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无下文,年轻人合上档案,面前的老人一动不动。
“您的意思是,涵不是自愿加入万事屋的?”
“不完全是。”林夕尤略微沉吟一下,“涵的档案你可以自己去找,不早了。”说完他拄着拐杖缓缓站起,“这间屋里的档案你想看多久看多久。”
说实话,不是个特别精彩的故事,年轻人巴咂着嘴。但如果从现实的角度上来讲很不可思议,覆盖整座城市的摄像头监控?毫不留下任何痕迹的潜入行动?以及档案最后记载的那部分内容——为什么林夕尤从来不离开江城?
“很简单。”林夕尤看出了年轻人脸上的满脸不解。
“你要怎么证明一个人是人?”
无厘头到十分滑稽的问题,年轻人不知道怎么作答。“你可能看得出来车上我从不坐在前排,无论去哪儿我都带着手套,在车里我能躺着的话绝对不坐着。”林夕尤拄着拐杖向外走去。“你自己想吧。”
甚至这是个连烟灰都不敢弹到地上的人。年轻人正在想什么,桌子上突如其来的多了一串钥匙。金属撞击桌子的声音格外清脆。看上去似乎是房门钥匙——年轻人犹豫着该不该拿起来,屋外的脚步声由近及远,林夕尤不知道去了哪里。
两间房子上着锁,年轻人抓着钥匙朝着其中一间走去。
咔嗒,应声而开。似乎不是骗我的——房间里有一台硕大无比的显示器,旁边还放了十几块显示屏,它们满满当当的占满了整面墙壁,几乎半座城市在这里一览无余。风扇转动散发出来的噪音传到年轻人耳朵里,喧闹不堪。
“小胖子已经死了,不是我杀的。”
老人的话又在耳畔响起,看上去小胖子死了对整个系统而言没有太大的影响。不,年轻人仔细打量每一块显示屏,黑屏的显示屏不在少数。全盛时期或许真的像档案里写的一样可以监控到城市的每一个角落,现在不太可能。
谜团更多了。年轻人赶回档案室,老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回来了。
“所以你信了?”
“是真的……”年轻人的声音有点颤抖。“您真的能监控这个城市的每一个地方?”
“如果我……”林夕尤剧烈的咳嗽了一阵。“愿意的话,他们还能用。”
“您为什么出门连烟灰都要自己带走?”年轻人重新坐回老人面前。“您在家里似乎不是这个样子。”“痕迹。”老人的回答很简单。
“您该不会不是人吧?”年轻人笑了出来。他不知道该做什么表情,只能笑一笑试图缓解房间里的压力。“不是。”老人的回答非常干脆,“你答对了,我不是人。”
那我面前的是什么物种?年轻人的笑容凝固在脸上。“我不是你们认知中的人。”
等一下。年轻人仿佛明白了什么。老人腿脚看上去并无问题,但是几乎从不离开江城,那就有种可能是面前这个人几乎乘坐不了任何交通工具。档案里也从来没有任何有关于地铁等公共交通的描写,似乎林夕尤不管去哪儿不是涵负责接送就是林夕尤自己走着去。白天几乎见不到林夕尤有什么活动,一旦出门,不是半夜就是深夜。
他既然能够监控录像,自然也有剪辑录像上传到服务器覆盖原来录像的能力。年轻人在桌子上划拉着,白天出门并不方便于进行录像编辑,但就算是正常的活动他为什么这么怕被人看见?除非……
“您不会已经死了吧?”年轻人脱口而出。
“越来越近了。”老人欣慰的点点头。“继续。”
那么现在假定林夕尤是个死人。年轻人继续开始沉思。档案里涵的一句话有点意思——我现在叫你那个名字的话你也是一个反应。
“您之前应该有别的名字,但是您应该用了什么办法造成了您名义上的死亡或者至少让所有人觉得您已经是个死人了。所以您几乎从来不在公众场合露面,带着手套是为了防止指纹泄露,烟灰什么的也是同理。”年轻人喃喃自语。
“答对了。”老人鼓了几下掌。“差不多。”
所以这样很多事情就能解释,但——“为什么?”
“你无法责备一个不存在的人。”老人抽了口烟,看着面前大惑不解的年轻人。“如果你无法给予一个人“人”这个物种的身份,你也无法以“人”的道德水平,法律条款去对这个“人”进行约束,因为本质上而言这个人就不是人。同样,这个人也没有义务一定遵守“人”的道德底线和价值观,因为部分意义上来讲,这个人已经无法被判定为“人”。”
如同顺口溜一样的一段话。
“所以我不理解,万事屋存在的意义到底是什么?”年轻人直视面前的老人。“或者说您这么做的意义到底是什么?”
“人不可能实现所有人的愿望。”
“所以您是个有神论者?”
“不,”林夕尤笑了。“我当然是个绝对的无神论者。”
“但您的所作所为和自封为神没有区别。”年轻人略微开始激动起来。“您又是基于什么标准去让人支付报酬的?您的喜好吗?”
“当然不是。”“那您的标准是什么?”
“我没有标准。”林夕尤凝视着面前的烟雾。“以生命作为委托的人,索取等量的报酬;以所爱之物作为委托的人,索取对等的所爱之物;你想要得到什么就必然要失去同等价值的东西。如果一定要说这是标准也行,但我并不一定永远执行。”
“比如说?”
“给你举个例子。”林夕尤并未把眼神从烟雾上挪开。“一个家庭情况相当不富裕的孩子,不知道在哪儿看到钢琴这种东西,许下一个愿望是成为钢琴家,从他家的现实条件的角度上来讲大概率不具备这种可能性,我或许会帮这个孩子实现他的委托,但索取的报酬浮动可能非常大……”一口烟被林夕尤吐到半空中。“我可能只是让他成功了之后给我弹个琴,也不排除等他成名之后我要他砍了自己一只手。但这个不是重点。重点是我为什么找你来。”
老人的目光移到面前的年轻人身上。
“你的委托是希望亲眼见证万事屋的存在。”
“我从没下达过这个委托。”
“但你不能排除你这么想过。”
年轻人沉默了,确实,这对他而言确实不可否认。
“我要求你支付的报酬是继承万事屋。”老人拄着拐杖站了起来。“你想怎么继承随你的便,当然,档案馆的所有档案随你阅读。卧室在二楼,想吃什么自己去厨房。如果你不急着走的话。”
林夕尤出了门,年轻人的目光重新移动到档案柜上。
随便再读一份档案吧,管他是谁的。年轻人走到架子面前,取下其中一份档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