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告知的第二天，张伟的父亲张文国便从外地匆匆赶回家乡省城。
坐的晚上的火车，在张文国刚进病房时还是清晨，天微亮，放在平时估计张伟都还没起床，也是医院查房查的早，醒了躺着也不知道干什么，于是这段时间便养成了早睡早起的好习惯。
“是这间吗？咋没人。”张文国只是简单的背了个背包，其他的什么也没带，瞅着病房内没见张伟，转身回门口打量了下门号，又歪过身子看到房门左侧有块液晶显示屏，在里面发现张伟的名字以及他的床位号码。
“人上哪儿去了。”张文国嘀咕了声，确认无误是这里后走了进去，找到门口显示的张伟病床，再次看了眼床头显示着张伟的名字，这才小心翼翼的将书包放在床头柜上，轻轻的拍了拍屁股上的灰尘，坐在床上。
其实屁股上根本就没有灰尘，只是他以为有灰尘。
张伟正在卫生间歪着头张着嘴巴接着水龙头流出的水刷牙，听到外面老爹的声音，赶忙漱口，将搭在肩头上的毛巾取下，随意的摸了把脸，走出去，道，“爸，怎么这么早就来了。”
说话间，觉着眼睛可能还有眼屎，再次将毛巾细致的擦了擦两边的眼角。
“你妈着急，她恨不得我坐火箭飞来，你说你，都住大半个月的院了，也不跟你妈说一声，电话上又支支吾吾的啥病也不说，你想急死你妈？”张文国扭过身子，一顿数落。
“这不是怕你们担心吗，本来以为就是点小毛病，其实确实也不是啥大毛病，就是有点复杂，很少见，啥病我也说不上来，医生也说不上来，稀有到很多医生一辈子行医都没见过，不过没什么好担心的，现在差不多已经没事了，再过几天就可以出院。”张伟解释道。
走廊此时传来出售早餐的叫卖声。
“爸，你还没吃吧，我去买点早餐。”张伟将毛巾牙刷放好，出门买了两份稀饭，三个包子，两个鸡蛋。包子他有一个就够了，怕老爹不够便多买了个。
父子俩低头吃着各自的早餐，张文国吃的很快，一会儿就吃完了。
“够吗？不够的话我再去买点。”
“够，早上随便吃些就好。”张文国抽了张床头上的纸巾，擦了擦嘴，道。
听完张伟埋头再次吃了起来，吃完后将包装垃圾丢进垃圾桶，回来后坐在张文国身边。
“还差多少钱？”张文国开口道。
“不差多少了，应该几万吧。”
不差多少，还差几万，张文国眉头紧锁，道，“你之前花了多少？”
好像说漏了什么，张伟不得已小声答道，“差不多十万。”
“哪来的？你没这么多钱吧。”
“信用卡。”张伟老实道。
“爸虽然不懂那玩意儿，别说不要手续费什么的，爸知道没啥东西能平白无故好心好意去借钱给你免费用，等会儿转钱给你，马上还了。”
搁平时，张伟肯定要大声反驳，只要下个月按时还，信用卡花呗，还真就是平白无故借你钱免费用，不过这会儿他没吱声，只是点着头应了声好。
张文国顺着他点头的幅度拍了下他的后脑勺。
“你说你，借钱都不找爸妈，是觉得爸妈不舍得给你还是咋的，我就你一个儿子，钱不都是为了你，平时让你少用点钱，是为了多攒着点好娶媳妇，现在房价啥的多贵呀，没个尽头的，可生病治病是大事呀，别说十几万，就是几十万上百万，砸锅卖铁四处借也好，你爸我还能眼看着你生病不给你治吗？”
说话间，张文国又将那只拍打张伟后脑勺的手紧握着张伟的手腕。
张伟低着头没有说话。
门被推开，周主任带着一批实习生再次查房，看到张伟身边坐了个陌生男人，她笑道，“是张伟父亲吧，我是他主治医生，姓周。”
“周医生，您好。”张文国赶忙起身相迎，笑着打招呼，在周主任问完房间内病号情况后，张文国走近，弯着身子，神情有些谄媚，说着些奉承的话，以及感谢她这么久对张伟的照顾。
周主任笑着回应不用客气，这是她应该做的，走出门，张文国还想了解下情况，跟着一起出去了。
张伟不想跟出去，他不喜欢看到父亲这幅模样，刚刚就很想说其实你没必要，咱是交了钱的，又不是免费，但一想周主任心那么善还是没有阻止，从小父亲便是这样，对他的每一任老师，偶尔相见他的每一位领导，这模样他见多了，小时候瞧不起，长大后看到每次都想哭，他劝过父亲，没必要这么放低自己，他们又不是什么大人物，父亲总是说，你还小，不懂，放低身段不意味着就贬低了自己，大人物反倒是不需要这样，因为讨好他们的人太多了，可能适得其反，反而是这些平常点儿的人吃这招，是人都喜欢被抬高，高兴了，以后多少会对你有些照顾的。
张伟想了很多，眼泪差点出来，好在张文国推开门回来，他便慌忙的擦了擦眼角，收回思绪。
“医生说你这个以后可能还会复发？跟你说过没？这病暂时归属于免疫性疾病，我问了下，多数是作息饮食混乱导致的，你以后可得注意，平时说你不听……”
张文国再次叨叨起来，平时真的很少见父亲这般唠叨，一般都是母亲数落，父亲一旁笑，或者母亲数落父亲，张伟在一旁笑，被数落的父子俩往往都沉默不语。
听到有可能会复发，张伟忍不住想骂娘，这周主任不是多此一举吗？都告诉过她了只需要说已经康复了只需要在做几项检查就可以出院。
看来她还是想着让他父母日后对他身体情况多些警惕。
“知道了。”张伟听完，点头道。
“别嘴上光说，以后我跟你妈喊你吃早餐，早点睡，不听的话可就不止唠叨你了，医生说了，这段时间暂时先不要工作，你是自己在家修养一段时间，还是去我跟你妈那？”
“在家吧。”
“在家也得按我刚刚说的做，身体是自己的。”
张伟点头，他当然明白这点，不过他也清楚，自己的病完全不是这回事儿。
扯了许久家常里短，张文国起身出门去交医疗费以及去银行转钱给张伟，回来时已经十一点多了，手中多了个水桶，里面还有洗衣粉，漱口杯，香皂，刷子之类的生活用品。
“这没几天了，还整这些玩意干啥。”张伟嘀咕道。
又换来一阵张文国的唠叨。
“还好意思说，这么久了，洗衣粉刷子都没有，你衣服怎么洗的？”
“就……就水洗呗。”
……
把东西摆放完了，门外再次传来叫卖声，不同的是现在卖的是午饭。
没等张伟起身，张文国开口说去买午饭。
父子俩再次低头吃饭，张文国好像想起了什么，问道，“说到娶媳妇，你跟你那小女友谈的怎么样啦？”
张伟停下手中的筷子，停顿了许久道，“应该算结束了吧，生病前基本也都是我偶尔联系下她，最近也没顾得上，她也很久没主动联系我了。”
其实早结束了，只是张伟不想细说，这段感情对于张伟来说，用情至深也伤的最深。
两人高中相恋，女孩从小没父母，跟着唯一的奶奶长大，可以说她的大学前段生涯基本上是张伟工作出钱供养，只是大三那年，无意中她说那么多画完妆，开完美颜后长得还不如她的都能开直播赚钱，她也想要开直播试试，张伟起初不同意，耐不住她执拗的性子，便想着试试就试试呗，真当直播有那么好做呢。
几天下来，播了个寂寞，看着她整天闷闷不乐，张伟注册了个账号偷偷给她刷了个几千块的礼物，带来了不少抢着开宝箱的人，这一下把她高兴坏了，出乎张伟意料，这还真给她带来了不少粉丝，也坚定了她继续直播下去的信心，几个月后，竟然人气越来越高，榜一榜二互刷争第一已经刷了快十多万，看着直播越来越大胆的她，一口一个这也好哥哥那也好哥哥，两人之间，或许就是这个时候开始渐行渐远的吧？说来好笑，其中最大的推手还是张伟自己。
“哦。”张文国看着脸色逐渐下沉的张伟，意识到说到让他不开心的事儿了。
“其实早就没啥感情，早看开了，结束了正好。”张伟夹了口菜，笑道。
“好女孩多的是，今年过年我找找你那姨奶奶，她做半辈子媒婆了，让她介绍介绍，这段时间好好把病养好，不然以后也是祸害人家女孩子。”张文国扒拉完最后一口饭，将筷子插在饭盒上，配合着张伟笑着打趣道。
张伟苦笑着点头，笑着笑着，突然问，“爸，你觉着我小时候调皮吗？”
张文国思考了会儿，道，“大体上不算。”
张伟声音开始有些哽咽，所有的委屈以及这段时间每当夜深人静带来的恐惧好像一瞬间卡在了一起直冲喉咙，道，“你说，我从小到大，也没做过坏事呀。”
张文国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拍了拍他后背，道，“怎么跟个小孩子似的，要知道，有你爸在，天塌下来，那都不是事儿。”
“爸~”
“嗯？”
“没事儿，就是噎着了想喝瓶奶。”
“那你先坐着等会儿，我这就给你提一箱上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