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美茹冷冷地看着韩兵,“韩兵!这就是你想看到的对吗?”
韩兵哑口无言。
“是!我秦美茹,家里穷,妹妹也多!我妈不讲理,我爸不管事,我爷瘫痪了!我家就是这样!但我纠缠过谁吗?有吗?我有自知之明,也有尊严,我努力工作,争取一点错都不出!现在我和谁都不说话了,你们怎么还是骂我?”说到最后秦美茹声音哽咽,那群小子渐渐息了吵闹,窃窃私语,“哭了,那女的哭了。”
“韩兵,我求你,以后你就当不认识我,行吗?”
韩兵颓丧地垂下手,垂下头,“是,我缠着你不对,我妈也不该打你,对不起。”说完推开人群,跨上自行车,飞快地骑走了。
李巧凤嘶声喊着:“韩兵!你个小王八羔子!你又走!你给我回来!”
秦家二门打开,跑出三个小姑娘,哭喊着扑过来,抱住秦美茹大腿哭了起来,秦家门口哭声一片。
刁凤琴还待要跟李巧凤一较高下,一眼看到齐保健骑着邮政绿的自行车回家了。不知为何,她对齐保健就是有种惧意,没敢再撒泼。
沈梦昔把大门打开,齐保健推进了自行车,只扭头扫了人群一眼,“珠珠别看了。”就进屋了。
韩建福也一同回家来,刚才看到儿子没命地骑着自行车,喊了一嗓子,也没理他,这会儿又看到一身狼藉的媳妇,也看到秦家母女的情形,心中明了一切,大吼一声:“滚回家去!”李巧凤撅着嘴,嘟嘟囔囔地一边拍打衣裳,一边回了家。
那边刁凤琴从地上爬起来,蹦起来一把薅住秦美茹的头发,“丢人的玩意儿,回家跟你算账!”
秦美茹抱住头发,屈膝倒退着,又痛又羞,忍不住哭起来,声音里充满了绝望。
三个最小的妹妹看大姐挨打,哭得更加凄厉。
鲁秀芝看着可怜,急急地喊了句:“别别别!”
“用你在那儿显大眼儿装好人!你真想管就带回家管去!”刁凤琴一回头,横眉立眼。
鲁秀芝顿时哑巴,立刻转身回家。
晚上齐家吃饭的时候,说起这件事,鲁秀芝和齐有恒说:“咋整啊,烦死了,要是能搬家,换个小一点的房子我都愿意!”
“现在都房改了,房子归了个人,想换房可难了,再说人家都知道这邻居难缠,谁跟你换啊!”齐有恒放下筷子,“对了,七月份,我要去省公安干校做干部培训。”
“省公安干校?那不是我二哥他们学校?”齐保平问,最近他埋头苦学,很少说话,沈梦昔发现他的后脑勺已经出现参差白发,还提醒鲁秀芝给他补充营养。
“呵呵,可不就是。他娘的!弄得俺们爷俩成了校友。”齐有恒笑说。
“你都这岁数了,还去学啥啊?”
“省里面专门培训我们这些技术科的,提高专业本领办的培训班,照相录像啊,痕检文检啥的,嗨,说了你们也不懂,要是老二在家他还能懂个一二的!”
“切,谁稀得懂你们那玩意儿啊!白给我都不学!”鲁秀芝不屑地翻个白眼,“那你们培训多长时间,你这边工作咋整啊?”鲁秀芝问。
“大概半年吧,工资照常,到时候你去领就行。科里的工作先让小周兼着了年底就回来,咱也算是科班了,你放心,只有好处。”齐有恒高兴地干了杯中酒,端起饭碗。
“这还没出去,就乐得不行了!”鲁秀芝不高兴地嘀咕。
“哈哈哈,没有没有。
“爸,暑假我想跟你去哈市!”齐保安急切地说。
“爸,我也想去。”沈梦昔也说。
“干什么干什么!你爸是去学习,又不是去玩儿,你们都跟着嘎哈?都给我搁家老实待着!”鲁秀芝一拍筷子,顿时饭桌上再无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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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年二班有两个女同学,也是住在滨江街的。一个是秦家隔壁的葛艳玲,一个是街角尚家的尚静。她们都比沈梦昔大两岁,以前觉得沈梦昔是低年级的小豆包,根本不屑于找她玩,如今成了同班,就经常一起结伴回家了。
尚静是个爱说爱笑的小姑娘,葛艳玲则沉稳得多,她们俩来过齐家一次后,就喜欢上了到她家写作业,因为齐家人口少,家里没有老人,鲁秀芝又是这一片出了名的娇惯女儿,她们都喜欢她家的宽松环境。
下午放学早,齐家一个大人都没有,三人围着齐家的饭桌写作业,有时还放点音乐听,等齐家大人下班回来做饭了,她们不管写没写完都立刻收拾书本回家。
这天,是周三,下午没课,沈梦昔和尚静到葛艳玲家,虽是邻居住着,沈梦昔还是第一次到葛家。
葛老太太坐在后屋炕上,正端着一个大碗吸溜吸溜喝着什么,听到门声,从炕上探出头来,犀利地扫视了一下,放下大碗,露出一个笑脸招呼道:“你俩来了!进屋进屋!”
沈梦昔和尚静并没进去,而是站在门口问了好,说来找葛艳玲,去学校给班级出板报。
“什么板子刨子?丫头片子鼓捣这些玩意儿有个啥用?”葛老太太不赞同地说。
尚静笑了,刚要说话解释,葛艳玲拎着一桶煤末子从前门进来,看到她们有些不自然,“我给耽误了,马上就好。”把煤桶拎到灶前,到后屋门口说:“奶,我下午要去学校出板报,往黑板上画画,老师给的任务,必须完成的。”
“去吧,去吧!”葛老太太十分和蔼。
这时,一个刚会走路、瘦瘦小小的女孩,吧嗒吧嗒赤脚从南屋出来,一头黄毛,戗毛戗刺刚睡醒的样子,扶着门框,揉着眼睛哭哭唧唧地喊:“吃,吃。”
“甜甜别哭,老姑给找吃的,你妈一会儿就来接你了!”葛艳玲立刻过去,抱住侄女。
她在碗橱里翻了半天也没找到适合甜甜吃的东西,甜甜哭得更厉害了,小手张着,身子扑向后屋的方向。
“过来吧!这是闻着味儿了!”葛老太太在后屋说。
葛艳玲犹豫了一下,还是给甜甜穿上鞋子,送到后屋,甜甜扒着炕沿站在地上,也不哭了,仰着下巴热切地看着老太太手里的大碗。老太太拿着一个汤匙,舀起一勺奶粉,喂给孩子,孩子滋滋溜溜地嘬了,舔舔唇上的奶粉,喊得更响:“吃!”
“吃吃,都给你,嘴这个急啊!”葛老太太轻声念叨着。
葛艳玲快速戴好帽子手套,又看了一眼后屋,拉着沈梦昔和尚静就出去了,一出二门就撞见葛艳玲的妈妈从外面挎着菜篮回来,嗔道:“玲子,你慢点啊!再把酱油瓶给打了!怎么毛毛愣愣的!”
转头看到沈梦昔和尚静,就换了笑脸,“哟,宝珠和小静来了!”
“葛婶,我们来找艳玲去学校出板报。”尚静的声音嘎巴脆。
“妈,我们老师布置的,去学校办板报,我一会儿就回来。”葛艳玲接着说。
“去吧。哎?甜甜醒了没?”
“醒了......我奶喂她喝奶粉呢。”
葛艳玲妈妈脸色忽然一变,开门就进去。
二门一开一合间,沈梦昔听到一句葛老太太尖刻的呵斥声:“给你喝的啊!”
尚静诧异地看了沈梦昔一眼,又看看葛艳玲,葛艳玲低下头,迅速关好家门。沈梦昔只做什么都没听见,朝着大门走去,“咱们得快点,要不写不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