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对艺术创作的事,只带有短暂的新奇,并无真正意义上的兴趣,所以他来到槐树底下看黄小真二人作画,更像是路过的人,停下来看了一下热闹,之后便又自顾去忙自己的农活了。
至于蓝月盈与黄小真之间,谁的绘画水平更强,他完全没有想要知道的欲望。
对他这样朴实无华的农人来说,活了快一辈子,基本上都把精力放在了如何养活自己和家人身上。
因此,他心中唯一所看重的,是自己每年按时令种下的庄稼,最后收成好不好,够不够自己一家人生活的。
像绘画、音乐、文学等这类有助于个人精神熏陶的事情,他年幼时连书都没读过,自然不可能懂,也不会有任何兴趣。
“把你的速写本借我一下,我想再看一看你的画法。”
槐树底下,蓝月盈在结束掉自己的绘画后,站起身活动了一下筋骨,随即便又让比她更早结束绘画的黄小真,把自己的速写本交出来。
黄小真听到蓝月盈的要求,当然没什么好吝啬的,便从双肩包里又取出速写本,递给了后者。
“你的画法可真难学,一不小心,我又画的过于复杂了。”
蓝月盈的最后一幅写生作品,特意尝试了一下黄小真的画法,结果变成了四不像,既不像她自己熟悉的风格,也不大像黄小真的风格。
当然,这幅画最后出来的效果,还是相当有水平的,并不算是一件很差的作品,毕竟她自身的绘画底子,足够强劲与厚实。
“你没有必要学习我的画法,画你自己擅长的风格就好了。”
“为什么?可我觉得你的画法,看起来很干净整洁。”
然而,黄小真听到她这么说,却没有解释真正的原因,因为他可不想后者听了他的解释后,对设计行业萌生出什么兴趣。
她还是更适合去做陶艺设计这样的手工职业,有足够的创造空间,日子也可以过得很文艺、潇洒、以及自由。
虽说在烧窑时,难免要通宵达旦,但比起做室内设计,总归是要好太多了。
要知道,一名刚刚步入社会、且什么都不懂的设计界新人,在之后几年中,加班加点几乎是家常便饭,很容易就把一个天生丽质、且模样端正的年轻姑娘,给熬成满脸憔悴的黄脸婆。
“因为我的画法很粗犷,而你本身的画法是细腻型的,那何必强行去改变自己的风格,画自己不擅长的?”
蓝月盈闻言后,目不转睛地盯了他几秒钟,之后才点了点头道:“你说得也有道理。”
“行了,时间不早了,赶紧收拾一下行李,我们得撤了,从这里走回镇上最少也要一个小时,可别赶不上最后一班回县城的城乡巴士,不然我们就得露宿街头了。”
黄小真看了眼时间,发现已是下午四点钟,按和Y县各个乡镇城乡巴士的车次时间,最后一班是下午六点钟,所以他们现在往镇里赶,时间上刚刚好。
“我们走之前,要不要去和老人家打个招呼?”
“嗯,招呼肯定要打的,不然太没礼貌了,我去跟他说吧,你赶紧收拾东西。”
“行,那你去吧。”
蓝月盈对此没有异议,继续埋头收拾着自己的行礼。
……
“老人家,今天时间不早了,我们也画得差不多了,这就得回县里了,谢谢你邀请我们吃午饭、喝茶。”
正在菜畦里摘茄子的老人听到黄小真这么说,当即停下了手头上的工作,然后一边走向后者,一边回道:“你这后生又说这些客气话,一顿午饭而已,算得了什么?
而且说到底,应该是我这个老头子沾了你的光才是,你啊,帮我把家务活都给干完了。”
而不等黄小真谦虚几句,老人便又继续道:“现在时间确实是不早了,那我就不留你们吃晚饭了,免得你们赶不上回县里的车。
不过从我们村走回镇上,路程上却是不短,这样吧,我用船送你们到码头,这样既能节省你们的时间,也省得你们再走一次冤枉路。”
黄小真闻言,正要开口拒绝,不料老人便又朝他摆了摆手,抢过话茬道:“我知道你这后生肯定又想拒绝我的好意,但这事我说了算,就这么定了。
老实说,你们今天能来我这里画画,我很高兴啊,毕竟家里面好久都没来过人了,等你们什么时候有空了,记得再来这里玩,到时还在我家吃饭。”
老人说这些话时,明明用的是十分爽朗而欢快的语气,但黄小真却从中感觉到了一份浓浓的落寞与伤感。
因为他很心知肚明,老人一个人长期地生活在这里,真的是太孤独了。
“好的,老人家,如果下次再来这里,我一定再到你家吃饭。”
黄小真知道,老人需要的其实是陪伴,哪怕只是与他们之间这种不过萍水相逢的短暂接触,当即应承了下来。
……
装着柴油机的改装版小渔船,行驶的速度并不算快,但乘坐在上面的黄小真,却觉得它如火箭般在飞速穿梭。
他回头静静凝望着那个他才待了大半天的村子,不知不觉间,那六栋房子已是逐渐隐没在了满眼碧绿的刺杉林中。
而等到他真的回过神来时,他们更是已经到达了水电站不远处的码头。
“行了,我就只能送你们到这里了,你们只要顺着码头外边那条下山道,笔直下去就是镇上了,另外,我给你们分别装了两条鱼,你们带回去给家里人也尝尝鲜吧。”
老人在码头上与黄小真二人临别之际,又送了他们两袋分别用塑料袋装好的鲢鱼,随即也不等他们俩开口拒绝,便已是操控着渔船,直接往回退了。
“你们记得有空时,一定再来村里玩啊,到时还在我家吃饭。”
老人一边操控着船桨,使渔船不断往后退,一边朝黄小真二人说话,而等到话音落下后,已是完全调转过了船头。
随之,伫立在码头上的黄小真二人,只能就这么静静地注视着老人孤独的背影与其船只,朝原来的方向徐徐远去,直至彻底消失了在彼此的视野当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