻将,袁世凯的遗物,也算是古董了。看看这牌面是象牙的,牌背则是湘妃竹的,摸摸这手感,简直跟摸女人没什么两样,温香软玉的。
李黎红着脸抗议地说:“局长,您喝醉了……”
众人大笑,华祖国道:“局长是指摸他自己的老婆,温香软玉有什么不可以?李黎你多心了。”
胖局长挥挥手说:“麻将桌上就讲究个百无禁忌,否则叫什么放松。男人上了牌桌和上了酒桌差不多,什么话都会讲出来。”他指了指在一旁的皮特:“你在这儿我们也拘束,还是跟这个美国鬼子到隔壁房间去练英语吧。”
皮特和李黎走后,我们摸东南西北定座位。胖局长摸到东风,先挑了方位,我摸到西风,照例说应该坐胖局长对面,华祖国却把我安排在北风的位置,他自己坐在胖局长的对面,陆凯歌则坐在我的对面。
我明白华祖国是要我送牌给胖局长吃,本来就是送钱来的嘛,坐哪个位置无所谓。
我好久没打麻将了,上来有点生疏,不过既然是送钱来的,我打得很轻松,牌一摸到手里不经大脑就打出去了,人家一副大牌等在那儿,我一点都不紧张,该放炮就放炮,该吃该碰一点都不怵,大大咧咧的一副大头的样子,你们谁的刀快就来吧。
奇怪,两个钟头一过,我的钱不但没有送出去多少,牌桌上反而是三输一赢的局面,我面前都是一叠叠一百元的人民币,胖局长嘀咕道:“碰上高手了。”
陆凯歌本来就是陪客,打的都是守牌,输得最多倒是华祖国。我看得出他非常想趁这个机会也小赢一把,但牌运很涩,明明听了副大牌,随手出了张牌却冲了别人。胖局长听了牌,他在自己的牌里左挑右挑,结果偏偏挑了张冲牌。弄得我想送钱的机会都没有,陆凯歌只会摇头,胖局长打哈哈道:“华祖国你今天手怎么这么臭!情场得意赌场失意,是不是泡上哪个妞了。”陆凯歌眼看华祖国的脸一点点变黑,就打圆场道:“换位置,换位置,重新再来过。”
休息一下换了位置坐下,本来是胖局长、陆凯歌、华祖国和我,现在变成我、陆凯歌、胖局长、华祖国。我知道华祖国坐我的位置想占点好风水,码了牌之后华祖国一门心思地想做几副大牌翻本,可惜今晚他的手气实在太烂,换了位置也没见什么起色。
半夜两点时有副牌我到现在还记得。华祖国碰了三口,面前放下的都是条子,胖局长是做万子清一色,我手上牌不成气候,反正有条子,万子都打出去,希望华祖国和胖局长能碰了去。出了一张条子华祖国又是一碰,听牌了。
这可是副大牌,面前放下的全是条子碰对,他手上剩下最后一张牌,如果他自摸的话,清碰加上大吊车,一千块的底翻两翻就是三千块,自摸的话九千块,今晚他输掉的钱一半回来了。
胖局长嘴里嘀咕道:“就差临门一脚了?我摸到条子成全你。”
华祖国嘴硬道:“我才不稀罕你成全,隔手自摸一个给你看看。”
胖局长顺手打出一张八条说:“我就不相信你不胡,过了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
华祖国陷入沉思,台面上一张八条也没有,小陆子在旁边说:“是的话就胡掉算了,换换手气再说。”我也觉得华祖国到口的肉不应该放过。
华祖国想了一阵,把手一挥:“抛你一把,这副是应该我自摸的牌。”
胖局长卷起袖子:“好。我就喜欢你这个彪劲儿,男人嘛,赢就要赢个大满贯,输也要输个底精光。不就是几张纸做的钞票吗?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打牌要的就是那口气。”
一轮过去,看来胖局长也听牌了,华祖国紧张了,我看到他夹烟的手指微微地在抖。我摸进一张五万,打出去之后看看胖局长没什么动静,接下来是陆凯歌摸牌,他打了一张筒子。胖局长摸牌之后华祖国也摸进一张五万,顺手一扔。胖局长大叫一声:“胡了。”接着把手中清一色的牌面翻开在桌面上。
华祖国的眼睛像要冒出火来:“刚才天农的五万你不胡,现在来胡我的?”
胖局长笑嘻嘻道:“天农出五万时我还差口气,结果轮到我摸时进了一张四万,你马上撞到枪口上。”
华祖国气呼呼地翻开杠上的暗牌,一看连续两张八条。气得他把手中那一张八条狠命往桌上一拍:“刚才我真应该胡了你的。”
胖局长一面收钱一面说:“我说你啊你,打牌跟政治差不多,该断不断,其累无穷。你在仕途上长袖善舞,出手不凡,怎么一到牌桌上就忘得干干净净呢。那张八条你绝对应该胡的啊!”
我说:“局长,现在才两点钟,离天亮还有四个钟头呢,鹿死谁手还不知道呢。”
胖局长大嘴一咧:“没问题,有本事冲着我来吧。本局长都兜着呐。”
乘上洗手间时我悄悄地跟华祖国说:“放开打,输了的算是我的,皮特那儿报销。”华祖国的脸色才好看点,虽然他嘴上什么也没说。
到天亮时一结算,我赢了两万多块,胖局长赢了一万七千多,小陆子不输不赢,就华祖国输了近四万块钱。到希尔顿楼下咖啡厅坐下时才想起李黎被我们忘了个精光。赶紧打电话到皮特房间,结果就李黎一个人下来,说皮特跟大家打个招呼,他就不奉陪了。
我们八只眼睛盯住李黎,她被看得不自然起来:“我脸上长花了?”
胖局长一面喝咖啡一面说:“李黎啊,开洋荤了吧,美国鬼子的功夫怎么样?”
李黎脸一红:“局长,你是领导,怎么可以乱说……”
华祖国知道陆凯歌一直对李黎有意思,看到他们两个的尴尬表情,说:“老庞,这就是你的不对了,李黎还是一个黄花姑娘,她去陪皮特先生也是为了工作,你作为领导这样讲影响不好……”
胖局长一脸无辜状:“你们想到哪儿去了?我是问李黎皮特先生的英语口语水平怎么样?昨晚不是我让李黎去跟他练英语的吗?好容易来了一个真正的美国人,不找他练英语还找谁了。”
李黎一副要哭出来的样子:“皮特先生和我聊到十一点多就进里屋休息了,我硬撑着看电视等你们,生怕你们有事找我,过了半夜实在吃不消了,就在沙发上打了个盹,接到你们电话就下来了。”
我安慰她道:“局长说了他不是这个意思,来,喝咖啡,要加糖和奶吗?”
胖局长伸了个懒腰:“李黎啊,不要误会,清者自清……嗬,已经八点了?局里九点还有一个会,我必须要去主持,那就先走一步了。”
看着胖局长的身影出门,华祖国狠狠地从牙缝里迸出一句:“这头脏猪,总有一天要他翻在我手心里。”
我数了四万块钱放在华祖国的面前:“祖国,不值得为这种人生气,在座的都是为了把生意做成,兄弟我在这儿先谢了。李黎,你受的委屈我们知道,好在大家都不是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