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花殿,安静的像是没人来过一样。
墨染将盒子扔在一旁,倒在了软塌上。
“回来了。”
“还想着能在泓室门外见到你,怎么没在那里等我。”
“本来是要在那里等你一起回来,可是一想到给你做的鱼汤还在锅里面,就先回来了。怎么样,能了结了吗?”
墨灵一脸担忧:“神色也不太好。”
“师姐,我担心司夜。”
“怎么了?”
墨染突然起身认真地看着墨灵:“不是说拥有神格之身是不能有七情六欲,不能谈恋爱的吗?”
“然后呢?”
“然后就是,司夜是有神格的啊,他,他与我……我这样是不是会害了他?”
“神界有规矩,拥有神格之身的确是不能再享男女之情,若是违反此条例,后果不堪设想。不过,司夜他,他早已不再是拥有神格的司夜神君。”
“什么,意思?”
墨灵低垂着眸子,轻轻握着墨染的小手。
“他,他当年救了一个人,触犯了神界条例,他们怀疑司夜对那个人有了男女之情,司夜神君一职的行使权被暂停了。不过你不用担心,说起来也不过是带薪休假。”
“那,我与他是有缘无分了吗?”
墨灵摇头。
“要是司夜他,甘愿舍弃神格。”
“那他,会怎样?”
“……不知道。”
墨染突然想起司夜那晚的魔体特征,都能那样了,还哪里来的“神格”一说,他,要是没有舍弃神格,自然不会被吞噬成了那样。
神格,他早就舍弃了。
“我想司夜了。”
墨灵安抚道:“这边事情一结束,我们立刻回去,这样你就能见到司夜了。”
墨染点头,轻声说道:“师姐,替我沐浴更衣吧,我们去南烟宫。”
“嗯。”
墨灵隐约觉得,这墨山一事在今日就能有个了结。
南烟宫的巍峨和肃穆,从来都是代表了墨山长老们尊荣的一部分。这里,除去墨山家主和长老们的传唤,没人敢踏进这里一步。
墨灵想,不是在墨战主殿无花殿,也不是在墨山大殿前,唯独偏偏来了这人迹罕至的南烟宫。墨灵知道,墨染不想将这些事情闹大,人尽皆知。
她想低调处理。
“我喜欢这里偏安一隅,又不失庄严。”
一袭黑衣的墨染,眉眼间都是墨灵从未见过的端庄。
大门开,小灵退了出来。
“你在这里等着,别让人靠近。”墨染说道。
“嗯。”
墨染一手端着木盒,窸窸窣窣的裙摆带着厚重感滑过干净的白色地砖,裙摆间隐约可见一些绣着金色花纹,低调又奢华的装扮让此刻面容冷漠的女人显得更加高冷孤傲。
“见过家主。”
四位同样黑衣的长老行着叩首礼,墨染知道,他们早已知晓了自己这趟的目的。
五人各怀心思。
“你们这样,是知道了?”
“回家主,是我接到了上神的通知,要我们在此等候家主。”
“你们知道判决通知在我手上?”
“是。”
玄武和朱雀,从一开始就低垂着头,似乎对会有什么样的判决一点也不感兴趣。
墨染走到朱雀面前,弯腰扶起朱雀。
“这黑色不适合您,还是红色与您更相衬些。”
“……我。”朱雀欲言又止。
“在宣读之前,我想单独与两位长老说些话。”
“是。”
白虎跟着青龙退了下去。
“朱雀长老您,自己可有过打算?”
朱雀摇头。
“那我这样问您,您是想继续留在墨山还是想……”
“除了这个,其他都好。”
“您……”
“我不想做高高在上的古神,我想做一回人,我想体验人间喜怒哀乐,我想过过会哭会笑能闹又能敞开怀抱用力去爱,毫无保留的去爱,我想过那样的日子。”朱雀突然笑得绝望:“不过,好像没机会了。”
墨染上前扶起一脸平静的玄武。
“您呢。”
“……没有。”
墨染轻笑:“还真是个不诚实的男人呢。”
玄武皱眉看着墨染,似乎在品味墨染说这句话的含义。
“要不是你们动了墨战,动了不该有的念头,你俩的事情我和山灵也会继续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你们也知道,封妖笔是我要守护的东西,无论如何都不会让他落在了别人手里,就算是墨山长老也不行,这点,你们清楚,可你们也照样觊觎了。”
墨染突然觉得自己有点累,转身坐在了主位上。高高在上的主位,一眼望去确实有些高处不胜寒。
“要牵扯墨战入局,也无碍,你们要这样试探挑衅神界天规,也无碍,可是觊觎封妖笔一事,不管是我还是上面都不会容忍。说实话,你们的动机我猜想了很多种,可是到头来没有一个证据能佐证我的判断。”
墨染看着玄武的眸子深邃了很多,似乎正等待着什么。
“不是这样,您这位事事不关己的家主大人又怎么会将目光和心思放在了我和朱雀的身上。”
“哦?这么说,您是真有事要说了?”墨染挑眉。
“若不做些事情引起你的注意,也不会有我们现在这样的对话。”
“看玄武长老你,倒是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想必今日这局面才是您想要的吧?”
“对,这一切都是我的布局。当然,我的布局远不止这些。”
墨染想倒个茶水,这才发现水壶里面空荡荡。女人刚想起身,却被突然出现在自己的眼前一袭白衣的男人按住了身子。
“你怎么敢来这里!”墨染低吼。
白泽笑得温柔:“我来旁观。”说着提起手中的水壶为女人倒了茶水。
墨染瞥了一眼玄武和朱雀,见两人并未在意突然出现在南烟宫大殿的男人,墨染正襟危坐,一脸风平浪静。
“您不妨说说。”
“你是想让我自首罪状,还是呈情辩解?”
“都行。”
“我观察了你很久。”
“是吗?”墨染轻笑。
“你对墨山上大小事情都不在意,除了墨灵墨战。”
“算你对。”
“所以,你对我和朱雀的事情,更不会放在心上。我想,要是旁人谈及我和朱雀,你顶多也会当个饭后茶余的谈资,更不会记在心上,一定是左耳进右耳出。”
“的确。”
“所以,在我知道红鸢被他放了出来之后,我开始了一个小计划。”
“哦?说来听听。”
“我假借投诚,用你和水心的那件事做问路石接近他。我想知道,红鸢是不是真的没有像外面传说的那样身死魂消。果真,当我确定红鸢还活着的时候,我想出了另一个法子。”
“朱雀和墨战的事情,您计划了很久,可不是最近一时兴起才决定实施。”
“你说的没错,我一直在等一个机会,这个机会我等了太久。我想既然等不到就不如自己创造一个。所以,我让朱雀去接近墨战,不管是赤耳剑还是封妖笔,只要是我贪图了其中一个,你墨染就会被我引在这场局里面。”
墨染一脸兴奋:“朱雀前辈接近墨战也不过最近几月时间,我和墨战的关系也不过最近才缓和,你怎么就知道,又怎么这么确信我会在意墨战?”
“这个,自然是有贵人相助。”
墨染挑眉,瞥了一眼坐在自己身侧肆无忌惮的男人。
“还真是一个好‘贵人’,好一个‘贵人相助’。”
“你不想得到封妖笔?你骗我?”朱雀问道。
朱雀想起男人对自己执着封妖笔一事所做的那些解释,现在想想都不过是为了跟自己这枚棋子断了关系所编的谎话,心里面不知为何竟然释然了一些。
“你在决定劫持墨战的时候应该早就料想到了现在这个局面。”墨染道。
“是,不过我没想到真的会无功而返,更没想到墨战对墨灵居然会有那么深的执念。”
“封妖笔的下落,墨战的确不知。”墨染开口。
“不重要。”玄武说道。
“对,你不过是想借着这个机会逃离墨山罢了,即便后果是生死难料,你也甘愿冒险一试。”
“是。”
“你这做的理由是什么?”墨染问道,不由得跟着玄武的视线瞥向朱雀。
“看我做什么。”
“你这么做是为了朱雀?”白泽问道。
“我与朱雀青梅竹马,更是在这墨山上相处了上万年。我从来都不知道她那么向往人间生活,我也从未知道,她是那般小女儿心思。”
“你是说?”
墨染突然想起自己曾送给朱雀的那顶红盖头。
“我曾看见她将一块红帕子珍藏,问她,才知道那是人间女人嫁人时才会戴的红盖头,我见她眉目憧憬……”
“你偷看我?!”
相比朱雀的不满,此刻的玄武笑得一脸温柔。
“那时候起,我就在想,要是我和她是寻常人家该有多好,要是,我能娶她为妻该有多好。”
“喂,你别胡说!”
墨染轻笑:“都到了这个时候,朱雀大人您要是再不明白玄武大人的心思,我这晚辈是真的要看不下去了。”
“你不会真的……”
“我的所求如你一般,不过多了一个妄想。”
朱雀低头小声嘟囔道:“什么妄想,都那样了该做不该做的都做了。”
墨染起身走到两人面前,步子也轻盈了许多。而墨染身后的男人从始至终将墨染的神色尽收眼底。
“都说只羡鸳鸯不羡仙,你俩可真是一对苦命鸳鸯。”
窗外的明亮透过窗户照在了明晃晃的地板上,月亮终于从层层乌云的遮蔽中用自己的温暖和光遣散了黑暗的笼罩。
“尔等所禀之事,吾已查明。违反天规,罪责难逃。现有家主手持天策,剔除玄武朱雀神格,贬为凡人,堕入轮回,永不成仙。”
墨染打开盒子,一道黄色的光晕立刻包裹上了玄武和朱雀的身子。神格是镌刻在精元内丹的东西,与识海融合,要剔除这种存在,会经受什么样的蚀骨疼痛可想而知。
而玄武牵着朱雀,目光坚定,一声不吭。
“大哥!你看!”
青龙摇头。
墨染知道,虽然白虎与其他三人来往较少,但是毕竟都为上古神兽,又同在墨山这么多年,情感自然不容小觑。
黄色的光晕渐渐消散,朱雀和玄武两人重重的落在地上。
青龙白虎赶紧上前查看。
“多谢家主手下留情。”青龙拉着白虎再次叩首施礼。
“我,我也没做什么。”
墨染收回盒子放在自己衣袖中,墨染总觉得这个盒子留着还能有些用处。
“青龙长老,白虎长老,你们放心,我会让墨灵亲自安顿好玄武和朱雀在人间的生活,你们不必太过担心。”
“谢家主!”
青龙对着墨染又是重重叩首。
墨灵看着打开的大门,出来了两人,不由得一脸戒备。
“你对旁人倒是大度。”男人附耳说道。
墨染不由得紧紧抓着墨灵的手,小声说道:“我们回去。”
“嗯。”
看着落荒而逃的女人,白泽竟然有些欣慰。
“大人,您这一人在这笑了许久,可是有事?”
白泽头也没转,悠悠说道:“回去后,本尊会解了在你身上的禁制,让你再次做回男人可好?”
时间过去这么久,白矖早已忘记自己身为男人究竟是何种感受。也从未想过自己能再次回归男身,更没想过会是这么突然。
白矖想说,其实也不用这么在意自己是男身还是女身。但是白矖转眼心想,要是自己将这句话说出来,这男人说不定又会将自己变个不知道会是什么的怪物,这男人的恩情向来也只有受着的份儿。
“怎么,不乐意?”
“属下不敢。”
“红鸢不是回来了吗,你就不想恢复?”
白矖突然红了脸颊,慌乱又紧张。
“大人!大人您这是,属下并未……”
“我从未让她近身伺候过。”
“其实,属下未曾……”
“好了,回去休息吧。”
“是。”
白矖自然知道自家大人与红鸢是清白的,就凭当年自家大人对那位的那份痴心和痴情,自然不会真的做出那样的事情。这点,白矖十分坚信自己的想法。
可是,那位大人呢?
她会相信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