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吃完饭的女人,坐在地上,从落地窗照过来的太阳暖暖的,像是带着温度的薄毯披在身上一样。
白泽的记忆里面寻不到一丝与现在的墨染相似的东西,记忆里面的墨染不太喜欢晒太阳。
两人相处,男人不问,女人不说。
“要出去走走吗?”
墨染神色松动,却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回答才能让男人称心如意。而他,似乎也还是看不懂旁人的心思,还是,这么一味的坚持自我……
他,什么时候才能真心为人考量?
“你想出去?”
莫名的,墨染意识到,要是自己不回答,或者不说些什么来缓和现在的气氛,这男人终究还是不会懂怎么与人沟通。
“我想带你出去走走。”
墨染心中轻笑,原来那句“要出去走走吗?”不是在询问自己的意见,是在通知。
等不到女人的回应,男人已经牵着女人走出了房门。
啊,还是这么我行我素……
“唔!”潮湿的,咸咸的空气让女人下意识捂住了嘴鼻。
这是在海边!
水!不要!不要!!
女人松开男人朝着屋子的方向跑去,一脸惊恐。
“染染!”
白泽上前抱着浑身颤抖的女人,问道:“怎么了?”
不过是出门,怎么会成了这样?
男人的声音像是突然涌现在大脑里的催命符,墨染突然发了疯一样用力推开白泽。
“你是阿泽?你是阿泽!”
“……我是。”
“你不要靠近我!你走开!走开啊!”
女人的脸上除了惶恐不安还有畏惧,是男人从未见过的畏惧,不同以往的慌乱。
“染染,你到底怎么了!”
一脸苍白的女人,不停的后退,嘴巴也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黑色的东西渐渐从墨染身子里面渗透了出来,包裹着失魂落魄的墨染。
这个气息,白泽熟悉。
墨夭从身后抱着墨染,一手捂着墨染的双眼。
“别怕,没事了,没事,我们不去水里面,我们不去。”
她在护着她!
墨染像是得到了安慰一样,紊乱的呼吸在墨夭的安慰下缓和了许多。一会就昏在了墨夭怀里,像是睡着了一样。
“阿泽,好久不见。”
“……你,你是?”
即使知道眼前女人身份,但白泽还是下意识问了出来。
面对白泽的明知故问,墨夭也是十分配合。
“我?”墨夭轻笑,笑靥如花。“我不过是这家伙体内的一点怨念,啊,对了,是你在拿了她的心脏,将她推向万年寒潭的那天,是她魂飞魄散的那天游荡在人世间的一股怨念罢了。”
“怨念?”
白泽看得出来,现在抱着墨染的女人是怨念没错。可是没想到竟然是在那天才生出来的怨念。
她,怨恨着自己吗?
“寒潭太冷了,冷的让人想起就感到无望。知道吗,即使千年过去,即使她对那日的情形忘得一干二净,但留在她灵魂里面,对水的恐惧从未减少半分,阿泽,这些,都是你带给她的。这份恐惧,没人会懂。”
男人目光阴鸷,似乎一点也愿意相信这些说辞。
“她的魂魄早已不再是墨夭,这个你清楚不是吗?”
魂飞魄散的事情,白泽也是后来才知道。重塑魂魄的事情,他也知道。
“墨燊为她重塑了魂魄,将自己的心脏放在了她的身上。有了这样的羁绊,你还要将她强行留在你的身边吗?”
“……”
“为什么不说话呢,阿泽?”墨夭目光柔和,低头为墨染整理着长发。
“墨夭,是不会有怨念这种东西的……”
“是啊,墨山家主何等尊贵,又有饲养神兽圣灵这样的功德在身,自然是不会有怨念这样的东西。不过,在她失去所有灵力的时候,在她将心脏献给你的时候,她也不过是凡人一个,她舍弃了所有的庇护。”
“她,恨我?”
墨夭轻笑出声,无关痛痒的语气让人有种错觉,那些事情好似与她自己无关一样。
“她恨的人,从来都只是她自己。”
墨夭抬头对上男人落寞的眸子,一字一句说得清楚。
“不管你对她的是什么样的情感,在她看来都过去了,即便,她曾经爱你胜过所有。阿泽,现在的墨染就算拥有墨夭所有的记忆,但对于她来说,都是沉重的负担。现在的墨染早已不是你所认识的墨夭,她的魂魄和心脏都存着另一个男人。”
墨夭抱着墨染站起身子,面无表情,一步一步靠近男人。
“你带给她的从来都只有伤害,为此,她付出了生命不是吗?墨燊,墨染是喜欢的,他温柔体贴,为了墨染能付出全部,这样的男人才值得墨染真心相待,不是吗?”
男人凌厉的眸子满是愤怒。
旁人怎样都好,为什么连她的怨念都这样,劝自己放开她?!为什么!!
“是你将她推到了别人身边。”墨夭冷笑,“对了,您是天上地下无所不能的白泽,做什么,从来都只是看您的心情吧,您什么时候真心关心过墨夭那家伙什么时候开心,什么时候难过,什么时候是生不如死。”
“……”
“千年过去,您还真的一点都没变。要不是墨染的出现,您是不会去寻找当年用生命爱过你的墨夭吧?”墨夭转身:“算我多问,不过,这就是事实。”
这些话,要是对一般人来说,无疑是字字诛心,可是墨夭知道,这个男人不会,因为他是白泽,是天上地下最冷酷无情的男人,没有之一。
“放下!”
抱着墨染的墨夭身形一怔,轻笑道:“你这是何必。”
男人接过墨染,女人的脸上挂着还未消去的恐惧和泪痕。
“不要让我在染染身边再见到你。”
“这个警告没用的哦……”
“要不是会伤到染染,我一定会杀了你。”
墨夭一脸无辜:“我可不记得自己做过什么得罪你的事情……”
墨夭捂住嘴,像是这才想到男人是何等专横。劝他离开墨染,就已经触犯逆鳞了。
不过,这男人是真心想要珍惜墨染的吧,要不然也不会对自己说这些,要不是杀了自己会影响墨染,他真的会杀了自己,在自己说出那些话之前。
他考虑了墨染。
有了这个认定,墨夭突然有点开心。
一袭黑衣的墨夭坐在台阶上,左顾右盼像是无聊极了。
“染染,染染……”男人小声呢喃着,双眼泛着泪光。
再次相见,白泽对墨染是恨的。有多恨呢,眼光不经意间瞥到墨染的脖子,白泽的第一反应就是想拧断她的脖子。
白泽知道,自己爱惨了这个女人。
这个负心的女人!
一次次的杀意渐渐地在不知不觉中变成了一次又一次小心翼翼的靠近和戏弄,一切都像是不受控制一样,一切都失控了。
一次一次的强行占有,他是带着报复的心意,带着想要羞辱她的心情。可是,当他在她无意识的时候偶然听到她呢喃着的是自己的名的时候,一切又都偏离了原来的轨道。
“阿泽。”
这个曾经让男人满心欢喜的称呼,竟成了一种魔咒,一种放不开女人的魔咒。
“我喜欢司夜……”
白泽已经记不起来当墨染说这句话的时候,她是什么样的表情,只记得自己非常愤怒,愤怒到想要立刻结束了这个负心的女人的性命!
混蛋!你不是说喜欢我的吗?墨夭,你这个大骗子!
愤怒和嫉妒再次蒙蔽了男人的双眼,内心积攒了千年的恨意,在男人不知不觉间竟全部成了渴望。
“再次,再次爱上我吧,染染,求你了。”
看着她对司夜的担忧和在意,看着两人说说笑笑,白泽知道自己已经在奔溃的边缘了。
“都说,你不是她,你就是她,你就是墨夭!为什么,为什么连你自己都不愿意承认?”
“染染,我错了……”
第一次意识到自己喜欢这个墨山小家主的时候,是什么时候呢?
对了,是她第一次没来找自己的那天,那天,自己等了一夜……
“大人您最近心情好像很好?”
“嗯。”
“大人您是遇上什么人或者什么事情了吗?”红鸢一脸好奇。
“为什么这么说?”
“总觉得大人您亲和了许多。”
“遇上了一个人,一想起她心里面就好像都成了忍不住的欢喜,有时候看着她心会跳的很快,看她离去总是舍不得。”
“大人您这是喜欢上人家了吧?”
“喜欢?”男人只觉得自己的心跳比平时还要快些,脸颊也有些滚烫。
“您这样可不行,一定要跟人家表明心思才行,心里面喜欢的人一定要牢牢抓住,可不能让别人抢先一步捷足先登。”
“表明心思?”
“红鸢帮大人挑选个定情信物可好?大人您觉得那姑娘会喜欢什么?”
“喜欢什么……”男人沉思。
她好像向来喜欢简单,衣食住行也都被安排的妥当,似乎也没见过她对什么特别喜欢,对了,特别喜欢吃甜品糕点。可是,这种东西做定情信物好像也不太妥当,未免有些过于随意了些。
男人突然想起,女人的发髻上好像从未见过东西,总是顶着两个可爱的发髻出现在自己面前。
“家里有块上古灵玉,白矖知道在哪,你去让人做两支发夹送来。”
“做发夹?什么模样的?”
男人提笔,一边想着墨夭的模样,一边笔下已经勾勒了发夹的模样。
男人送红鸢出门,小声催促着。
“快去快回。”
“大人这么着急,可是怕有人抢了人家姑娘的芳心?”
“快去!”
定情,她会接受自己的吧?
这样想着,白泽第一次露出了笑容。而这个笑容却阴差阳错了成了另一个故事的开始。
男人紧紧握着昏迷着的墨染的手,再次陷入回忆。
“与你一同的人,是谁?”
“是司夜,我的好朋友。”
女人明亮的眸子,像是在炫耀一样的笑脸,生生刺痛了男人的眼。她,可曾在别人面前想起自己的时候会是这样的神色?
“你喜欢他?”
“喜欢啊。”
两种不同“喜欢”的一问一答,两人都没有注意到。
白泽紧握双手,怒不可遏。
就在这里,就在两天之前,醉酒的那天,她,明明说喜欢自己,最喜欢的人是自己!这才两日过去,怎么成了这样,竟然用自己最喜欢的笑脸说着喜欢旁人!
墨夭!你真是好样的!
那日后,男人故意躲着不见她,而她确实来找自己的时间越来越长,她,好像没有那么在乎自己了。那时候的白泽,是这样想的。
所以,像是为了报复和试探一样,当红鸢越来越靠近自己的时候,自己并没有推开。
要是能让她难过,该有多好。
墨夭,你会在乎我吗?
你,会因为我而难过吗?
“您真的要让那个可怜的家主替您挡了天劫?”
“替我挡了天劫,也是她的福分……”
看她转身离去的瞬间,听着发夹掉在地上传来破裂的声音,看着精致的发夹上面的裂痕,白泽第一次慌了。
将她强行占有的那天,女人泪流满面,白泽开始懊悔自己的鲁莽。
我这是伤了她吧?她明明求自己了,她说她喜欢那个叫司夜的男人,她说她恨自己……
第一次,天不怕地不怕的男人落荒而逃。
要是能回到过去,你,别再放开我的手了,好吗?你的眼,你的心,只能看我一人,也只能装下我一人,可好?
门外的墨夭,抬头看着无垠的星空,喃喃自语。
“那个时候,怎么没觉得星空这么好看呢?”
是啊,那个时候的两人,两人之间的情感超越了好感,简简单单的相爱了,却在互表心意的这个环节出现了岔子,一切像是停止了,却又朝着另一个方向继续了发展。
男人的猜测和嫉妒吞噬了理智,女人的欢喜被男人的掠夺和占有消磨的失去了踪迹,初遇情感萌芽的两人,像是走上了歪门邪道,扭曲成了鲜血淋淋的局面。
心里的话没有说出口,包括最真实的心意。
他的试探,都成了她眼底的谎言和利用,她的与人为善,也成了他眼底的不忠和背叛。
“这么看来,他俩或许真的不合适呢。”
墨夭喃喃自语。
夜晚的风吹着脸颊,女人惬意的躺在沙滩上舒展着身子,海浪像是专属于夜间的乐章,拍着低沉而又明亮的曲子,女人起身翩翩起舞。
“新起的萌芽,要是没有体贴的关怀和足够的爱意,到头来也不过是一场破败罢。”
女人回头看了一眼漆黑的房子,双手抱胸。
“还是这么不懂得怜香惜玉,真冷。”
她怕黑,他不知道吗?
呵,墨夭冷笑。
她的喜好,她的习惯,他要是能明白就不会成了今天的这局面。
不过,换个角度来看,她,了解他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