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太平村,已是下午三点多,年夜饭已经准备得差不多,
齐老爷子听说秦家的事,唏嘘不已,“妻贤夫祸少,子孝父宽心。他们到老就该后悔了,孝顺还生孝顺子,忤逆还生忤逆儿啊!”
“这一家的年可咋过啊!”齐周氏感慨。
“咋过?也就今年难过,明年人家照样开开心心!”齐保良嗤笑。
“不许胡说八道!”齐周氏制止儿子。
“咱家的孩子都有规矩,我和你妈有福气啊!”轻易不夸奖人的齐老爷子,感慨地又一次夸赞了儿孙。
齐老爷子坐在炕沿边,齐保康给爷爷装了一袋烟,齐老爷子抽了两口,就用手指按熄,“不抽了,熏着孩子。”
“爷少抽烟好。”齐保康接过烟袋。
看看孙子的一身八三式新警服,又摸摸他的臂章,“这是啥字?”
“POLICE,公安的意思。”
“哦。”齐老爷子又问:“你们学校训练苦不苦?哈市好不好?”
“不苦,我们以文化课为主,半军事化管理。哈市很好,比嘉阳好,比伊市好。我三姑一家也都好,他们家分的房子很大,三姑很照顾我,还说想你,等夏天就和三姑父回来看你。”齐保康把烟袋在烟笸箩里放好,小心地让烟袋锅正面朝上,又把烟笸箩端到窗台,离淘气的侄子们远远的。
“光说想我。也不说回来看我,光邮邮包顶个屁用。”齐老爷子嘟囔着,眼睛看向窗外。
从窗子看出去,正看到齐保健在院中,带着几个侄子摆放冰灯,老爷子看了几眼,呼地下了炕,快步走到窗边,鼻子都贴到了玻璃上,急急喊道:“保康!叫你哥进来!”
齐保健大步流星地进来,脚下带进屋一股子白气,仿佛齐天大圣踏着祥云而来。
齐老爷子两眼放光地上下打量着孙子,双手一拍,哈哈大笑。
“爷爷!”
“哈哈,啥时候好的?”
“治了三个多月,这几天算是彻底好利索了,特意没告诉爷,就想给您老个惊喜!”齐保健笑着说,家人也都闻声围过来。
“惊喜!惊喜!”齐老爷子合十对着墙上的领袖像,笑得胡子都颤抖了。
“保健!俩月没见,你腿好了啊!你不说俺们谁都没留意啊!快!快给大哥踢个正步看看!”齐保良赶来,一把抓住兄弟的肩膀,开心得不得了。
齐保健还真的踢了几步正步,乐得齐老爷子合不拢嘴,“好啊好啊,今年开年就有大好事,是好年头啊!”
“在哪儿治的?比北京还厉害?”齐保良蹲下去隔着棉裤按弟弟的腿。
“是个外省来伊市的老中医,让我给碰上了,也多亏战友介绍了。”齐保健含糊地几句带过。
“我就说咱家保健有福气!”齐保良站起来,高兴地拍着弟弟的肩头,“哼,我弟弟这腿一好,让那些人家后悔去吧,你瞅瞅之前给我弟介绍的都是啥人家!哼,听说老秦家还敢往上凑!”
齐周氏给了儿子一巴掌,“别犯虎,少说几句!”
“妈!你又不让我说实话!”齐保良嘟囔道。
“就是实话才不能全说。”齐周氏回了厨房,高兴地对妯娌说:“秀芝,你这下可放心了吧!”
鲁秀芝满脸是笑,“嗯哪!浑身哪儿哪儿都通畅,仓房里招了耗子都不生气!”
哈哈哈,妯娌俩放声大笑。
年夜饭,齐老爷子特意多喝了一杯酒,脸上是收不住的笑,连饭菜都没怎么吃。
今年,齐保健和沈梦昔都在炕桌就座,齐保健也喝了几杯白酒,脸颊酡红,脸上笑眯眯地。沈梦昔理解他的心情,这是失而复得的喜悦。就像她从老妪变为女童,又可以恣意奔跑的心情一样。
齐保健心情极好地捏了捏沈梦昔的脸蛋,沈梦昔不悦地伸手拂开,他又换另一边,沈梦昔脸一板,在他腕上一点,喝道:“葵花点穴手!”
齐保健手上顿时一麻,吃惊地啊了一声,收回了手。
别人以为他们兄妹在玩耍,都看着笑。
齐保安用筷子指着沈梦昔说:“齐宝珠,你那是九阴白骨爪!”大家哈哈大笑。
齐卫星兴奋地大喊:“老姑是梅超风!我是杨康!我也会九阴白骨爪!”然后勾起右手五指,绕着饭桌满地吼吼哈哈追着齐卫家。
齐保良笑着说:“你们还记得不,去年宝珠还拿着我奶留下的银针,非说要给她哥治病,这把我四婶吓得啊!就怕给我弟扎坏了,我四叔还把马大夫找来了,马大夫临走说宝珠是个神童,哈哈,我差点就信了!回家才寻思过味儿来,敢情人家那是说反话呢!哈哈哈!”
齐有恒面上依然带着笑,却不接话,也不看大侄子,慢条斯理吃着菜,举杯和齐有德碰了一下。鲁秀芝也没接话,低头吃菜。
齐老爷子若有所思,看看齐保健,又看看沈梦昔。
沈梦昔见齐保良当着她的面儿,就说这些话,知道他是当她什么都不懂。只瞥了他一眼,继续跟齐保健打闹。
“唉呀妈呀,你们看到宝珠刚才那眼神没有?”孙美凤指着沈梦昔大声说。
“啥眼神啊?”众人都没看到。
“那小眼神!就那么白愣了大哥一眼,特别看不上的那样!”孙美凤模仿着沈梦昔刚才的表情,自己哈哈先笑了,“大哥,我可没别的意思,真就是从宝珠那一眼看出来的。”
齐保国在炕桌上对妻子说:“快管你儿子吧,少说话!”
孙美凤一哽,有些觉得没面子,但还是一把拦住了满地撒欢的齐卫星。
沈梦昔兀自不觉地和齐保健练着葵花点穴手,嘻嘻哈哈。
八六年的春晚,节目模式已逐渐成形,除了请港台艺人之外,还有一处与前三届不同,那就是,多了些军旅题材,或者说直接针对老山前线的歌曲,比如《十五的月亮》,《望星空》,齐家人都听得十分感动,鲁秀芝看得眼泪直流,孙美凤指着董文华说:“这个唱歌的,长得撅撅嘴,像个小豆包似的。”
众人一下子从歌曲稍显哀伤的气氛跳出来,哈哈地笑了。
只有齐保健坐在一边,一直没什么表情,也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