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姑齐慧善夫妇是带着未婚的一子一女回来的,已婚的长子卢爱国去了他的岳母家。
齐慧善,四十八岁,一张圆脸,慈眉善目,一笑眼角是细密的皱纹。四姑父是木匠,话不多,让喝酒就喝,从不耍赖。二表哥卢爱民21岁,表姐卢爱勤18岁,长得都像四姑,和和气气的,饭后还主动到厨房帮忙干活。
晚上,这两家子都住下了,初三一早,四姑一家回了县城,回娘家的也都陆续回来了,但齐宝满一家却没回县,继续住下来,李志新一看就是个气管炎,一声不吭,媳妇儿说啥就是啥。
初四下午,齐有恒一家要回县了,初五一早要上班,齐宝满一家也一起回去。
结果,沈梦昔又被齐老爷子扣下了!
齐老爷子怕孙女坐自行车遭罪,就让齐有德赶着马车送他们回去,齐宝满带着三个儿子也坐了上去,还把一台自行车也放了上去。齐老爷子不满地说:“下来!别把我的马累着了!”
齐宝满不干了,“爷,你太偏心眼了!我还是不是你大孙女啊!”
齐保平跳下马车,扶过李志新的车把,“大姐夫,我骑车驮你。”那老马确实老了,他也有些舍不得。
李志新压了压车后轮,嘟囔说:“车气不太足了。”
“撒气儿了吗?前天咋来的?”齐保平也去压了压,“还行。”
“前天驮着俩小的,没那么沉!”李志新说。
“老大!把马牵回马棚去!宝珠留下,你们都滚蛋!不到十五不许回来!”齐老爷子不由分说,一把抱起沈梦昔,回屋了。
齐有德看看女婿,又看看女儿,“咋来的,咋回去吧!”说完松开缰绳把马牵回去了。
几个人讪讪地下了爬犁,齐宝满更是跺脚,“我爷不心疼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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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五放炮吃饺子。
仓房里都是现成的食物,做饭的时候,热一热就行,齐周氏也终于有了歇气的功夫。
初七人日子吃面条,齐周氏的手擀面简直绝了,配上鸡肉蘑菇的卤子,沈梦昔吃了满满一碗,虽然是小碗,但是齐老爷子十分欣慰,“会吃饭了!”
中午太阳好的时候,沈梦昔也出去玩,但不被允许去江边,因为那里风太大。
沈梦昔帽子、口罩、手套全副武装,在齐卫家的陪伴下,绕着村子走上一圈,村子不大,只有四五十家,每一家都离得不近,大大的院子,大大的菜园子。老齐家的房子是前年新盖的,大砖房十分气派,算是全村头一份儿了。
有的人家一看就是过日子的,杖子夹得板正,柴垛码得整齐,院子扫得干净,房前挂着成串的红辣椒和玉米,墙根儿码着几颗冻白菜都干干净净的。
有的人家明显不行,房子墙皮斑驳,杖子歪斜,大门口的雪也不清扫,窗子破了胡乱用板子钉上的。
高下立见。
路过村西老贾家,这家大院儿干干净净,大门开着,齐卫家叫了一声“不好!”,就见门内窜出一条大黄狗,狂吠着追过来。齐卫家吓得腿都软了,紧紧抓住老姑的手,“快跑老姑!我殿后!”
沈梦昔没有慌,扔出小半个馒头,那狗儿摇着尾巴一口接住,吧唧两下嘴,还想要。
“没了!”沈梦昔摊开两手。
那狗儿歪了一下脑袋,张嘴哈着气,白气蒸腾,哈喇子嘀嗒下来。
齐卫家声音带了哭腔,“咱快跑吧,老姑!老贾家的狗贼厉害!”
“不能跑,越跑它越追。”沈梦昔沉声说。
黄狗一步步凑过来,在她小腿上闻闻,鼻子发出响声,沈梦昔伸手摸摸它的脑门,那狗吓得往后跳了一下。
沈梦昔笑了。
那狗个头很大,比沈梦昔矮不了多少。
沈梦昔又拿出一块小蛋糕,放在棉手套上,狗儿禁不住诱惑,摇着尾巴又凑上来,沈梦昔摸摸它的脑门,“好狗儿!”
黄狗大概狗生中没有被如此抚摸,十分享受,喉咙发出哼哼唧唧的声音。
沈梦昔摸够了,“下回给你带好吃的,我走了!”
黄狗站了两秒,扭着屁股,一路跟着沈梦昔回了老齐家。
贾家院子里,一个老头把着杖子,笑呵呵地看着,“这小丫头,有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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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宵节,齐家人欢聚一堂,除了齐有方一家回了青峰林场,其余能到的都到了。
齐有恒夫妇从进门起,就面色僵硬,鲁秀芝眼睛微红,低着头不看人,一头扎进厨房就不出来了。
齐周氏在厨房拉着妯娌问:“秀芝你咋了,老四欺负你了?告诉咱爹揍他!”
鲁秀芝摇头,眼泪甩了出来。
齐周氏吓了一跳:“咋的?真干仗了?”
鲁秀芝蹲下来,借着烧火,悄悄抹眼泪,“大嫂,你别问了,大过节的。”
齐周氏一笑,“行,那我不问了。”
晚餐摆了三桌,炕上加了个小炕桌,最小的几个孩子被安排过去,菜式和大桌一样丰盛,只是菜码小了。今晚的主食是元宵,蒸的、煮的、炸的都有。
沈梦昔一样吃了一个,又吃了一些青菜。抬头看着齐有恒的面色,又看看鲁秀芝,觉得肯定有事。
天黑了,院子里的冰灯都点起来了,老齐家的地势高,全村尽收眼底,红彤彤、亮堂堂一片。
齐保良张罗着,让小辈儿的表演节目,开了个家庭版的元宵联欢会。
居然唱歌跳舞的都有,齐老爷子端坐在炕桌后面,认真地看孙男娣女表演,就连齐有德都高唱了一首《东方红》。
齐宝满唱了《莫愁啊莫愁》,大家都夸她学歌快,热烈鼓掌。
齐保安和齐保康模仿陈佩斯、朱时茂表演了小品《吃面条》,居然一句台词都不差。
“哈哈!”齐保良指着他们笑,“臭小子,这几天没少看电视吧!”
齐有恒推脱抽烟多了,嗓子不舒服,没有唱歌,鲁秀芝更是躲在厨房忙着不肯进来,连节目都没看。
齐宝满十岁的小儿子李刚,在地上胡乱打了一套拳,口中嘿哈有声。——这是《霍元甲》看多了。
齐保昌的媳妇王红梅在县文化馆上班,她拉了一段手风琴《难忘今宵》。被沈梦昔暗中评定为质量最高的节目。
无论长幼,几乎每人都表演了节目,背一首诗,出个谜语都算节目,重在参与。
到沈梦昔时,她从衣兜里拿出手绢,摊开来,左手竖起食指,给大家看了看,将手绢盖到手上,又给大家看了一圈,然后对着手绢一吹气,揭开手绢,俨然变成两根竖起的手指,大家先是愣怔了一下,然后哈哈大笑,齐老爷子更是笑得一口茶喷出来,咳嗽了半天。
沈梦昔一本正经地叠起手绢,装到衣兜里,“表演完了。”
“珠珠表演的最好,获得一等奖!”齐有德笑着大声总结。
“好!”众人都同意。
“啥玩意儿啊!”齐保安不服气地嘟囔,为什么妹妹几秒钟的表演,就胜过自己苦练多日的小品?他倍感不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