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梦昔在太平村直待到正月十五,她宁可忍受齐卫星半夜打把式,也不想和齐有恒夫妇睡一个炕。
每日中午时分她会去贾家遛狗。
贾家那个磕断过门牙的小子,抓着棉帽子出来,企图叫住家里的大黄狗,无奈那大狗并不听话,他一把扣上帽子,气急败坏地就要去踢狗,“你谁家狗?你谁家狗啊?谁叫都跟人走!”大黄狗被踢得嗷嗷直叫,哀哀地躲到沈梦昔身后。
“你牙齿接好了吗?”沈梦昔问。
那小子收住脚,“我听齐卫家说了,是你出主意让我接牙的。”声音缓和了一些,那意思大概就是表示感谢了。
“你叫什么名字?”沈梦昔有一搭无一搭地问,想转移他的注意力。
“我叫贾志国。”
沈梦昔扑哧一声笑了。看过《我爱我家》的都知道,宋丹丹剧中的丈夫就叫贾志国。不过此时还没有该剧还没有影子呢。
“你笑啥?”少年立刻恼羞成怒,不知道自己的名字哪里好笑了。
“我是看到大黄才笑的,我特别喜欢它,能带它出去转一圈吗,一会儿就给送回来!”沈梦昔客气地说。
贾志国竟然有些不好意思,似乎没有预料到沈梦昔会如此客气,变得有些口吃,“能,能,它,它自己能回来。”
沈梦昔又是一笑,“走喽!”吹了一声口哨,大黄撒欢地跟上,沈梦昔前面跑,大黄紧跟紧跟随,不超越也不落后。
贾志国看着自家的狗的汉奸狗腿行径,愤怒中还带点泛酸,咬牙跺脚说:“下回我把狗拴上!”
沈梦昔带着大黄狗,在村里绕了一圈,又到了江边大坝,看到一群小子在江面“滚冰”,当地风俗是人们在元宵节时到冰面上打个滚儿,滚冰即滚病,去意疾病滚蛋了。
晚上人们会带上冰灯,或者几根蜡烛,到冰面掏一个雪窝,将灯或者蜡烛放进去,送出祝福,然后无论男女老幼,都欢快地打几个滚,从坝上远远看去,一片灯火晶莹,人声鼎沸,十分壮观。
这会儿,眼见冰上的小子们已经展开了雪仗,雪块雪粒漫天飞,沈梦昔乐滋滋地看了一会儿,带着大黄回去了。
冰面传来一声唿哨,大黄顿时站住了,它回头看看冰面,又看看沈梦昔,憨厚的狗脸上居然现出一丝为难来,发出呜呜的声音,原地转了两圈。
小子们发出哄笑,取笑贾志国唤不来自家的狗,贾志国又发狠地使劲吹了一声,沈梦昔摸摸大黄的脑袋,“去吧,我在路口等你。”
大黄撒开四蹄朝着冰面跑去,好一顿摇尾巴,贾志国才消气。
“刚才谁说我家狗不听我话的?敢不敢再说一遍?”
“对!敢不敢再说一遍?”贾志新跟着喊,这贾志新就是贾志国的弟弟,他哥上房他就上房,他哥从房上往下跳,他也跟着跳,毫不犹豫。
大家都嘻嘻哈哈,没人接茬。
贾志国满意了,抠下一大块雪块举起来朝着身前一个小子砸去,顿时又是一场混战。
大黄无声无息地跑上大坝,朝着村里跑去。
一个穿着红色大棉袄的小姑娘,蹲在路口,用树枝在雪地上写写画画,大黄跑得尾巴都飘了起来,到跟前一下将那小姑娘拱到雪窝里,她发出了清脆愉快的笑声,扬起雪粒,落了大黄狗一身。
元宵节晚上,已经习惯精心准备节目的齐家人,又是欢聚一堂,送完灯,滚完冰,吃完元宵,举行家庭晚会。
齐保安和齐卫家这对黄金搭档表演的是陈佩斯的最新小品《羊肉串》,他们早早用录音机把电视节目的声音录下来,然后一字一句抄下来,背下来,力求表演一字不差。齐保安在解放天性这方面,十分到位,随时就能放飞自我,甚至超越自我。他还为了这个小品苦练打嘟噜,用家里的床单做了道具,这个节目自然博得最多掌声。
齐保健和沈梦昔合唱一首《射雕英雄传》的“东邪西毒”主题曲《一生有意义》,虽然没有伴奏,但两人用的粤语,一高一矮,一大一小,配合默契,震翻全家人,王红梅被勾起兴致,拿出手风琴来,“再来!”
率先弹起前奏,两人也知机,跟着又唱了一遍,配合得简直天衣无缝!
唱完后,兄妹两人击掌相庆,沈梦昔又上前与二嫂击掌,屋内一片掌声。
齐有恒夫妇坐在房间一角,忧心忡忡看着女儿,又对视一眼。
当晚齐有恒一家人返回县城,沈梦昔睡到半夜,迷迷糊糊感觉额头湿漉漉的有点痒,随手抹了一把,转身又睡。
过了一会儿,又有什么涂抹上来。
“你轻点抹啊!惊醒了她就白费劲了!”一个气声说。
她啪地睁开双眼,房间幽幽有着亮光,只听一个女声惊惧地啊了半声,后半截声音被人捂在嘴里。她的手在被窝里已经握住一把手枪,随时准备翻身而起,这一年多的安逸生活,让她丧失了警觉,居然被人摸上了被窝。
不待起身,只听齐有恒气急败坏地说:“你喊啥!”
沈梦昔闭上眼睛,按兵不动。
“她眼睛一下睁那么老大,瞪得溜圆,吓死我了!”鲁秀芝颤声说。
“行了,你端碗,我来抹!”
亮光恍惚着又凑了过来,烛芯啪的一声,齐有恒手一哆嗦,蜡油滴落在枕头上,发出轻微的一声,齐有恒夫妇大气不敢出,把蜡台放到稍远的炕沿,足足等了五分钟,觉得女儿彻底睡实了,齐有恒用手指轻轻沾了黑狗血,在女儿的额头轻轻涂抹。
鲁秀芝口中念念有词,“这位黄大仙儿,请高抬贵手,放过我的女儿齐宝珠吧。高抬贵手,高抬贵手!宝珠啊,珠珠啊,妈在这儿,回家吧,回家吧!”念到最后,声音哽咽,又不敢哭出声来,齐有恒的手指也轻微地颤抖。
沈梦昔听了,将手枪放回武陵空间。幽幽叹气,一颗泪珠不受控制,从紧闭的眼角滑落。
借着烛光,鲁秀芝发现了那粒泪珠,回头看看丈夫,忍不住捂住嘴巴,将头抵在他胸前哭了起来,“她咋哭了呢,你说,那大仙儿不会真的是咱娘吧!她不会怪咱俩吧!”
齐有恒半天才说:“不是。就算是,咱娘也不会怪咱,老那样对孩子不好,她咋能忍心呢。”说完声音也已哽咽。
沈梦昔不知他们在炕边坐了多久,她倒是放下心来,安心睡到天光大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