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雾蒙蒙的，不再是女人最喜爱的晴空万里。
从昨日起，墨灵就一直呆在墨染身边，不言不语。墨染也不问，因为她知道，即便自己问了，墨灵也不会说些什么，就算是些善意的谎言，墨灵也不会说。
自从知道白泽下山，墨染的心情从未有过现在这样轻松。即便是满是乌云遮日的日子，也能照样坐在廊下欣赏庭中风景。
还真别说，这无花殿的景致确实是美不胜收。
“染染，我们什么时候回家？”
回家？听到这两个字的时候，墨染突然意识到这件事好似被自己已经遗忘了一样。现在山中事情到了这个局面，自己是可以回家了的，可是为什么自己还留在这里？自己是在等什么吗？
墨染摇头，心中苦笑。
究竟是什么原因让自己还留在这里，墨染说不出。
“大人，白矖求见。”
墨灵一脸紧张，慌忙起身。
“她来做什么！”
水心低着头，面色平静，可是因紧张而慌乱无措的手暴露了她此刻的心情，是不安。
“请进来吧。”
“是。”
“染染！”
墨染轻笑：“你要是不想见去里屋等我。”
“不要！”
“那等下可别再任性使小性子了，怎么说也都是客人。”
“好。”
白矖的来访，是墨染没有想到的。更让墨染出乎意料的是，一同前来的还有自己在数日前刚认识的水悦。
“白矖见过家主大人！”
一身硬朗的黑衣衬的原本肤色就白皙的男人更加俊朗不凡，墨染知道白矖模样向来清秀，却没想到，时间在他的身上是一点痕迹都没有。真是被命运眷顾的人，墨染不由得在心里感叹了一句。
“你！你不是女的吗？什么时候成男人了？！”
墨灵自然是不知白矖的真实身份，面对这样突如其来的改变，墨灵自然是受了些惊吓。
“白矖原本就是男儿身，不过是之前犯下了些过错才被我家大人惩罚以女儿身出现人前。”
墨灵一脸错愕，不知所措的看了一眼墨染。
“白矖有些话想单独跟家主大人说，您……”
“我，那我先退下了。”
白矖轻笑，好看的嘴角是一抹温柔的笑意。
墨灵离开的瞬间，白矖已经施法布下了结界。
“见过大人！”
英气非凡的男人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一脸敬畏。
“起来吧，你我之间不必这么拘谨。”
“是白矖没有保护好大人，让大人受了这么多苦……”
“嘘！”
即便是有结界，也好在是有结界将这里的声音完全阻隔了起来。墨染知道，离去的墨灵此刻就在门外偷听。
“大人放心，此结界断不会……”
“起来吧。”
“谢大人！”
“上次见你，那副女儿家的装扮确实让我吓了一跳。你模样俊俏，以前我就想过你要是穿女装一定也是十分美丽，没想到我还真的见了你的女儿家装扮。”
“大人可不要再取笑白矖了。”
“说的是实话呢，没骗你。”
“真的？”
墨染点头：“嗯！”
白矖一脸娇羞，不知所措。
“你来这里不便久留，长话短说，可是有事？”
“这是水悦，水心的同族。您可见过了？”
“见过。”
“她是红鸢的人，上次，红鸢私扣了水心。我也是在偶遇上了水悦才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本事是想在第一时间过来跟您道歉，可是……”
见白矖面露难色，墨染也是心知肚明，并未挑明。
“这无花殿一切安好，你不必费心。你此番过来若是要替红鸢道歉，我收下便是。”
“我！”
“你和红鸢姑娘的事情，我是知道些的。我知你与她有些情意，你这么为她着想，也是情理之中。”
“大人……”
“什么时候这么吞吞吐吐了，我又不是旁人，你有话直说就是。”
“其实，水悦这孩子这些年受了不少苦。虽然是圣灵却在我那样的环境下生存，也是我疏忽从未对她多些关注，也不知什么时候竟然成了堕灵。留在我那里说不定什么时候又会成了他人的棋子，所以，白矖有个不情之请，想让您收留了这孩子。”
墨染叹气，转身坐回正位。
“白矖若是唐突冒犯了您……”
“她那掩盖灵力的东西，可是你给的？”
“之前那个不是，这个是……”
“我认识你的时候，你可不像是现在这样能为他人考虑着想。”
“大人，您就别取笑白矖了。”
“过来。”
“什，什么？”
“让你过来。”
白矖小心靠近，蹲坐在女人身边。
“佩剑也不带就来了。”
“见大人您，自然是不用那般……”
“紧张什么，我又不会对你做什么。”
“大人……”
这么多年过去，白矖从未想过自己会离女人这么近，更是不敢想她居然会叫自己上前。白矖只觉得自己的心快要跳到了嗓子眼，就连呼吸都变得急促而又慌乱。
“这眼睛……”
“大人！”
白矖下意识躲开墨染的触碰，低着头。
“你明明可以在生出一个……”
“无碍，都习惯了。”
那只失去的眼睛，对白矖来说是不仅是警告，还是能时时刻刻能提醒自己，提醒自己千万不要越了规矩。
“那你躲什么，我还碰不得了？”
“不是！”
墨染轻笑出声：“你真的变了不少，不仅会为别人考虑，还会知道紧张害羞。看来，这些年，你有了不少人性。”
“大人又取笑了白矖，要不是您，白矖哪里会有这样的机会。”白矖抬头一脸担忧：“那，他知道您记忆恢复了吗？”
墨染点头。
“红鸢姑娘可是与你……”
“大人，白矖与她并无……”
墨染指了指白矖心脏的位置：“跟着你的感觉，跟着你的心。”
“……是。”
“过几天我就回去了，以后，怕是没什么机会能见到你了，照顾好自己，别再让自己受伤了。”
“……嗯。”
“我与你的关系，也要保密。”
“……嗯。”
“水悦就留在侧殿吧，毕竟这有水心，也算是能相互照应。我会跟山灵说声，怎么说也同是灵，应该不会有问题。”
“……嗯。”
墨染轻笑，轻轻拍了拍白矖的肩膀。
“怎么又成这样了，就不能多说几句。”
“啊？”
“好了，早点回去吧。”
“大人！”
白矖的不舍，墨染看在眼里，同样的，墨染心中也十分不舍。可是又能怎样呢，一切都是身不由己。
白矖起身，撤去结界，施法唤醒昏迷的水悦，一脸正色。
“来，抱抱。”
墨染张开双手，一脸笑意。在白矖眼中，女人还是自己记忆里面天真烂漫的模样。
这个拥抱，白矖等待了千年。
“再见了。”
“再见了，小白。”墨染道。
说是再见，可是墨染心中却是不愿再见的。
白矖神色一怔，不由得紧紧回抱了下女人。
这声小白，果然还是在她嘴里唤出来最好听。
看着白矖俊朗坚挺的背影，墨染一手撑着脑袋，轻笑地望着白矖一步一步离去。
“还是那么可爱。”
一直跪着的水悦在听到男人离去的声音这才敢抬头。
可爱？
居然有人会说怒面修罗的白矖可爱？！向来手段阴狠毒辣的男人，怎么在这女人面前竟然成了另一副模样？！
“还真是帅气。”
帅气？
“我什么都没听到，什么都没听到！什么都没看到！”水悦心里面直犯嘀咕。
“你是不是也觉得男装的白矖更加帅气俊朗些？”
“……”
“可女装的小白也很美艳啊，果真，只要是模样长得好看，穿什么都这么养眼。你说是吧？”
水悦不知该说些什么，只是将身子弯的更低了。
让墨灵安置好水悦的时候，外面的天又暗沉了许多。
“在想什么？”
“你说，白矖是女装好看还是男装好看些？”
墨灵轻皱眉头，一脸不悦。
“能有我好看？”
“没有，没有！这全天下，就属你最好看了。”
“这还差不多。”
白矖的出现勾起了很多回忆，墨染想，果真世间之事都是因果循环。自己无意中救了白矖一命，他也是因为自己才是去了一只眼睛。
回到客房的白矖，一进门就瘫在了地上，一脸红润，心脏的位置也一直突突跳个不停。
“疯了！”白矖低咒一身就飞快地钻进了被窝。
屋外的红鸢面无表情。
第二日，天还未亮，红鸢就已经出现在了白矖的床边。红鸢出现的那一刻，白矖的长剑已经抵上了红鸢的脖子。
“别紧张，我看水悦不在，就过来问问。”
“出去！”
冷漠疏离的脸上，像极了千年前的模样，依旧无情得很。
红鸢知道，自从男人昨天去了一趟无花殿，自己最后一点希望也破灭了。
那个该死的女人！
为什么人人都护着她！
“出去！”
“白矖，你竟然敢这么对我！”
红鸢的隐忍和不甘突然让白矖慌了神。这是在墨山，总不能在她的地盘上再给她招惹一丁点的麻烦。
白矖下床收起长剑。
“去准备早膳，一起。”
即便知道这是白矖的缓兵之计，可红鸢也甘愿。
“好。”
一顿早餐，味同嚼蜡。
红鸢怎么也没想到，白矖会将自己绑了起来，还用上了禁锢灵力的咒符。
他这是，怕自己会在墨山生事？
红鸢顿时觉得浑身冰凉。时间过去这么久，他对自己依旧是这么戒备，自己依旧不能替代了那个人在他心里面的位置。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能陪在他身边的，至少是自己，至少，现在是。
“你要带我去哪？”
“……”
“我们这是要下山吗？”
“……”
“喂，你是不是喜……”红鸢一脸好奇看着停下脚步的男人：“你在干什么？”
白矖将红鸢绑在石狮子上，将长剑幻化成腰间的饰物，整理着自己的衣裳。
“这么注意自己的形象，是要去做什么？”
红鸢知道，这么注重自己形象的白矖定然是又要去见那个女人了。出去见那个女人的时候，什么时候见过他这样了？
白矖整理好自己的衣裳，头也不回的朝着无花殿走了过去。
红鸢心中苦笑。
“不在？”
“是，大人去了泓室。”
“可是自己一人？”
“回大人，家主大人是和墨灵大人一同前往。您是有事？”
“是。”
“您看需不需要水心代为传达？”
白矖沉思了一会，开口道：“大人回来了，还麻烦你将我和红鸢下山的消息通报给大人。”
“是。”
“对了，你姐姐可还好？”
“姐姐正在里面收拾屋子，大人可是要进去看看？”
水悦和白矖的事情，水心从水悦那些听到了一些。水心知道，白矖对水悦的关心也是看在这无花殿主人的面上。水悦提及白矖的时候的那种恐惧和颤栗，都是水心不敢去想象的遭遇。
而知道了水悦在白矖那里所受到的遭遇后，水心的心里没办法为水悦抱不平。那个自己一无所知的白矖，模样那般俊朗，怎么也想不到他会对水悦做出那样的事情。而自己，除了对水悦所遭受了的那一切表示同情，也并无其他。
“……不了。”
白矖走了几步，回头看了看依然巍峨的无花殿。
这次一别，再见，会是什么时候？
“这么快就回来了，没见到你想见的人吧？”
“……”
“别这么冷漠无情啊，在床上的时候……”
“闭嘴！”
“喂，你绑着我做什么，我又不会做什么。”
“谁知道。”
见白矖终于肯与自己搭话，红鸢喜出望外。
“我们去哪？”
“……”
“你倒是说句话啊，你不会是打算这一路都不跟我说话了吧？”
“……”
“你是要憋死我吗？”
“……”
“白矖？小白？”
走在前面的男人突然停下脚步，语气冰冷。
“不要那样叫我！”
“是，是，我不配叫你小白，行了吧？”
男人凌厉的眸子射来，红鸢只觉得自己瞬间无处闪躲。
“好，好，不叫！”
冷漠的男人，孤傲的背影，仿佛是红鸢初次相见的场景。
那个时候，男人一袭女装，也像是现在这样，而自己像是小偷一样尾随其后，不过那时候的自己，没有像现在这样被绑着双手。
“你到底明不明白……”
红鸢知道，不管自己说什么，自己眼前的男人都不会再回头看自己一眼。
破罐子破摔吧！红鸢这样想着。
“你到底明不明白我喜欢你！”
男人像是没有听到一样，背影脚步还是那样冷漠。
“你喜欢她，对不对？”
男人身形一滞，轻皱眉头。
“你胡说什么！”
“你喜欢墨染，我知道！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样子，你看我就知道了。你看墨染的神色跟我看你的一模一样，就算你能欺骗得了白泽，也能欺骗得了你自己，你骗不了我！你就是喜欢……”
红鸢知道白矖的武功修为很高，若真跟自己这个拥有神格的古神比起来，自己没有必胜的把握。红鸢知道，他出剑很快。他的剑能快到什么程度？就像现在这样，能在一个古神毫无防范的现在就能刺穿自己的喉咙。
脖子上的疼痛自然是比不过内心的伤痛。
“你再胡说，休怪我对你不客气！”
红鸢咧着嘴，笑的凄凉：“你什么时候对我客气过？”
白矖愤怒的眸子死死盯着红鸢肆无忌惮的脸，似乎在下一秒就能让女人彻底结束了这漫长的一生。
“我就是知道，你！喜！欢！她！”
剑刃已经没入了脖子，白矖知道，只要自己稍微一用力，这颗漂亮的头颅就再也没机会说些惹怒自己的话！
“你想死！”
红鸢轻笑：“你不会杀我，至少现在不会。白泽留着我还有用处，不是吗？”
白矖收了长剑，压制着心中的怒火。
红鸢知道，要不是白泽，自己早已成了白矖剑下的一缕幽魂。
“不用担心，作为你这些日子照顾我的报酬，我不会将你这个秘密告诉白泽，不，你放心，这个秘密不会有第三人知道，我保证！”
鲜红的血映入白矖冷漠的眸子，突然变得有些刺眼。眼底深处的波动并没有避开红鸢的凝视。
“你关心我？”
男人转身，面无表情。
女人知道，这男人满心都是那个女人，又怎会对自己关心。
红鸢不知道的是，自从墨夭没了的那天起，向来杀伐果断的白矖一旦见到鲜红的血液，每次见到血，就会不由自主地想起那个让自己痛失所有的那天。
是的，墨夭曾经是白矖的所有，是白矖的天，是白矖唯一珍视之人。
这是白矖深藏的秘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