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阳殿内,李橘诚坐在龙塌上,左手手肘落在案几上,支撑着他微微蹙起的眉心。他合着眼,略带恼怒地开了口:“说吧,发生了何事?”
“陛下,您不知道刚刚要不是母后恰巧路过泠月湖,臣妾就要被风叶害死了。这时候,陛下见到的就是茗珠的尸体了。”司城茗珠一边掩面而泣,一边说。
“你说什么?叶儿害你?你可有什么证据?”李橘诚猛地睁开了双眼,他看着司城茗珠,眉头紧锁。
“这两个已经断气的侍卫就是证据。今夜,风叶约我去泠月湖边,说是要与臣妾商议要事,臣妾没有多想,就去了。但臣妾没想到,去了那儿,风叶就说她容不得臣妾,要除掉臣妾。然后,她就欲推臣妾下水。后来,臣妾的呼救引来了这两个正在值班的侍卫。他们为了救臣妾,就死在了风叶的手上。然后,风叶见四下无人,就把臣妾推入了湖里。要不是母后听到臣妾的求救声,臣妾就再也见不到陛下了。呜呜。”
司城茗珠先是愤怒地指着放在地上的两个侍卫的尸首,而后又装作一副十分委屈的样子,抽抽搭搭地说着。
“叶儿,孤问你,是这样吗?”李橘诚严肃地凝望着我的眼睛。
“当然不是,真相恰好相反。是这两个侍卫欲奸污司城茗珠,而我救了她。然后,她就自己跳到湖里了。”我义正辞严地说。
“我自己跳到湖里?你开什么玩笑?我不要命了吗?还有,你说是这两个侍卫欲奸污我,你可有什么人证、物证?或者你让他们两个开口承认也可以。怎么,死无对证了吧?”司城茗珠突然就停止了哭泣,她怒目圆睁地瞪着我。
“我……”一时间,我被司城茗珠怼得十分慌张,手足无措。
“喵呜,喵呜。”
突然,两声甜甜的猫叫传入我的耳朵。我抬头一看,果然是那只橘猫。它安然地卧在朝阳殿的房梁上,静静地注视着我。
奇怪的是,这猫叫似乎只有我能听到,大家依然若无其事。更神奇的是,那猫居然像人一样,向我抛了一个媚眼,然后就对我咧开嘴笑了。
“啊。”突然,那两个已经死去的侍卫居然双双站了起来,伸了一个大懒腰,打了个大哈欠,就像刚刚只是睡了一觉似的。
“这……这怎么可能?”司城茗珠吓得丢了魂似的,面如土色,连连后退。而太后也吓得着实不轻,连连哈气,拍着自己的胸脯。
这时,其中一个侍卫开口了:“陛下,臣有罪。臣今日值班饮了酒,乱了心智,正好看见穿着宫女衣服的月华夫人在臣值班的泠月湖边鬼鬼祟祟地不知道在做什么。我等不认识夫人,只当她是一个小小的宫女,就起了歹心,欲……强暴夫人。可是这时,却被赶来的叶将军打晕。至于后来发生了何事,臣就不知道了。”
“他说的没错。臣等自知有罪,还请陛下重罚。”另一个侍卫也赶紧附和,并跪在了地上。
“好。先将这二人打入天牢,此案就交由大理寺处置,不日听候发落。”李橘诚顿时眉目舒展,他正色道。
这时,那二人就像喝醉酒了一样,突然往后一仰,就倒在了地上,还打起了雷鸣般的呼噜。然后,他们就由侍卫们拖走了。
“司城茗珠,你现在还有什么话要说吗?”李橘诚猛地拍了一下案几,把司城茗珠吓了一跳。
“臣妾……无话可说。”司城茗珠咬了咬自己的嘴唇,低下了她高贵的头。
“好,既然如此。那你给孤解释一下,你为何要陷害叶儿?为何要恩将仇报?又为何要在深夜穿着宫女的衣裳去泠月湖边?”李橘诚愤愤地望着她。
“臣妾不知。”司城茗珠不敢直视李橘诚的眼睛,又垂下了头。
“孤谅你是初犯,又受到了惊吓,孤就不和你计较了。但孤一定要罚你,就罚俸一年,禁足三月吧。”李橘诚慢慢地闭上了眼,他的话字字掷地有声。
“是,臣妾领罪。”司城茗珠依旧低着头,可她的右手却不甘心地紧握成拳。
而我终于舒了一口气,我又抬头看了看房梁,却再也不见那橘猫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大殿上只剩下了我和李橘诚两个人。
“叶儿,我错了。你原谅我,好不好?”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李橘诚就从我的背后,紧紧地抱住了我。
“没错,臣就是一个水性杨花的女人。不知道,陛下何错之有啊?”我一边急着挣脱他的怀抱,一边生气地撇着嘴。可是,我越是挣扎,他就将我裹得越紧。
“我的好叶儿,我的乖叶儿,别生气啦。我知道我的小叶儿明明心里只有我,怎么还装得下别人呢?你说,是不是啊?”
李橘诚将他的下巴贴在我的肩膀上,学着我撇嘴的样子,然后就很开心地爽朗一笑。
“没有。臣的心里什么人都没有,也不愿和任何人再有瓜葛。还请陛下放开臣。”我依旧在他的怀里死死挣扎。
“可要是孤不想放开呢?你又能如何。”李橘诚突然将我的前身转到了他的面前。然后,他就开始捧起我的脸,用力地吻起了我。
他的吻压得我感受到了窒息,而从他鼻子里呼出的热气也进入了我的鼻子里,我感觉到了来自他体内熊熊燃烧的,如岩浆一般不断喷涌而出的热情和血性。
“啊!你居然咬我。”李橘诚用左手抹了抹他不时冒出鲜红血珠的薄唇,不可思议地看着我,像一只受伤的小兽看着自己熟悉却又陌生的主人。
“我说了叫你放开我。可你就是不听。”我看着他的眼睛冷冷的,不带一丝感情。我本欲转身离开,可又被他拉住了手。
“叶儿,你是不是喜欢上别人了?”李橘诚略带悲楚地看着我。
“没错,我和你一样,我也喜欢上别人了。不,不叫喜欢上别人。我从来就没有对你动过心,我只是爱慕虚荣,虚情假意罢了。”
我依旧冷冷地看着他,轻描淡写地说。然后,淡淡地一笑。
“你胡说,你骗我,我不信!叶儿,你听我说,我知道我后宫嫔妃众多,可是她们都是我为了权力,为了天下,迫不得已收的女人。我从未对她们动过心。而你,是我第一眼见到就喜欢的人,是我置于心尖上的唯一一个人。我知道你失忆了,可是我能感觉到你对我的爱从未变过,就像我一样。对不对?”
李橘诚凝望着我的眼睛,渐渐渗出了晶莹的泪珠。
“那要是我告诉陛下,我喜欢上了上唐宁王,司城玉呢?”我一字一顿地说着。
“哈哈,你喜欢司城玉?那我就杀了他!这样,你们就不能在一起了。哈哈,不是吗?”
李橘诚哭着笑了出来,他的眼里却带着狼一样的凶狠。
“那要是司城玉死了,我也为他殉情而死了呢?”我还是如此冷漠地说着。
“不可能。我不会让你死的,我会让你永远都留在我的身边,永远和我在一起,白首不相离。”话一说完,李橘诚就又抱紧了我。
“我乏了,我要走了。”我却无情地推开了他,然后头也不回地走出了朝阳殿。
“叶儿,我一定会娶你的。我要你一辈子都守在我身边,谁都不可以把你带走,谁都不可以……”
李橘诚凝视着我决绝的背影,咬紧了他的牙齿,一字一顿地说。
暮色起,天边的斜阳像是被晚风吹到了被青霭包裹住的山壑,凝滞成了血红的一团。在凉州城的孟府后花园里,一男一女,两个稚童在你追我赶地嬉戏着。
突然,一只紫色的小蝴蝶落在了姐姐的鼻尖。弟弟轻轻地做了一个“嘘”的手势,然后就欲扑住小紫蝶。可没想到,小紫蝶却敏捷又灵巧地躲过了弟弟的袭击,翩翩地飞走了。弟弟只好呆呆地望着飞走的紫蝶,一动不动。
“还愣着干什么啊?鹤然,还不快去追?”
“好,我去抓蝴蝶啦。冲啊。”
姐姐一声令下,弟弟就屁颠屁颠地跟在紫蝶的背后,扑个不停。尽管他也知道他是不可能抓住蝴蝶的。可是这又有什么关系呢?只要姐姐喜欢,他就一定会去做。
“初画,初画。快醒醒。主人来了。”饮香院里,齐妈妈使劲地摇晃着还在梦中的孟初画,终于叫醒了她。
“主人,初画刚刚睡着了。还请主人不要怪罪。”孟初画赶紧穿好了衣裳,对着素屏外的林云树,恭敬地说。
“无妨,你出来吧。”林云树站在素屏外,悠悠地说道。
“是。”孟初画这才从屏风内走了出来,笑容可掬地望着林云树。
“夜已深,你怎么还穿这么少?”林云树取下自己暗红色的披风,轻轻地披在了孟初画的身上。
“谢主人关心。”孟初画笑得愈发灿烂。“不知主人深夜到访,可有要事?”
“李容霄这个人,你可知道?”林云树有意躲闪孟初画热情的目光。他把目光移到了桌上的烛台。
“李容霄,先皇第六子,当今的大凉洛王。本来其实力足以与凉帝,李橘诚所抗衡,是最有望夺嫡的皇子。但他却是一个不喜朝野争斗,只爱纵情市井,逍遥玩乐的纨绔王爷。不知主人,可是想要择他为一枚棋子否?”
孟初画也注意到了林云树躲闪的眼光,故也把自己的目光移到了烛台闪烁的红光之上。
“正有此意。所以我想让你嫁给他,做他的宠妾,深入洛王府,替我和上唐打探情报。”林云树的语气十分坚定,似乎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
“可是……”
“可是什么?”
“可是初画已心有所属,断不能嫁与他人。还望主人成全。”
孟初画如秋水般清澈的眸子开始闪起了朵朵泪花。
“哦?你有了心上人?他是谁?”林云树转过身,微笑地看着孟初画。
“水底月为天上月,心上人乃眼前人。”孟初画含着泪光,含情脉脉地凝望着林云树。
“荒唐。你明知我乃一介黄衣,注定孑然一身,孤独终老。你这又是何苦呢?”林云树的笑容慢慢凝滞,他闭上了眼睛。“不用再言,你和我,绝无可能。”
“可我不介意。我只怕主人会像今天这样赶我走。不管主人心里有没有我,只要初画爱着你,就够了。所以,初画愿意做主人一辈子的人,就像你的影子一样,永远陪在主人的身边。”
孟初画定定地望着林云树。
“呵,可就连我也是别人的影子,你又怎么做我的影子呢?”林云树不再躲闪她的眼睛,而是同样认真地看着她。
“此事已定,我会安排一个机会让你嫁入洛王府的。至于我和你的事,休要再提。”林云树说完话,就迈出了孟初画的房间。
孟初画愤然地取下还残留着林云树体温和味道的披风,把它无情地扔在了地上。可是,她却又马上把它拾起,拍了拍灰,如珍宝似地捧在了她散发着茉莉花香的怀里。
此时,饮香院的楼下,林云树正欲踏上马车。但他却蓦然回首,看了看三楼上那扇还闪着昏黄烛光的窗子。然后,轻叹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