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老师看着几乎没有门把手高的小姑娘,问她为什么没回家,沈梦昔说明了情况,她赶紧起身给她倒了大半缸子热水,想了想又帮她端回教室,对齐老爷子笑着说:“大爷,不如您老到我办公室歇着吧!”
回教室的路上,她听齐宝珠说爷爷已经83岁,真是吓了一跳。
“不去了,小宋老师,等你们上课了我就走。”齐老爷子坚持不去老师办公室,在他心目中,天地君亲师,教书先生是神圣的,即便是经历了那十年,他依然这样认为。
宋老师还得管那个尿裤子精,知道他们自己买了面包,又客气了几句就回办公室了。
老师一走,沈梦昔从怀里掏出两个面包,两根火腿肠。
“哟,这是啥?”齐老爷子一边用手闷子拍打孙女的裤腿和棉鞋,一边问。
“这叫火腿肠。”
齐老爷子把孙女的棉鞋放到教室的炉子边上,看看火腿肠,不知道怎么打开包装,就装作若无其事地放下火腿肠,“火腿我倒是知道,火腿肠还是头回见呢!”
沈梦昔找到包装边缘的裂口,轻轻撕开,递给齐老爷子。齐老爷子欣慰地接过问道:“那一块钱不够用吧?”
沈梦昔哪里知道面包和火腿肠如今的价格,她把面包也打开,递给齐老爷子,说:“就差了一丁点,今天算我请爷爷吃饭吧!”
“好!今天算我孙女请客!”齐老爷子十分开心,他发现,只要心中祝福,事情真的就会成功。孙女如今不爱哭了,胆子也大了,兴许真就是自己祝福和祈祷的功劳。忍不住开口说:“我珠珠最厉害,啥啥都行!”
沈梦昔哈哈大笑,清脆的笑声回荡在整间教室。
祖孙两人坐在课桌边,吃完面包火腿肠,喝着热水,老爷子到教室的炉子边,又添了些柴禾进去,叮嘱道:“记住啊珠珠,下课不能乱跑,离炉子远点躲着,咱宁可冷一点,也不能给烫坏了!”
“嗯!”
“有没有小子欺负你,给你起外号?”终于还是忍不住问了,上学期就有那淘气孩子,给宝珠起外号,叫她笨猪,把宝珠气得大哭,都不愿意上哄孩子班了。
“没有。”沈梦昔摇头,从兜里拿出张亮给的那块糖,“看,这是我同桌给我的。”
老爷子看看孙女脸色,这才放下心来。
“珠珠你说,”齐老爷子犹豫好久,又问孙女,“你说,和越南这仗,咱能赢不?”
“能啊!”沈梦昔斩钉截铁。
“那你大哥......”
“他立三等功了!”沈梦昔想都没想,蒙骗齐老爷子。
“真的啊!”齐老爷子双眼放光,完全没有考虑七岁的孩子怎么明白三等功是什么。
“比珍珠还真!”
齐老爷子哈哈大笑,“我珠珠说的都对!”
吃完饭,鞋面那点潮气也烘干了,齐老爷子要给孙女穿鞋,沈梦昔老脸一红,坚持自己穿。她把面包和火腿肠的包装都收了起来,用一张废纸包起,装作扔到教室后面,实则扔到武陵空间。
又用三把椅子搭了个“床”,让齐老爷子躺下休息,沈梦昔也躺在了她和张亮的椅子上,每把椅子上都有鸡毛垫子,躺着还算舒服。齐老爷子感受到孙女的孝心,心里美滋滋的。
外面的雪还在下,已经有离家近的学生,带了扫帚和铁锹,主动扫出一条教学楼到学校大门的小路,街面上也有单位出动扫雪。
祖孙俩小憩片刻,就都起身了。沈梦昔踩着椅子,趴在窗台上看着外面的大雪,估计下午育红班的学生大都不会来上学了。
一个八九岁的男孩两手推着一把比他高出一大截的铁锹,在雪地上跑着,又在雪地上打了几个滚儿,还把脸埋进雪里印个脸印,最后居然去舔铁锹上的雪,一点点小心翼翼靠近铁锹头,终于把舌头沾到锹头上了,急得直哈气,半天才把舌头扯回来,那孩子往雪地里吐了口唾沫,大概是出血了。一转头,看到趴窗台的沈梦昔,有些羞恼,拖着铁锹跑开了。
“这孩子虎的,明知道沾舌头,还非得舔!”齐老爷子评价说。
沈梦昔呵呵地笑,小孩子在某个年龄段就是爱做这样的事情。
操场上来了一台吉普车,开到教学楼门前,齐有恒从车上下来。
原来,齐有恒中午赶回家,发现父亲和女儿都没回来,就知道父亲去接宝珠了。
他急忙从仓房里找出爬犁,鲁秀芝又给垫上一条褥子。出门刚拐了个弯儿,就遇到县委司机小张,他开车送县委领导回家刚刚返回,小张主动要去帮着接齐老爷子,齐有恒感激不已,把爬犁扔到路边老尚家,跟车就去了一小学。
宋老师认出小张的吉普车,对齐有恒一家更加客气。
齐有恒连连对宋老师道谢,“今天这一老一小,可没少给老师添麻烦!你看,这么大雪,能不能接孩子一起回去?”
宋老师笑容可掬地看着一身警服的齐科长,“行!当然行!下午宝珠就不用来了!”
齐有恒连连道谢,又推了一把女儿,“珠珠,还不跟宋老师说再见!”
“宋老师再见!”沈梦昔乖乖听话,免得再被搡一下。
她上了吉普车,坐在司机小张后面,齐老爷子坐她旁边,齐有恒本想让父亲坐副驾驶,因为领导都是坐副驾驶的。无奈齐老爷子坚决拒绝,他只好扶他坐到后排。齐老爷子上了车,不许儿子关门,而是把鞋子带进来的雪,趁着没化掉,踢了出去,又把双脚伸到车外,用力对磕,把鞋子上的雪都磕掉,又用手闷子狠狠拍打绑腿和鞋上的雪,务求一点儿雪都不带到人家的车上。
沈梦昔有些汗颜,她也打开车门,如法炮制。
小张连忙说:“大爷快别客气!宝珠快关门,别冻感冒了!”
齐有恒又看了一眼女儿,沈梦昔不待他开口,抢先说:“谢谢小张叔叔!”关了车门。
小张笑着说:“哎呦哟,宝珠可真有礼貌啊!”
齐有恒满意地看看女儿,替父亲关好车门,自己坐到副驾驶座位上。
小张按了一下车喇叭,学生们都嘻嘻哈哈让开了路。
沈梦昔刚才就注意到齐老爷子的鞋子并没有湿,一分析就知道,他上午根本就没回家,一定是躲在哪里看着她。
大概,是怕她哭。
——因为齐宝珠的的确确就是个哭巴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