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年,沈梦昔陆续招募培养了近千护卫,分散养在各个庄子中,长安报馆用人最多,撒到全国各地。给了玉儿和鹿儿各一百人作为陪嫁,带去了夫家。简儿也有一百,出门游历只带了十人。胤儿本就指挥近三百人,婚后彻底交给他了。
如今留在长安公主府的,还是五百护卫。
胤儿在李隆基走后不久,过来求见。
沈梦昔一幅工笔画,才起了稿,又停下来。
“阿娘,今日三郎不来,明日儿子也会想去找他了!”胤儿一进门先将清风请了出去,急吼吼地说。
“是吗。”沈梦昔心想,难道不是应该先与阿娘商量一下,再去找三郎吗?这毕竟是她的公主府。胤儿要在公主府住满两年,再开衙建府,按说长子应该一直与母亲住在一起,但胤儿已是郡王,她觉得适当让他们束缚两年,就可以了,男儿的翅膀不该被绑缚。只是,她忽然体会到武后面对李贤的感觉,——有个各方面出色的儿子,他会很快逃脱你的掌控,甚至反控。
“皇后母女和上官婕妤把持朝政,陛下被挟制,她们已对阿娘和相王起了杀心,最好的防守就是进攻,阿娘,我们必须联合三郎了!”
胤儿分析得完全正确,沈梦昔缓慢点头,“胤儿觉得,是否所有皇帝都会对阿娘生出忌惮之心?”
胤儿一愣,陷入思考,“怕是肯定的了。“
“无妨,你与三郎商量一下,有了具体方案再和阿娘说。”
“喏!”胤儿行礼离去。
******
安乐公主号称唐朝第一美人,她出生在父母流放房州的途中,没有婴儿襁褓,只得用旧衣裹了,因而得了乳名裹儿。幼时,过得几乎是和普通百姓一样的日子,回到洛阳后,武帝十分喜爱这个好看的孙女,亲赐安乐郡主封号,常常带在身边。
安乐自小被父母宠溺,稍大又受祖母影响,喜欢独断专行,且野心十足。平日生活更是骄奢淫逸,为所欲为。常常自己写好了诏书,遮挡着字迹,捉着李显的手,撒着娇,嬉笑间就盖了御印。
都说太平公主喜欢大兴土木,生活奢靡,与安乐公主相比,沈梦昔觉得自己简直就是小儿科。安乐公主的府邸,模仿皇宫的规模,极尽奢华,甚至在精巧程度上超过了皇宫。
她公开卖官鬻爵,拉拢人心,权倾朝野。
强夺民田开凿大湖,花费巨资铸造百宝香炉,仅仅是百鸟裙,就有两百条,裙子的颜色令人眼花缭乱,走动之下,裙子的颜色不断变换,美轮美奂。
又在皇宫中设置坊市,开设金店、酒肆、米粮铺等,由宫女太监扮成商人,李显、韦后、安乐公主及上官婕妤扮成顾客,还要几次讨价还价,一言不合还会打起来,需请武侯来评理。又命官员、宫女拔河比赛,文官孱弱者,摔倒在地,狼狈不堪,帝后则抚掌大笑。
一旦权力达到顶峰,金钱实现绝对自由,人,如果没有坚定的信念和目标,往往就会失去目标,无所顾忌,放纵自己。
或者说,很多人,究其一生,都没有觉醒真正的自我,不知自己为什么活着,也没有想过享乐恣意之外,还应该注重一下灵魂的滋养。沈梦昔放眼看去,这一时期,只充满权力和欲望,竟似无一人拥有灵魂。
安乐公主与武承嗣之子武延秀私通,无人不知,李显只好下旨赐婚,婚后半年,安乐公主生下一个儿子。
长安的风气极其败坏,许多贵女纷纷效仿皇室,豪放无忌,甚于武周时期。
但凡变革时期,都会有风气转变,比如民国初期,国人接受新思想的第一举措就是纷纷离婚,女性骤然获得解放,行为大胆得让人瞠目结舌。八十年代国门初开,国人思想转变更是迅速,从保守到开放,似乎只是一夜之间,翻天覆地。
只要不干涉到她的生活,沈梦昔是不对这些行为置喙的,历史有它自己的脚步,世人有他自己的命运,能在随波逐流中,坚持自己,已是不易。
皇室厮杀中,她不怪罪谁,也不同情谁,甚至从未想过挽救李显,真正的救赎要靠自己。
但如今,已经被逼到悬崖边。
她去信让简儿速回长安,各处护卫也秘密调回部署。
景龙二年的上元节过后不久,传出李显驾崩的消息,沈梦昔立刻换好服饰进宫。她并不知道李显具体死亡时间,书店关于唐朝的书籍也是有限,只是没想到这么快。
赶到皇宫,里面乱作一团,韦后和安乐正在哭泣,见了沈梦昔来,免她行礼,像是辩解般说道:“三郎晚膳后只说胃口疼,烦躁不安,忽然就倒下了,一句话都没留!”韦后哭得倒有几分真情实意。
沈梦昔到御榻边,伸手掀开盖着脸的黄绸布。
李显脸色煞白,嘴唇紫红,并不像是中毒死亡,倒像是死于心脏病。李显四肢瘦,肚子大,高血脂高血压是跑不了的。李家皇帝,遗传风疾的很多,具体表现就是高血压,高血脂和中风。李世民半生被风疾困扰,活到五十一岁,高宗晚年视物模糊,靠服用丹药和御医定期放血来减缓病情,也不过活到五十六岁。
“太医院怎么说?”沈梦昔沉声问。
“姑母,御医说阿爹是心疾发作。”安乐有些不满沈梦昔近乎质问的语气,抢着说道。
安乐公主眼皮浮肿,悲伤之情也不似有假。沈梦昔劝了几句节哀,自己也流下了眼泪。
举国哀悼之后,韦后执掌朝政,没有立太子,似乎真的有意向立安乐为皇太女。重用韦氏子弟统领禁军,崔瑾被解兵权,调往魏州,长安所有兵权几乎都被韦氏一手掌控。
这日,胤儿夫妇一起来请安,胤儿喜形于色,“阿娘,丹娘有身孕了,阿娘要做祖母了!”
“真的吗,几个月了?”沈梦昔忍住把脉的冲动,“找御医看了吗?”
“看过了,医正说是快两个月了。”
“好好好,你要照顾好丹儿。”沈梦昔笑得很开心,又对儿媳说:“丹儿要保证心情愉快,生男生女都是我们家的宝贝!”
崔十娘子起身笑着行礼,“是,阿娘!”
沈梦昔暗暗可惜自己一手产科技术毫无施展空间,心中忍不住暗戳戳想着,若是儿媳难产,自己是否要给她来个剖腹产呢。
胤儿转了话题,“阿娘,过几日,安乐公主长子六岁生辰,丹娘就别去了。”他看着母亲的眼睛。
沈梦昔当即同意,“当然,丹儿今日起,哪也不许去,就在家里。”
三日后,沈梦昔坐着马车,去往皇宫。皇后特意为外孙生辰,在宫中举办盛宴,遍请王公大臣,皇亲国戚。
这次宴会,韦氏族亲占据大半,犹胜当年武氏,沈梦昔垂下眼皮,端坐不动。
庭中有舞姬起舞,席间也嘈杂混乱,人人都喜笑颜开,一派人间极乐。除去一进门的请安行礼,再无人与沈梦昔交流,沈梦昔数度起伏,早已不在乎这样的孤立于尴尬,只静静端坐,看着众人百态。
许久,韦后才牵着一个男童走进来,男童长得天庭饱满,极为好看,像是观音座下的仙童,这就是安乐与武崇训的长子。众人连忙行礼,沈梦昔抬头看那韦后,李显死后,她更加美艳,脸上闪着志得意满的光芒,傲视一切。成功果然是最好的化妆品。
沈梦昔看着那个小孩,心中生出不忍。
安乐公主和武延秀随后也一同出来,今日安乐公主穿了一件百鸟裙,裙裾有鸟儿振翅欲飞,随着脚步移动,裙裾翻飞,鸟儿也似活了一样。走到韦后身前,烛光更加明亮,裙子的颜色也由浅粉色变成玫红色,闪闪发光。
一时间,惊叹声四起,安乐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