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亲自来了。
云幽抬了抬手,隔着距离和空气想去触摸他。
可素手伸到一半就缩了回来,她自嘲一笑,红唇扬起一抹苦涩和酸楚。
在这种场合见面,只觉一切不是那么的真实,也许,她已不再是夜非羽的皇后了。
高台下,夜非羽左手右手各自拥着一个姿色妖娆的美人,神色邪魅,右眼下的一滴朱红泪痣褶褶夺目,更显妖冶狂狷。
脚不受控制地一步步下了阶梯,她失神的朝夜非羽那边走去。
差不多一年,两人不曾相见了吧。
他变得更加沉稳,深不可测了,却依旧优雅俊美如神。
夜非羽,你可知,我好想你……
当她距离他越来越近时,她突然停住了脚步。迅速敛去了情绪,退到一旁。
夜非羽从头到尾都没注意到她,她还在期待什么呢。
去了,不过是往自己的脸上抹黑。
她不敢想象,夜非羽恨她该会是什么样子。
他已经有了美人,而且可能于他来说可有可无。
云幽扬起浅浅的如花笑靥,唇角凝着的却是苦笑,撇过头,她转身走了。
但是她刚刚迈出第一步,一声冷佞喑哑富有磁性的嗓音令她怔住了。
“站住!给朕倒酒!”
她倏地身体僵直,顿住脚步。
这优雅性感的嗓音她再熟悉不过了。
云幽机械性的转过头来,对上一双深邃阴佞的凤眸,锐利如膺的视线令她心惊胆战。
她呆了呆,随后默默地上前拿起酒壶,将青瓷酒觞盛满酒液。
夜非羽狭长的凤眸微微眯起,凉薄的性感的唇角勾起讥讽的笑,在她小心翼翼的目光下饮酒入腹。
她水眸灼灼看着这一幕,翦水明眸浮上一层雾霭,眼眶猩红。
夜非羽幽深的凤眸中满是玩味,他放下酒觞,唇角扬起一抹弧度。
“你还好吗?”他慢悠悠且淡然说道。
淡薄的话语却是字字句句扎进云幽的心坎里。
她低低笑“很好……”除了好,她还能说什么呢。
“皇上,你认识这侍女?”依偎在帝王身旁的美人有些不满夜非羽这样忽视她,而去注意一个卑贱的侍女,她不满道。
语落,夜非羽幽深的凤眸更加晦暗,目光酝酿着嗜血的风暴,不过很快被他潜藏了。
他拧了拧眉心,颇有玩味道“以前她睡过朕!”
美人惊愕的瞪大了眼睛,红唇微微张开,因为帝王的那句话整个人都懵了。
夜非羽邪魅地摸了摸下巴,似笑非笑“她将朕吃干抹净后就逃之夭夭了……”
呃?
云幽脑子一下炸开了,反应不过来。
他不是应该恨她么?
而现在居然在大庭广众之下赤。裸。裸的戏谑?
他修长的手指玩味的触摸酒觞的衔口,指腹沾了几许晶莹发亮的醇酒,他邪佞道“怎么,连朕都不记得了?”
她苦笑“怎会不记得!”时时刻刻都在想。
云幽突然怔住了,他右眼下方竟有一滴血红的朱砂泪痣,格外妖冶。
她手指伸出指着他的那滴魅惑的泪痣,惊讶道“你……”
没等她说完,夜非羽冷声打断了她“拜你所赐!”
她不过是心血来潮在他的画像上点了一颗朱红之泪,没想到竟然真的长出来了?
她敛下睫羽,云幽嘴唇张了张,艰难吐出一句话“如果说我有不得以的苦衷,你还会在大周等我么?”这是她说的最没自信的一句话了。
夜非羽凤眸一凝,更加拥紧了身旁的美人,他讥讽笑了,几乎是咬牙切齿,话语间带着浓浓恨意“你认为你有资格对朕说这些?”好伤人的一句话,如一把明晃晃的刀子割裂。
云幽涩然一笑。
睫羽颤抖的扑朔,她问道“你来西国干什么?”
夜非羽邪魅地将指腹上的酒液涂抹在美人的红唇上,引得美人娇声连连。
他棱角分明的俊容看不出喜怒,他狭长的凤眸闪过一丝鄙夷之色,淡淡嘲弄道“墨律封后,朕理应前来祝贺,和你没有一点关系。朕说过,只要你踏出凌霄殿,你将不再是朕的后”自那时开始,两人就是陌生人了。
“但你并没有废后不是吗?”她的樱唇苍白无血,艰难扯出一抹笑容。
语落,夜非羽握着酒觞的手指突然缩紧,骨节泛起惨白。一只青瓷做的酒觞,仿佛要被他捏碎。
他的目光冷冷凝视着云幽,讥笑道“你走了并不代表朕就会废后……”夜非羽狭长的凤眸微微眯起“有一个女子代替你做了皇后,陪伴在朕的身边”
云幽轻轻一叹,神情没有丝毫错乱,她已经料到了这个事实。
在大周极少人知道皇后失踪了,而夜非羽又及时的将这件事压下。
但世界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大周真正的皇后的确失踪了,所以就有了另一个女人代替她坐上了皇后之位。
“既然这样,请你好好待她”她抿唇一笑,心底却是揪疼。
夜非羽怔了怔,他今天和她一样披散着长发,墨发随风拂过俊美无俦的容颜,拂过那一双清冷无比的凤眸。
听到她的话语时,目光陡然暗沉。
他低低笑,狭长的凤眸流光潋滟“你没变,一如从前。你不狠,却是聪明的令朕懊恼”
云幽身形一僵,她半敛下睫羽,勾了勾嘴唇“不聪明行么?不然我怎么配当你的皇后?”
凉薄性感的唇角荡漾起点点笑“用聪明惹怒朕,是不理智的”
“嗯,我知道。”她顿了顿又道“无论我惹墨律还是惹你,都很不理智。你和墨律是毒蛇,可我还是惹了,但我却活的好好的,不是么?”
云幽站立在鲜红色地毯上,四周的嘈杂仿佛与她无关,她的目光一直注视着眼前的男人。
“可你从未向朕讨过饶,朕以为你什么都不在乎,连生死也一样”他冷道,刚毅的眉宇轻拧。
她淡淡摇头“就是因为太在乎,所以有时候连自己都淡忘了”
他拧眉,有些不解她话中的含义。
云幽樱唇张了张,随即自嘲一笑,多说已无意。
她上前,容颜巧笑倩兮,露出如花的笑靥,对着夜非羽行了一个礼“陛下要是没什么事,奴婢就告退了”
奴婢……
她竟然在他面前自称奴婢?
难道她为了完成难言的苦衷需要如此降低自己的身份?
夜非羽轻轻蹙起眉头,阴骜的目光死死盯着那抹飘逸白色,只是她从未回头。
封后大典举行完毕,墨律牵着司徒聘婷的手步上龙辇,见底下一抹横穿人群中的白色身影,他意味不明的勾唇一笑。
云幽双手捂着嘴,隐隐发出抽泣的声音。
她逃似的离开,水眸微微眯起,隐藏她猩红的眼眶。
四周的声音渐渐远去,她才慢慢停住脚步。
抬眼,金碧辉煌的宫殿接连一座又一座,其中一座宫殿颇为宏伟壮观,在昏暗的夜晚灯火通明,格外显眼。
她回到了墨律的紫宸殿。
墨律和司徒娉婷正前往凤凰宫,她现在去书房正是极好的时间。
她非常疑惑,那白衣女子到底是谁?
云幽定了定心神,素手抹去眼眶中流转的晶莹,绝美的容颜没有一丝表情。
突然,树上响起一阵轻微窸窸窣窣的响声,她耳朵动了动,略显苍白的唇勾起深不可测的诡异笑容。
墨律防她像防贼,随时安排了暗卫跟踪她。
但唯一一个地方是暗卫不能去的,那就是皇帝的寝宫紫宸殿。
想不到墨律布下了天罗地网来绑住她,却还是让她得逞了。
云幽低垂脑袋,垂落的发丝遮掩了半张脸,她迈着细碎的步子朝紫宸殿走去。
殿外黑色铠甲的禁卫军在外把守着,楠木门外也站着几个侍女。
见她走来,禁卫军主动让出一条小道,随后又严严的将大殿包围。
云幽叹息一声,秀眉间透露出隐隐的冷意,眼眶有些猩红。
她推开门,步入殿内。
大殿内,紫金香炉冒出几缕白烟,空气中弥漫着龙诞香气息,几盏镂空菱花灯摇曳昏暗的光线,明黄的幔帐轻微荡漾。
她面无表情地拿走一盏灯,小脚慢慢走向书房。
步伐轻盈,几乎没有响声。
随着她的走动,头顶的脚步声也随之移动,一直在跟着。
头顶琉璃瓦上布有无数暗卫,云幽冷笑,昏黄的灯光映照得她的小脸诡异无比。
披散着长发,身穿白纱,悄声无息的漫步走着。
活脱脱的一个女鬼,如果这时有人闯了进来,不被吓死才怪。
云幽撩开玛瑙珠帘,随即轻轻放下,避免珠子间碰撞发出声音而引来事端。
唇角微勾,吹灭燃着的火花。
最后的一丝照明光线没了,四周的黑暗就像一只猛兽的嗜血大口,吞噬人的神经。
云幽摸索着进入书房,红木书架上堆满了古书,正中央摆放着一张黑漆长桌。
司徒聘婷所说的密室到底在哪里?
她走向长桌,将每个地方摸索了一遍,没发现什么不对劲。
素手接触上冰冷的墙壁,云幽触摸着走了一圈。
墙壁见没有被割开的缝隙,可以说是完好无损。
所以密室只可能是在巨大书架的背后。
云幽黜了黜秀眉,如果机关隐藏在古书的某个角落就麻烦了,这么多的古书谁知道藏在什么地方。
头顶响起轻微的脚步声,暗卫随时在跟踪她。
再不离开,就会引起他们的怀疑。
当她刚迈出一步,一抹快速窜进的黑影令她一惊。
云幽身形侧开,蹲下身躲在长桌下。
那抹黑影逆光而立,眼神凌厉,但给她的感觉却又似曾相识。
黑影一直站在在那,迟迟没有动作,似乎在等待什么。
他开口,带着几许玩味“自己出来,还是我请你出来?”
云幽身子僵硬住了。
他是清风!
清风怎会发现她的?
云幽慢慢起身,若无其事地迈步走向他。
不知为什么,她总觉得清风有莫名的亲和感,就好像两人本来就是同生共死的好友。
清风脱下青衣外袍,为云幽披上。
趁头顶的脚步声停顿之际,一把抓起她的胳膊,运起轻功飞速窜出。只有一扇窗格不断摇晃,人却早已不见踪影。
明亮的圆月高高悬挂于天边,流泻淡色皎洁的光芒,如一层纱衣笼罩大地。
月夜下,云幽在琉璃瓦檐上缩成一团,月光的迷蒙令她的神色透露出淡淡的哀伤。
清风坐在她的身旁,瞧见她可怜兮兮小猫模样,眉宇不由得拧了拧“你在书房找什么?”
云幽一怔,凉澄灼灼发光的眸子定定盯着他。
清风神色有些不自然,像怕被她发现什么,他眼皮一敛,避开了她探视的目光。
她水眸一凝,睫羽扑朔。
心底涌起一个念头,连她的惊了一跳。
或许在潜意识中他们两个是相识很久的朋友,云幽相信他,她开口说出了她去书房的目的,缓缓道“去找画”
语落,清风心跳慢了半拍,动作一个踉跄,差点掉下去了。
“你说什么?什么画?书房里有画么?”他不敢正视云幽的眼,仿佛是自己做了什么亏心事般,不敢面对自己的朋友。
云幽却因为他慌张狡辩的话语,微微眯起了眼睛,清澈的水眸覆上了森冷的寒意“清风,看着我的眼睛,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清风下意识后退半步,镇了镇神色。
他很快平静下来,大胆盯着云幽的眼睛,一片深邃凌厉的水眸看得他毛骨悚然。
清风结巴道“我怎会有事瞒着你?我们只见过两次面”第一次是在过边境马车里他为她易容,第二次是在天齐国。
他这个理由相当充分,让云幽无言以对。
对啊,他们只见过两次面,仅仅两次。
他又能有什么事情瞒着她?
云幽虽然有些半信半疑,最后还是撇过了头。
她淡淡笑道“清风,我觉得我们好像很久以前就认识了,而且关系匪浅!”
清风面色一红,有些尴尬的挠了挠头“呵呵,是么?”
云幽嘴唇勾起笑弧,她点了点头。
她突然道“清风,你应该呆在墨律身边很久了吧,墨律有哪些习惯,你知道么?”
云幽平时积累的墨律的习惯,只是九牛一毛,还不如去问天天待在墨律身边的清风。
说不定,清风比她还了解得多。
清风僵了僵身子,全身就像被冰冻住了“我只是个暗卫统领,哪儿知道皇上有什么习惯嘛”
云幽水眸一凝。
他在说谎,他明明知道。
他们两个明明没什么关系,他却一直在逃避什么。
云幽十分粗鲁地扯起他的青色衣襟,黜眉厉声道“清风,你撒谎!别人可以骗得了我!”
“额”清风被她弄得头疼,求饶道“别摇了,我说还不行么”
云幽冷哼一声,一把甩开他。
她总觉得清风很像一个人,却半天想不起来,他到底是像谁。
清风一个不小心差点撞在琉璃瓦上,他痞气的摸了摸下巴,神色有些哀怨“我都不知道被你摔过多少次了”
话语刚落,云幽狐疑地黜起眉心,她好像没摔过他吧。
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清风连忙捂住嘴,模样滑稽极了。
云幽瞳眸一缩,盯了他半响,随后收回目光“说吧!”
清风如获大赦一样松了一口气,他坐在她身旁,学着云幽将身子缩成一团。
云幽冷眼看着,只觉想笑。
他缓缓开口,黑眸随之闪了闪“皇上的习惯没有人比你更了解”漆黑如深渊的瞳眸划过一丝复杂。
她怔住了。
云幽凝眸,话语含有丝丝凌厉和不耐烦“你什么意思?别和我打哑谜”
哪知清风只是无害的笑了笑,表情无辜“我说的是真的,没人比你更了解他”
她羽睫一颤,抿唇不语。清风说的话,她不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