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赢实忆起父亲被荣之玹当众打飞的情形,忌惮地忙退了两步。
他也练功勤苦,却总也无法企及荣家人那种拔尖绝顶的功夫,心中难免妒恨,却也庆幸,自己这些年筹谋得第一才子之名在外,京城女子,无人能抗拒得了他。
荣妙珺善诗文作画,所以,他在荣家几位世孙面前,自觉毫不逊色。
今晚使出杀手锏,再在明日的端午盛宴上大放异彩,荣妙珺必拜倒在他的袍下。
然而,眼前的女子,却一眼不看他,咬了一口手上的冰糖葫芦,就抬起被灯笼映红的笑颜,贪看荣之玹,且丝毫不避讳被荣之玹环着肩。
吴赢实狐疑地看荣之玹,又看妙珺……
他虽不曾有过什么恋人,却自年少就跟着不少朋友混迹风月,也有不少红颜知己,哪家小姐为他痴狂,哪家小姐对他有意,他心知肚明,是以,对于男女那点事儿,他最是明白。
眼前的兄妹二人,龙章凤姿,仙容玉貌,这喧闹街市也因他们黯然失色,他们这举动、眼神,却怎么看都不像兄妹,反而像相爱至深的——情侣。
“刚才赢实还以为,妙珺小姐是在找什么情郎,原来东张西望地,是寻自家兄长!”
“我们家小小是有夫家的人,吴少说话注意些!”荣之玹不悦地说着,清冷瞥向吴赢实。
这个吴赢实,一身雪白的丝袍,外罩着一层蛟绡纱,刻意打扮得不染尘埃的书生模样,分明是故意来给他家小小使美男计的,且自刚才他和妙珺一入夜市,便远远尾随,委实可恶。
妙珺见荣之玹眼底露了愠怒,忙拉住他的手臂经过吴赢实。
“说好的逛夜市,理会这种人作甚?莫辜负这满街的灯笼。”
荣之玹因她的话而深感甜蜜,凑近她耳畔笑道:“难得,你喜欢这些灯笼!”
妙珺唯恐他得意忘形,眼角余光瞥了眼路人和吴赢实,从冰糖葫芦的竹签子上取下一个山楂糖球,就给荣之玹塞进口中。
荣之玹素来不爱吃酸甜的东西,口中的味道炸开,酸得他五官都皱成了一团,“啊——太酸了!”
妙珺被他的模样逗笑,“傻瓜,怕酸你还买两支?”
“都是给你的呀!”荣之玹宠溺地看她。
“为了讨好我,你可真是豁出去了,就不怕我酸倒了牙?”
“你若也怕酸,我还是把这东西丢掉的好。”荣之玹抬手就作势要把冰糖葫芦丢开。
妙珺忙把他手上的冰糖葫芦也抢到手,“买都买了,不要浪费。”
吴赢实始终尾随兄妹俩朝荣府的方向走,本想寻到一点破绽,却一路盯下来,两人也没说什么逾矩的话,眼见着荣之玹陪着妙珺自卖首饰的铺子里出来,他忙又堵上前。
注意到妙珺的发髻上多了一支花藤形状的簪子,他忙堆上笑,“妙珺小姐本就倾国倾城,这花簪更有画龙点睛之妙。”
妙珺贴近荣之玹,离吴赢实远了些。
荣之玹护着妙珺绕过吴赢实,只当他不存在。
吴赢实不依不饶地依旧跟着。
“六世孙也被天宸太后赐了婚,正是因此才不与江环巧在一起,不知哪家小姐如此有幸?如此良辰美景,世孙却不能陪伴自己心爱的女子,实在遗憾。”
荣之玹不耐烦地冷斥,“你候在这夜市里等我们家小小,现在又试探问我未来嫡妻是何人,吴赢实,你可皮痒,想找揍?”
吴赢实尴尬地笑了笑,“世孙误会了!我无意与二位为敌,问世孙将迎娶何人,是不想世孙被天宸储君利用婚事掣肘,尤其,天宸储君对妙珺小姐并无情意……”
荣之玹没想到,竟是专程来说他的坏话的。
“小小不曾见过天宸储君,你若趁此机会编撰他的坏话,叫小小对他生了厌恶,倒是轻而易举。”
吴赢实俯首,满面恳切。
“世孙,那天宸储君绝非良人,世孙若真的疼惜妙珺小姐,就该尽快解除婚事。”
妙珺咬着半口冰糖葫芦,就被呛了一下。
荣之玹忙给她拍背,“小小是被气着了?”
妙珺不动声色地扯了下唇角,“没事。”
前世,正是这条街、这一日、这个时辰,因她给吴赢实绣了一个香囊,要去送,荣之玹隔着半条街阻拦她去找吴赢实,一再强调吴赢实居心叵测绝非良人……
没想到,今生,竟是颠倒了。
吴赢实这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竟说荣之玹非良人?!
她无奈地叹了口气,“吴赢实,你能不要再打扰我们么?你真的比一只嗡嗡乱叫的绿豆蝇还可恶!”
吴赢实却不退反进,一把抓住她的手腕,“赢实在此寻了一个时辰,就是为妙珺小姐的未来着想。”
荣之玹挡开他的手,将妙珺挪到自己另一边。“吴赢实,不想死,就给我放尊重些!”
吴赢实忙俯首,“世孙息怒!赢实刚才听闻,天宸储君将安心柠和白芊芊两人移到了刑部大牢,且好吃好喝地伺候着,还把天宸国师上官如也安顿在了酒楼内……”
妙珺再没心情吃冰糖葫芦,却也不希望吴赢实得了痛快。
“安心柠和白芊芊是天宸储君的妃子,如何安置她们,是储君的自由,莫说我还没嫁过去,就算嫁过去了,也得听凭储君安排。”
吴赢实紧盯着妙珺,见她眼底露了怒色,愈发笃定她心中绝非这样想。“妙珺小姐,换做是我吴赢实,我绝不容意图毒害你的人安分地活着,更不容旁人亵渎你分毫。”
这话不说还好,一出口,反激得妙珺憎怒骤起。
她一把挡开荣之玹,手上穿着冰糖葫芦的竹签子,直戳在吴赢实的心口……
荣之玹大惊失色,“小小,吴赢实是卫国公之子,他虽可恶,你骂几句便是,且不可鲁莽!”
吴赢实心惊地挡住妙珺的手肘,却没想到,她一张脸阴狠扭曲地迫近了眼前,瞳仁冷如黑渊,眼眶殷红如血,整张脸惊艳却又可怖,似要吞没人神魂的鬼魅。
“我……我是说错了什么吗?”
“你说换做是你——你可知,真的换做是你,你视我为笑话,视我为耻,联合所有你可利用之人,害我、打我,骂我,辱我,践踏我,顺便将我送给恶人当礼物,而后打断我全身的骨头,将我添井。”
荣之玹听不懂她的话,却看出她眼底的憎恶和话都不像假的。自她十二岁,他便陪在她身边,她所说的经历,并不曾发生过。尤其,打断骨头添井,更是无从说起。
吴赢实也恐慌难抑,咽了口唾沫,惊疑地低头看心口,竹签子上竟凝灌了真气,气如针尖,直刺心骨,雪白的袍服有血浸透成一点红……